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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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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師延和潘代雲單槍匹馬忙活兩天, 起了身先士卒效用,馮師延回城第二日,潘代雲便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從其他村子招聘到兩個合適的女性農機手。

“不過都是新手, 先頂著用吧,我發動看有哪家孩子上學的阿姐想往這方面發展。”潘代雲最後說。

馮師延課餘時間研究一周, 周末帶著新方案去找潘代雲。

現今短視頻APP呈野蠻式發展, 新內容層出不窮, 她從那天王素華幫忙直播裏看到她的熱情。王素華大病之後幹不了體力活,只能操勞每日飲食,她可以順便記錄, 能躋身一席之地最好, 如果不行也當記錄生活。

潘代雲覺著不錯,早年王素華做保姆學會一手南北好菜,把拍視頻當一個業餘愛好也好, 省得整日被家長裏短淹沒。

潘代雲跟王素華一提,不然怎麽說母女同心, 王素華拍腿讚同, 但在拍攝和剪輯方面犯怵。

馮師延不必多慮,按照自己的角度記錄就好, 樸實而原生態,最重要不能影響幹活。

潘代雲說:“對, 農婦角度,用不著多精巧。”

至於剪輯, 馮師延和潘代雲可以代勞, 抱著簡單記錄的態度,剪一個朋友圈等級的短視頻不成問題。

馮師延給她新申請一個號,王素華自個兒起名“西北農婦”, 像素較好的手機也給王素華拍攝,當做她們農業王國崛起的視頻日記本。

馮師延給王素華一個粗略大綱,起先的短視頻的確毫無技巧可言,但王素華拿出早年當保姆的勤懇,沒落下任何要點,完整展現農村一日。

有時王素華也會插進來一些新鮮素材,比如送飯路上,一只聞到魚腥味跟了一路的橘貓,馮師延會從自己那份魚裏挑出一塊給它。還不時刷一些風格類似、人氣高的視頻,研究別人的運鏡——當然後來王素華才從馮師延這學到這個動詞,不過馮師延寬慰她,在這方面她也是零基礎,一塊學習一塊進步。

起初只有個位數點讚和三位數播放量,評論一直兩條,來自巧姐和Y&Y。

約莫半個月後一天,點擊量忽然漲到四位數,點讚數同比漲了一點。數據暴增有點詭異,馮師延很快從朋友圈找到答案。

尤晏把被貓尾隨這條發朋友圈,大概起了引流作用。

馮師延認定這是原因,自己過去“數據詭異”那道坎,心裏就舒坦了。

她給尤晏評論好一串親親的系統表情,尤晏回她一個紅唇和大金牙得意。

各自開學以來,每天只有飯點聊幾句,睡前視頻一下,回顧各自日常。

並非天天都有大事要說,不過是“今天學院打球,路弘磊大老遠從他們學校跑來給我送水”,“雪槍在地板吐毛球,幸好我提前看了眼,不然就給機器人吃掉了”,“副業的課果然好無聊噢”,“上周灑下種子都發芽了,果然是春天”。

“西北農婦”的短視頻也給尤晏開了一道窗口,可以多了解馮師延的事業動態,雖然她通常只有周末出鏡。

閑時尤晏也會給她錄一些熱門宅舞,尤晏小時候有街舞基礎,每個動作認真不敷衍。背景從H市房子的臥室,到客廳,甚至H科大宿舍。有時在球場路弘磊也幫錄一兩個進球動作。

尤晏截過路弘磊朋友圈,短視頻是第三視角的尤晏宅舞,文案:「堂堂一個鋼鐵直男變成他姐姐的小奶狗,我懷疑這人借著談戀愛釋放本性。」

馮師延在田邊放下筷子笑起來,那只變成常客的橘貓湊頭想偷魚,潘代雲用筷子另一端假裝敲它,它才慫慫地舔嘴角蹲回地上。

馮師延又挑一塊涮了水的魚丟給它,“下回帶兩個妹妹的罐頭給你。”

橘貓只顧團在地上嘎吱嘎吱。

馮師延讓尤晏推路弘磊微信給她,以後有事找不到他可以找路弘磊。

人一加上,那邊立馬來了一句:「延姐好,延姐下田辛苦了[呲牙]」

這革命口號般的語氣,馮師延戲仿他風格:「保證人民糧食供給。」

路弘磊回了一長串“哈哈”。

馮師延去他朋友圈給所有有關尤晏的動態都點了讚。

路弘磊起先會“偷”拍尤晏跳舞,後來路過也會跟著做幾個動作,再到後來,端坐後頭當背景板見怪不怪。

尤晏拉他一塊跳過一回,宅舞嘛,宅是要義,舞是輔助,他跟學一會也算有模有樣。

尤晏提議:“我們一起錄一個。”

路弘磊說:“錄就錄,來就來!”他往書架上一指,那裏有兩個不知哪次派對留下的動物頭套,一只白馬一只鱷魚,“我們來個動物園狂歡。”

尤晏交替看著面具和路弘磊,哥們倆眉眼間刀光劍影,安靜一瞬,倏然間,誰也沒有喊“預備開始”,兩人朝同一副頭套撲去。

最終,尤晏以5cm的身高差優勢,撩到白馬頭。

“呔!”路弘磊叫道,“我怎麽拿了一臉老樹皮的醜玩意。”

尤晏說:“鱷魚吃石頭,你正好有三塊。”

“……”路弘磊只想把名字裏的三塊石頭掰下來砸他。

視頻錄好,不像動物園狂歡,倒向動物園倒閉,動物組隊賣藝求生。

尤晏把視頻發給她,一會後,接受馮師延的視頻邀請。

尤晏像還罩著白馬頭套,語氣帶著一種“我是白馬王子”的莫名驕矜。

“姐姐認得出哪個是我嗎?”

