厲皓延一直都以為，他只是暫時的離開那個家庭，他還遠程關註著奶奶的生活，奶奶會幫他照顧好兩個孩子，等獲得了奶奶的首肯，他遲早要帶著葉子言回去。

可直到今天他才深切的意識到，這場拉鋸戰裏，傷害的不只是他們，還有他們以為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厲皓延不知道那些孩子到底說了多麽難聽的話才惹得月月罵人，惹得陽陽大打出手，可是他卻是第一次明白，小孩的世界也不一定那麽的單純。

厲皓延煩躁的簡直想撞墻，看著他這個樣子，江博寧心裏也不好受，作為江鳳仙的親人，作為葉子言的朋友，多的話他也不好說，只能嘆息著拍了拍厲皓延的肩膀：“免得以後後悔，感情的事情放一邊，先顧好家裏的事吧！”

厲皓延沒有多說什麽，這個時候他要是還走開，就真的不是人了。

江鳳仙的手術在三個小時後結束，她到底是上了年紀，勞累過度又短時間內進過兩次醫院，身體上守不住。

醫生目光放在了厲皓延的身上，憂心忡忡的說：“厲先生，老夫人的身體真的經不得刺激了。”

厲皓延面色沈重的點點頭。

醫生走後，厲皓延站在床邊，出神的盯著江鳳仙憔悴的沈睡的面孔。

奶奶說過的那些狠話不斷在腦海裏回放，而葉子言那雙含淚的眼卻也歷歷在目，厲皓延彎腰握住江鳳仙的手，單膝跪了下來，顫抖的將自己的臉貼在江鳳仙的手背上，溫熱的淚滾了下來，落在略顯冰涼的手背上。

“奶奶，你叫我怎麽辦才好？”厲皓延喃喃的念著，迷茫又無助。

江鳳仙是在第二天早上才醒來的，醒來後，她根本就不願意多看厲皓延一眼，她閉著眼睛不說話，連訓斥教導都懶得開口了。

厲皓延心中著急得要命：“奶奶，你理一理我呀，就算是訓我罵我，你也理一理我呀！”

可是，江鳳仙卻還是不肯多看他一眼。

……

夜深了，厲皓延還是沒有回來，葉子言守到淩晨也沒有他的消息，便給他打電話。

厲皓延沒有接，只迅速的回了個短信：“急事出差幾天，不要等我。”

葉子言也沒有多想，畢竟他有時候突然出差這是很正常的事，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厲皓延發完短信，飛快的將手機收回兜裏，沒想此時江鳳仙卻終於有了反應，她連頭都沒有轉過來，只淡淡的問：“是葉子言的電話？”

厲皓延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這個時候，點頭不行，不點頭也不行。

“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了，覺得我不近人情，那就去找她吧，我沒有關系的。”江鳳仙淡淡的語氣說道，語氣間說不出的失落意味。

厲皓延眼圈泛紅，眉頭飛快的皺了起來，擡手握住了江鳳仙的手，痛苦的呢喃：“奶奶……”

可是，江鳳仙卻沒有回應他，接下來，她就一直沒有再回應他。

厲皓延在醫院裏等了三天，江鳳仙一直都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他也不敢走開，連跟葉子言聯系都沒有。

葉子言一個人在家裏待了三天，連吃飯都是點外賣，終是覺得無聊，便決定出去走走。

剛下樓，便看到守在大門口的記者，他們一窩蜂的沖了上來。

黑壓壓的一大群記者，拿著各家媒體報社的話筒，蜂擁到擠到了葉子言的跟前。

葉子言皺眉，眼裏湧現出疑惑之色，她剛要開口，那些人卻搶先一一開口。

“葉小姐，對於厲小少爺在學校打架這件事，你怎麽看？”

“葉小姐，對於厲老夫人被你氣得暈倒這件事，你怎麽看？”

“葉小姐，厲老夫人暈倒，你作為厲先生的妻子，怎麽沒去醫院陪護呢？”

“葉小姐，是否你撒了謊，厲家根本就不許你進門？”

“葉小姐…”

葉子言完全的傻眼了，這三天以來，她為了不讓厲皓延擔心，也為了不讓之前的綁架案再重演，確實是沒有出門。

而之前網上那些新聞令她生氣，她把微博客戶端給卸載了，所以她的確不知道還發生過這些事，她一時間都驚呆了。

她抿唇沈默，那些刻薄的刺耳的提問卻還在繼續。

“葉小姐，憑一己之力將厲家四分五裂，你真的不覺得愧疚嗎？”

“葉小姐，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厲老夫人才甘心嗎？”

“葉小姐，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憤，你真的沒有考慮過退後一步嗎？”

葉子言腦子裏嗡嗡作響，從這些提問裏，她大約是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也明白那天晚上厲皓延會給自己發那樣的短信，這幾天為什麽又沒有再聯系自己。

葉子言驀地有些心酸，為什麽？為什麽他又一次不辭而別？是因為不想拖累她嗎？還是…不想和她牽扯！

葉子言腦子裏嗡嗡的，一個字都沒有說，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她抿唇沈默，神色絕望，那樣失落的心情，就像失去了最愛的人一樣。

她就那樣傻傻的站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小區內的保安過來趕人，這才勉強的獲得了清凈。

