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可能是太氣了，所以一直賭氣不願吃。少爺放心，淑嫻自會去哄柔兒早日放下怨氣，原諒少爺的。”

少清似乎是嘆了口氣，“多謝淑嫻姐姐，若是柔兒有這麽善良大方，那該多好。”

佳柔越聽越氣人，她萬萬沒想到，認識相伴這麽久的淑嫻，居然是個這樣的人。早些時候裝的柔柔弱弱，背地裏攪和她和少清的關系，兩頭說不同的話，下的一手好牌。

剛想邁進去講理，她卻忽然停住了。腦袋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她忽然想起曾經令李氏的狗撒瘋的曼陀羅草，她在現代可是從未見過。那件事過去之後，她覺得好玩有趣，偷偷的私下裏藏了一些殘渣。

那…就怪不得她了。

佳柔私下裏囑咐了幾句翡翠，翡翠亦偷偷的樂了，向德妃娘娘求了旨回府取東西，沒過多久就拿了紙包裹了曼陀羅回來。

她留的只是一些殘渣，且廢用了多時，效用不是很明顯，稍微的懲罰下淑嫻也是可以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既然如此，就也休怪佳柔狠心。

平時只一味的心疼淑嫻身世可憐，性格柔弱易受人欺負，背地裏卻是個捅人刀子的主。

二人商量著如何給淑嫻用上，計策1.0，2.0都想好了。可巧兒的是，還沒施用，德妃的病情忽然加重，太醫院覺著這風寒不同往日，畢竟德妃年歲已高，唯恐有了什麽閃失，就上報了康熙。

康熙聽聞，便命令太醫院好好診治，又下令讓佳柔回府，畢竟德妃如今的身體狀況，留著她也幫不上忙反而添亂。

而淑嫻就在宮裏鹹安宮住，年歲也比佳柔大了不少，在外人看來總該是比佳柔懂事些。雖然胤禛媳婦兒，十四阿哥媳婦兒都輪著來侍奉額娘，但總是不能貼身照料，有疏忽之處。平時的吃食喜好，東西放置等等習慣，還只有身邊之人曉得。佳柔一回去，德妃也缺個貼心的人，便沒讓淑嫻搬出去。

這看起來倒像是康熙區別對待的恩寵，淑嫻好似有了一些骨氣，平時出去小廚房或者哪個宮裏腰板兒也硬了許多。對待佳柔也不像曾經那樣，客氣中也帶著一絲優越感。

佳柔於是就很憂愁了。早些時候進宮時，就想著見一面驢格格桑枝，哪怕過過嘴癮氣氣她也是好的，這非但沒見過桑枝，反而又添了淑嫻的事兒沒辦成。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能就這麽算了。那也忒便宜了她。

她搬走的那天，少清沒來送，她也沒奢望。畢竟就算他來了，也可能被淑嫻給劫走，要想說清楚事情，看來在宮中是實現不了了。以後出了宮回了十六爺府，有的是機會說明白。

德妃倒是咳嗽著由宮女扶出來相送，十分不舍的望著她，如同送出嫁女兒一般眼淚汪汪，直直的要送出宮。這一舉動嚇壞了許多人，她剛邁一步子，後面便劈裏啪啦跪了一大群宮女太監，嗷嗷的哭著喊著求著娘娘回去，她的身子每況愈下，這天寒地凍的可禁不起糟踐。

康熙爺對待這些老嬪妃們可謂是十分敬重，雖然晚上不召見，但心裏也都裝著，甭管是西域還是蒙古上貢來的甚麽珍寶，頭一份便往永和宮送，剩下的才是那些小妃子們。一得知她病情嚴重，更是三天兩頭的派人來問情況，又給她添了許多宮女兒太監來照顧，這萬一要是再出了點什麽閃失，他們的腦袋早晚都得被摘下來。

佳柔心疼德妃的身子，又感受到了面前眾宮女太監對她強大的怨氣，自然不會真讓她送到宮門去。

撒了好一會嬌，又答應等德妃身子好後再進宮來陪她，平時也多多來請安，這才哄得德妃笑瞇瞇的回了永和宮。

淑嫻假模假樣的在一邊陪笑，演了一出姐妹分別，無比情深的好戲。本想著扶著德妃轉身溜走，卻被佳柔笑呵呵的叫住。

“姐姐，送柔兒走走吧，柔兒舍不得你。”

淑嫻有些不願意，遲疑的看了看德妃，語氣卻很堅決，“柔兒妹妹不必了，姐姐自然也舍不得你，但娘娘這邊兒不能沒人照顧。”

德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兒舍不得你，你便送送她罷。你們小姐倆平日裏要好，這般走了不知何時再見，去說些體己話便罷了。好孩子知道你孝順，本宮這邊兒你不必掛心，你就去送送你妹妹罷。”

哦呵，完犢子。

淑嫻沒能耐再跟德妃拌嘴，蹲身應了，扭著小步子跟著佳柔來到轎子前，踩了腳踏就要上轎。

“等等，姐姐。”