他姐姐楞了一下,哭笑不得:“你,認真的嗎?”

尤晏:“……”

馮師延笑得不自覺要往後倒的樣子,“我怎麽會認不出哪個是你?”

“……嘴瓢了。”尤晏唾棄自己被戀愛腐蝕的腦袋,垂下眼嘀咕。

馮師延還在笑,“你怎麽會有這樣的疑問?”

尤晏開始哼歌,潛臺詞:我聽不見呀我聽不見。

巧奶奶三月底生日,尤晏問馮師延是否回G市。春耕忙碌,犁田後即是播種,馮師延沒給準信,只說看情況。

尤晏說不來也沒關系,有他這種“不肖子孫”缺席春節為先例,她大可不必有心理負擔。

馮師延第一次分_身乏術,一邊看日程表,一邊看機票。

巧奶奶壽宴前兩日,尤晏回到G市,同行依舊有路弘磊,他組了局,落地直接赴約。

地點在一個高爾夫度假山莊。

路弘磊想搞偷襲,不讓服務生引路,悄悄潛入。

休息區坐著幾個年輕女孩,背對他們,翹腿低頭玩手機。

三月底太陽算不上毒辣,已經被她們嫌棄,談話中提及防曬霜。

江笑雯忽然欠身讓萬欣看她手機,“你看這個,土不土?”

萬欣發生呵的一聲怪笑,“這不是那誰……喏,黑了好多,比廠妹還土。”

江笑雯美甲上的鏈子晃呀晃,碎鉆閃動,“就是說啊,把自己作得跟底層廠妹一樣苦逼,好像我爸爸沒給生活費虧待她,賣慘給誰看呢?面朝黃土背朝天,她把自己活回古代了。”

談論的應該是某個視頻,背景音有點熟悉,突然摻雜的一句旁白更耳熟。

有個喜悅飽滿的女聲說:“橘姐,過來,給你帶罐頭了。”

——尤晏登機前剛刷到這視頻,路弘磊還湊過來說,橘姐雖然是江湖貓,體型看著比他家養的貓還威風凜凜。

尤晏說,可能地理差異?寒冷地區的動物骨架相對大一些,為耐寒提供物理支持。

路弘磊想了想說,那你跟延姐的出生地應該對調,一米九的駱駝在南方可不多見。

尤晏:“……”

後來又回憶一段年少辛苦增高路。

路弘磊也嗅到異常,臉色變了變,偷襲計劃作廢,假咳一聲,張開雙臂撲到沙發背後。

“姐妹們,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

江笑雯和萬欣嚇得肩膀一聳,江笑雯像屁股安了彈簧一樣起來,面色慘白。

“阿晏!”江笑雯擠出一個笑容,像皺紙團入水舒展開,表面坑坑窪窪,“那麽快到了!我還以為你要到傍晚呢。”

尤晏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再晚點豈不是看不到‘好戲’。”

江笑雯虛弱呵呵笑,“看來路上沒堵車,口渴了吧?我讓人給你拿喝的,還是可樂嗎?”

“說誰是廠妹呢?”

江笑雯轉身到一半又轉回來,“沒啊,我誰也沒說,這裏哪有廠妹?”

萬欣看不慣江笑雯為這個男人斂盡鋒芒的謙卑樣,更看不慣那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廠妹是我說的,怎麽土還不給人評論幾句嗎?”

尤晏仍盯著江笑雯,“廠妹怎麽了?搞勞動歧視嗎?沒有廠妹你跟我不一定能這麽人模人樣在這說話。沒有像她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我家廠子原料供給會斷掉;沒有你口中那些又土又苦的廠妹,我家廠子早八百年運轉不下去。我們家的廠妹,跟你們家物流線上的快遞員一樣,都是這個城市勤勞的工蟻和血液。”

巧奶奶那句話跑進他腦袋,又從嘴巴跑出來,“什麽時候勤懇踏實也變成可以嘲諷的品質了?”