她蹲在地上，摸出手機搜索有關於厲皓延的信息，卻搜到了陽陽的打架事件，還有江鳳仙暈倒住院，她鼻子一酸，終於還是沒忍住，哭了出來。

厲皓延很快就在網上看到了葉子言的采訪視頻，她被記者環繞著站在那裏，一張好不容易光華圓潤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明顯的絕望。

厲皓延看著心痛，卻不敢給她打電話，因為他害怕電話一接通，她會哭出來，他更害怕自己會哭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抉擇，他是愛葉子言的，毋庸置疑，這輩子除了葉子言他沒有辦法再愛上別的女人。

可是醫生的話卻不斷在他腦海裏回想，奶奶都85了，一次次進醫院又摧壞了她的身體，她到底還能活得了幾年，厲皓延也不敢保證。

厲皓延不忍心再看下去，呆呆的收起手機不去看有關葉子言的消息，可嘴上說是不看，心裏卻還是做不到，那種心癢難耐的感覺，他自己都無法控制。

他想了想，偷偷去了洗手間，給江博寧發了信息：“麻煩你媳婦現在去我家，好好照顧我媳婦，告訴她不要害怕，給我點時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回去找她。”

傍晚的時候，江博寧來了趟醫院，給江鳳仙送來了他媽媽親手熬的湯，陪江鳳仙說了好一會兒話，離開的時候，厲皓延假意送他出去，江博寧在電梯口站定，說：“葉子言只拜托我轉告你一句話。”

厲皓延微微頓了頓，啞著嗓子問：“什麽話？”

江博寧嘴角浮起一抹無奈：“她說，如果真要離開，請體面告別。”

叮，電梯來了，江博寧走了進去，厲皓延呆呆站在原處，看著那緩緩合上的電梯，終於沒忍住，哭了出來。

得知和她在一起諸多困難希望渺茫的時候，他沒有哭。

忍痛不去聯系她的時候，他沒有哭。

可是現在，她都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他卻哭了。

為什麽？她沒做錯什麽，他也沒有做錯，為什麽愛一個人要如此艱難？

厲皓延回去的時候是紅著眼的，進門的時候江鳳仙瞟了她一眼，麻木許久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情緒。

她強忍著怒意，壓低聲音問：“為她哭了？你就那麽喜歡她？”

厲皓延也沒有否認，苦笑的揚了揚唇：“沒有她，我不會死，但這一輩子都生不如死。”

江鳳仙點頭，只道了一句：“好。”

厲皓延敏銳的察覺到江鳳仙渾身豎起的戾氣，他皺眉道：“奶奶，你到底打算怎麽樣你就直說吧？哪怕要我一輩子心裏帶著疙瘩，你也非要不許我們在一起嗎？”

江鳳仙冷哼一聲：“既然你心裏都明白，為何還要來惹怒我？”

厲皓延氣急，沈下臉說：“奶奶，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保證，只要你答應我這一件事，其他所有的我都答應你！”

江鳳仙劇烈的咳嗽了幾聲，怒視著厲皓延，厲聲喝道：“那我也告訴你，只要你答應我這件事，我也什麽都答應你！”

厲皓延默然，心情焦躁到了極點，更為兇悍的話卻又不敢說出來，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暗自調節呼吸，低沈著聲音道：“奶奶，那你也要明白，即使不和葉子言在一起，這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再娶別人。”

江鳳仙抱著雙臂，無謂的聳肩：“無所謂，只要我活著的時候不礙我的眼就好了。”

厲皓延點頭，淡淡道：“行，奶奶，你的意思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厲皓延霍然轉身，這個地方他無法平靜的呆下去了，他要出去靜一靜，他要想想如何與葉子言描述這件事。

他剛走到門口，沒想病房的門卻忽然被推開，汪曼妮抱著一束巨大的鮮花走了進來。

兩人對視，汪曼妮只微微的掃了他一眼，表情卻沒有過多的在他身上停留。

“厲奶奶很抱歉，我一直在出差，今天才聽到消息趕回來。”汪曼妮聲音很甜，厲皓延只覺得心底瘆得慌，丟下這病房裏的糟心，拉開門便走了出去。

厲皓延在外面等了快一個小時，汪曼妮才走了出來，兩人的目光相撞，他壓抑已久的負面情緒如數發洩出來，目光狠厲：“汪小姐，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汪曼妮微垂著視線，但卻不是嬌羞，而是遮去眼底的神色：“厲先生，我只是單純的來看望厲奶奶而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厲皓延皺眉，滿臉的不耐煩：“汪小姐還嫌不夠丟人嗎？你非要我如何告訴你我不喜歡才肯擺手！”

厲皓延毫不客氣，汪曼妮也目露惱意：“我想厲先生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你了？”

厲皓延十分無語，擡眼看向對面的汪曼妮，她臉色煞白的瞪著他，他目露鄙夷：“我不管你喜不喜歡，也不管你到這來是什麽目的，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想娶你，我不會和葉子言分開，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汪曼妮的眼淚差點都掉出來：“你和葉子言關我什麽事，厲先生，請不要再和我牽扯這種與感情有關的問題了。”

說罷，她捂著臉，不發一言的離開。

電梯門又一次關上，厲皓延懊惱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慌不擇路草木皆兵了，他氣得一拳砸在了墻上，大概是砸破了皮火辣辣的，他卻不覺得痛，比起言言此刻的心痛來，這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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