淑嫻停下腳步，一臉疑惑地看著她，“怎，怎麽了？”

佳柔笑瞇瞇的拉開淑嫻，自個兒上了轎子，“呀，姐姐，這轎子是娘娘專門派人來的單人轎，裏面小的很，姐姐恐怕不能上來了。”

淑嫻一時楞了，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傻呆呆的瞅著佳柔，“你說甚麽？不是你要我送的…難道我要走路送你嗎？”

佳柔笑了笑，“姐姐這樣慷慨大方，謙讓姊妹，外人看到了恐怕也是會十分稱讚的，妹妹在此感謝姐姐了。”

翡翠跟著站在一邊隨聲附和，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都隨著應和，為著是討好格格，倒讓淑嫻一時下不來臺，只得笑著點頭：“妹妹過譽了…我應該的…”

心裏卻不知道有多憤恨，剛剛只想著送送德妃就罷了，穿的衣服也十分單薄，連圍脖都沒帶，此刻跟著轎子走了幾步，幾乎凍的要暈倒。

佳柔心裏叫著活該，誰讓你欺負我，這報應還算輕了呢。

宮女兒太監們不管曉得不曉得背後故事的，都低頭偷偷地笑了起來。這淑嫻格格年前還是一副柔弱端莊的賢淑模樣，如今竟像是換了個人，越發的刁鉆，受了密嬪的寵愛，更像極了小人得志的模樣。

見她如此，心裏倒是十分爽快。

佳柔眼神無波，靜靜的看向一旁的白雪，眉眼卻忽然瞧到了一抹深紅，擡眼望去，竟是少清。

少清一襲紅褐色絨衣長袍，邁向她的步子卻有些遲疑，他看了眼衣衫單薄的淑嫻，再看了眼眾星捧月般坐在轎子上的佳柔，眼裏竟不再似她一貫熟悉的那般調皮和溫柔，什麽時候…他變的如此深不可測？

那眼底仿佛深淵，表情卻異常平靜，竟讓從小相伴的她，都看不透了。

“停轎。”

宮人頗有眼力，低頭拉了轎子，翡翠領著眾人退了幾步到眾人身後，盡管茫茫白雪沒了腳脖子，凍紅了手腕，卻也沒人敢做什麽小動作，大概是因為……面前的三位主子們，每人身上都帶著一股邪火，氣氛忽然間十分怪異。

淑嫻打破了這詭異的沈默，重重的咳嗽了幾聲，聽起來倒像是真的惹了風寒。

“你們，在做什麽？”

“我…奉旨離宮。”

少清站得筆直，挺拔的身姿讓她竟突然有些恍惚。

“我……我只是覺得，這馬忒瘦了，倆人騎著怕壓壞了它。”

“不怕，小時候騎射教練可胖了，騎著它帶著爺也沒事。”

“還是不行，你看這天兒剛下過雨，在馬上跑濺的一身泥，衣服是新作的。”

“不怕，爺帶你去京城最好的繡坊做一堆漂亮衣服。”

“爺去給你買糖葫蘆，你等著爺。”

記憶中，少清常常追在她後面嬉鬧，鬧市街區的東西巷尾，仿佛依然響著他們的打鬧聲。

那頑皮的小少爺，卻仿佛半個月內長大了。

他曾說，他要一生一世保護他的妞兒，如今，竟像仇家一樣的看著她。

佳柔鼻子一酸，眼淚還未曾落下，忽然胸前有些發悶，一口腥甜的血湧了上來，她立刻用寬大的袖子捂住口鼻，幸好，他並沒有看見。

他沒有看見血，是佳柔掩飾的好。

但卻是看到了她的舉動，伴隨著一聲深咳，他的心裏也隨之而抽動著。

那是我的妞兒啊…

“咳咳咳…”

他忽然回過神來，看向了一旁瑟瑟發抖，不停咳嗽的淑嫻，又看了一眼那在一旁擦拭嘴唇，卻始終沒有正眼瞧他的佳柔，帶著猶豫，生氣，心疼和不知名的失落，脫下了自己的長袍，披在了淑嫻的身上。

然後，摟著她的肩膀，回了頭，大步的向前走去，沒再做過停留。

“這裏冷，我們快回去吧。嫻兒。”

那淡淡的聲音，透過漫天大雪傳了過來。

“您也快走吧，大格格，小心…天冷著涼。”

佳柔的右手逐漸失去了力氣，任由嘴邊未擦凈的血滴到皚皚白雪中，染成了一朵朵臘梅。

她看著那兩排並齊的腳印，一雙大，一雙小，仿佛相互依偎著，依偎著…依偎著…

她再也無法支撐，輕柔柔的便倒在了地上。

“格格！格格！”

翡翠的驚叫聲傳來，她卻再無暇去顧及別人的感受，逐漸閉上了眼眶。

耳邊卻回響著一個男孩俏皮的聲音：

“爺買的糖葫蘆，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也是要送給世界上最好的妞兒，佳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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