他從未說過這麽嚴厲的話,江笑雯泫然欲泣,雙唇顫抖,似要辯解。尤晏心有惻隱,不想對一個異性這般冷酷,但也許這是最合適,也是最後向她表態的機會。

“還有,同樣是馮叔叔的女兒,你應該最清楚他對你們兩個的資源分配。對一個起點、平臺、資源都不如你的人,即使做不到尊重,我也希望你不要嘲笑她。跟我一起長大的夥伴,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江笑雯眼眶崩淚,尤晏最後放軟的語氣最叫她無地自容,還不如一巴掌直接摑她臉上。

他的溫柔不是對她心軟,只不過是他本性如此,他跟路邊一只貓都會用這樣的語氣。

她從來都知道他的底線,所以她一直在收斂自己,在他面前當一只乖巧聽話的小貓。這次大意露出爪子,只不過選錯了時間,她一向偽裝完美。

尤晏說完大步出了戶外。

路弘磊交替看著兩邊,美人落淚叫人於心不忍,哥們生氣也讓他難受,他抽過一張紙巾胡亂塞美人手裏。

“別哭了啊,以後少說幾句。”

萬欣瞪他,“你少跟這來添亂。”

路弘磊挨罵,終於有理由光明立刻離去,冷笑一聲,追隨尤晏。

尤晏手機抵在耳邊,一手叉腰,然後又垂落,看來電話沒打通。

路弘磊靈醒遞出一根煙,那邊楞一下,接過捏在手裏。路弘磊自己銜一根,每個口袋摸一遍,乍然醒悟。

“操登機前打火機扔了……”

煙也沒取下,在嘴上一上一下。

尤晏洩氣一笑,心頭煩悶散去大半。他喊來服務生借火,兩人慢慢吞吞在檐廊抽煙。

窩沙發裏,一邊腳踝搭著另一邊膝蓋,手肘打開在扶手上,尤晏給馮師延發微信,裊裊灰煙扶著手機。

「在忙什麽?我回到了」

發完才意識到,落地恢覆信號第一時間,他就發過同樣消息。

尤晏撤回消息,跑去剛才那條短視頻下回覆:「勞動最光榮,愛你寶貝[心]」

打完字微瞇眼吸一口煙,又把微信個人簽名改成:「勞動最光榮!」

心情才稍顯舒暢,把煙掐滅在煙灰缸。

路弘磊想起舊事,“不是說戒煙了?”

尤晏身形一頓,耳朵像剛才的猩紅煙頭,“你不說,我不說。”

路弘磊從煙盒搖出第二根誘惑他,“我不說,我打字。”

“……”

尤晏玩樂心情去了大半,找其他人敷衍打了幾桿,回來被告知江笑雯和萬欣有事提前離開。

其他人也許事後會聽說他和江笑雯的齟齬,但尤晏不會讓馮師延知道。

就算剛才打電話,他也沒想煽風點火。

尤晏比較像一個委屈的小孩,哭唧唧跑去馮師延那裏告狀。

但委屈也是替她委屈,又不能坦白委屈的實情。

尤晏只想聽一聽她的聲音,三言兩語就能將堵心口的東西掏幹凈。

他知道她一定能夠明白他,就像他覺得自己也了解她一樣。

如果她在現場,她也會用同樣方式回擊,甚至比他更有力。

尤晏堅信這點,她會認同他的處理方式。

不禁又想到,自己既已知白手起家的艱難,放棄尤家兩代建立的基礎,只憑一腔熱血在另一個行業開荒,是不是暴殄天物、愚不可恕?

春天氣候合適,雖已入夜,打球的人不在少數,半場半場成一批。

一個小時前,尤晏發消息說跟路弘磊在小區打籃球,不帶手機。

馮師延起先沒在球場發現目標,最後才留意到砌在攔網邊的燈柱。

尤晏一身汗珠,球衣撩起大半,燈光勾勒出性感又富有力量感的肌肉線條。他坐燈柱的水泥墩上,順手抓扶攔網,岔開兩條長腿,扭頭看人打球。表情跟隨球場賽事收放。

馮師延靜靜了一會,尤晏一直沒註意到她,反倒場上的路弘磊發現了。

路弘磊眼神微妙改變,手指將擡未擡,那是分享喜悅的前奏,馮師延朝他做了個噤聲手勢,路弘磊會心一笑,撩起球服擦汗。

尤晏關註籃球,沒留意哨兵路弘磊的變化。

馮師延悄悄走近,擡手透過網孔,輕輕扣住他幾根手指。

尤晏觸電般肩膀跳動,縮手轉頭,起初面容怔忪,像剛給人從夢中搖醒,旋即,笑容泛開。他跳起來,拍一下攔網——這令馮師延想起去動物園經歷,籠子裏的猩猩發現游人手中的香蕉,第一反應也是拍籠網。

“你怎麽回來也不告訴我一聲?!”

尤晏表情幾乎可稱為狂喜,在這一刻,馮師延再次確認自己的心緒:她就是喜歡這樣的男孩子,沒有被社會淬煉過的油膩與假正經,他明朗,陽光,喜愛你的心思不憋著藏著叫你瞎猜,而是明明白白寫滿臉上。這是種健康而積極的感情,能讓她汲取到力量。

何況還長得這般好看!

馮師延也發自內心歡笑。

人已到跟前,馮師延的回答對他不再重要。

尤晏橫著跳著盯著她跑出球場,手長腳長,離歡樂的大猩猩只差一個掄拳捶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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