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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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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三月, 重新探索,彼此有點艱$澀。這一夜的意義,便是調換大白天的睡眠時間。

將近傍晚才醒, 尤晏看著時間痛苦哀嚎,有種周日傍晚的悵惘感:作業還沒寫完, 明天沒了假期。

馮師延有點嚇到, 問他怎麽了, 尤晏一頭亂發埋在她脊背。

“時間怎麽過得那麽快。”

她半擰著身子拍拍他,“生日還沒過完,不要說這種話。”

吃過不算晚飯的一餐, 天已擦黑, 時間流逝感更明顯。

走出飯店,馮師延問:“今天生日,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

說完兜起手, 想把進食暖和起來的手好生保留溫度。

尤晏瞥了一眼,把她的手拔$出來, 像拔蘿蔔似的, 栽進自己這邊的坑。

他的手就是泥土好好蓋著,防止溫度流失。

“特別想做的事……剛做完。”

馮師延哭笑不得, 像在說:就這?

尤晏說:“你呢?難得來H市,你點單。”

馮師延想了想, “如果我沒來,你本來計劃幹點什麽?”

尤晏說:“寫實驗報告。”

“那我們就去自習吧。”

“……”

尤晏笑出一個音節, 不可思議道:“你大老遠跑來, 難道我就帶你上自習?路弘磊知道能恥笑我三年。”

馮師延點頭,“我來只是想看看你,不是非要像旅游一樣, 看獨一無二的風景。”

尤晏認真道:“可我還想帶你轉轉我讀書的城市,就像暑假你帶我走遍你長大的地方一樣。”

馮師延說:“對我來說,你也是城市的一部分。而且,本科時候看著別人和男朋友一塊上自習,沒體驗過那種感覺,有點羨慕也遺憾。”

“男朋友”一詞像蜜糖做彈藥的槍,直指門面,尤晏像貪蜜的維|尼,聞到甜味,心甘情願投降。

馮師延沒卡進不去圖書館,尤晏找了一間相對人少的自習教室,但後排寶座也給零星占滿。

馮師延挑第二排,跟尤晏橫向隔開一個座位。

尤晏眼神疑惑,腦袋稍稍偏了下。

她用口型作答:“專心學習。”

尤晏:“……”

馮師延可以想象黏在一起場景,說不定尤晏又開始玩她的胳膊。

上臂有點富有美感的肉,捏起來果凍似的,暑假時尤晏拉她時總會下意識捏一下,好像能減壓似的。

尤晏從背包掏出書本,把馮師延那本推過去——她還真帶了一本不算沈手的專業書,看書簽位置已經翻了三分之一,當真有備而來。

“突然飛過來怕碰不上你,順便帶本書打發時間。”在尤晏家裝包時馮師延告訴他。

“以後提前說一聲,我去機場接你。”尤晏嘩啦上拉鏈,甩包上肩出門。

尤晏開始整理實驗報告,H科大學習壓力名副其實,校運會也叫人不敢放松。大一那會他們還有期中考。

他思考時偶爾轉筆,順時針和逆時針連著兩圈,舞金箍棒似的。馮師延只能一圈,有時手抖還接不住。

不過真碰到難題時,他就不轉了,改用筆帽那端點點紙張。

背包躺在兩人中間,有時馮師延眼角不能完全捕捉到他的小動作,得支頤歪頭正經瞅他。

尤晏偶然撞上她眼神,會瞪大眼,面露疑惑。馮師延笑著搖搖頭,又回到書裏。

這好像不是大學,而是他們的高中,馮師延和尤晏在同一間教室學習,為同一個目標奮戰。

一股充實感填滿她全身,就像氣體撐起街頭的廣告充氣人。

九點半後,自習室陸續有人離開,馮師延出走廊接電話回來,尤晏正收拾東西。

幾本書裏明顯夾著一本異類,馮師延攔了一下,抽出那本管理學專業書,舉在眼前無聲詢問:你的?

尤晏點頭,馮師延翻開,扉頁果然寫著他大名。字如其人,英挺逼人。

尤晏扶她肩膀示意出去再談,馮師延把書送回包裏。

“雙學位?”離開自習室後,馮師延用正常聲音問。

尤晏再度頷首,“H市七大高校聯合辦學,剛好可以去路弘磊學校一塊混個學位。”

馮師延說:“你家人也希望你讀管理吧?”

尤晏拉她避過後面來人,手掌順著衣袖下滑,發出幹燥摩擦聲,在最底下他“順便”撈住她的手,像順藤摸到瓜般滿足。

聲音飄起來,“他們可以繼續希望。”

“你為什麽要選現在的專業?”

馮師延調整手勢,跟他十指相扣,現在掌心仍然暖著,不會再像暑假那般出汗,反而手背有些冷。

尤晏被這個問題堵過許多遍,通常還會有後半句:明明家裏情況更適合讀商科。

路弘磊替他插科打諢過,說以後他可以回去優化家裏工廠機械。尤晏也用來搪塞過別人,但在專業比他更冷門的馮師延面前,他覺得這套說辭不真誠。

她認真的口氣激發出他的心裏話,“說句欠扁的話,因為我從小到大不缺錢,就沒意識去選擇比較熱門掙錢的商科。你可能會想富不過三代,我正好是第三代。但我一直過得太平順,沒有去鞏固家業的危機意識,所以……沒興趣。而且,你不覺得,大大小小的齒輪咬合在一起,動起來的場面特別美嗎?”

馮師延大概領會,“就像地底下種子發芽,頂開層層土壤冒出地面?”

兩人不約而同浪漫化各自的專業,機械不再是刺鼻機油與覆雜電路板,農學不再是熏腦農藥與田間蚊蟲,而是一首小小的詩歌,熱愛賦予科學詩意,串聯起兩個學科的情懷,煽情也質樸。

他們雖然專業不同,熱情卻相通,有路遇革命知音之意。馮師延和尤晏在這種外人難懂的共鳴裏飄飄然。

尤晏品咂著點頭,“大概就是這麽種力量。”

到教學樓門口,馮師延讓他原地等會,掙開手跑向一個外賣員,不一會,拎著一只方形紙盒回來。

尤晏不用猜,也知裏面是蛋糕,沒有振奮,只是有點好奇會是什麽造型。

他本應該激動,這也本應該是今年的第一與唯一一塊蛋糕,但前面有人插隊了,第二份驚喜自然變得平淡,“本應該”變成“偏偏不”。

尤晏莫名有些難受,馮師延大老遠飛過來,他本應該把唯一的時間和機會都給她,這是平等和尊重。

他沒有做到,事情超出他掌控,他生自己的氣。

但馮師延好像一點也不介意,連江笑雯要拉他手都不介意。

當下脾氣上來,執拗道:“長什麽樣子的?我要看下。”

他的迫不及待對送禮人也是變相肯定,馮師延也沒賣關子,讓他從盒頂窗瞧。

“只訂了5寸,有點小。”

燈光昏淡,盒子裝滿黑色,什麽也看不清。尤晏打亮手機電筒,亮光如同月色還原蛋糕面目。

巧克力底色上嵌滿互相咬合的齒輪,金色與褐色交錯,機械的冷硬感撲面而來,朋克又溫情——溫情是因為她給予的溫柔。

心底那些“本應該”的振奮覆蘇,尤晏避開蛋糕抱了抱她,用體溫和熱力代替羞於表達的情緒,順手接過盒子。

哪怕不是第一也不是唯一的生日蛋糕,馮師延這塊終究是特殊的。

尤晏當初選機械專業,尤立人和其他親戚無一支持,只有巧奶奶和晏茹聯合表態,人生匆匆,只要不傷天害理,讓他自由隨心。她們的鼓勵壓倒冷嘲熱諷,支撐尤晏堅定自我。

而今第三個人註意到他珍視的東西,被認同感從不會嫌多,革命知音之感再次被強化。

尤晏說:“我們快點回家,我等不及吃蛋糕了。”

出租車後座上,尤晏將蛋糕盒子平放在腿上,一手把著,另一手握著馮師延的手——本來直接蓋在手背,如今已經習慣靈活調整姿勢。馮師延也比較喜歡掌心相向,十指相扣,指根彼此擠壓像一種淺層的非插-入式$ex。

“還用蠟燭嗎?”抵達清潔阿姨打掃過的公寓,馮師延拖出蛋糕問他。

“當然,今天可是我生日。”

尤晏脫得只剩一件黑色襯衫,慢條斯理卷袖子,手指襯在黑色底上愈發白皙修長。

馮師延說:“我以為點過一次,你會不耐煩這些儀式。”

“可這是你給我過的第一次。”

馮師延糾正,“第二次,你十六歲那年我跟你說過生日快樂。”

尤晏想起被踩爛的鋼筆,怕她問起後續,打岔道:“我找一下打火機。”

尤晏轉了一圈屋子一無所獲,最後打開燃氣竈閥門,從上面借火。

馮師延問:“你抽煙用的呢?”

尤晏綻出一個笑,像怕氣息把火苗呼滅,聲音和笑容都很輕柔。

“你來就不知道扔哪裏了。”

原來她等於禁煙貼,敷一貼頂幾日。

腦筋轉一個彎,想通他的邏輯,馮師延不覺跟著莞爾。

插蠟燭,雙手交握許願,尤晏像個幼兒園的小孩,每一步聽從老師安排,虔誠也有點較真的傻氣。

蠟燭熄滅的間隙,馮師延順口問:“許了什麽願望?”

尤晏遙控開燈,客廳恢覆光亮那瞬間,面容與話語同時撞進心裏,牽起怦怦心跳。

“明年你還給我過生日。”

馮師延聽不出作偽,訝然:“就這個?”

尤晏拔掉蠟燭,第一聲的“嗯”像哼唱。

馮師延說:“多簡單的事,你可浪費掉一次願望成真的好機會。”

尤晏說:“過年我再許一次好了。”

“……”

坐沙發離茶幾有點距離,尤晏順勢窩到轉角地毯上,馮師延也效仿盤腿而坐,但個頭尷尬,只得改為坐自己後腳跟。

尤晏拈起生日牌,把自己名字那端餵她嘴邊。

馮師延:“為什麽讓我吃‘你’?”

尤晏挺正經:“割股啖君。”

馮師延噗嗤笑出聲,扶著他手腕送進嘴裏,動作嫻熟得像拿筷子。

尤晏自己吃掉“快樂”,“生日”從中間拗斷,分她一口“生”,自己一個“日”,然後分兩塊扇形蛋糕出來,一人一碟。

盤腿久了有點僵,尤晏舒展一邊腿,但太長了,不留意蹭到她的腳踝。

叉子含在嘴裏,馮師延緩慢轉頭,那邊沒停,還在蹭她癢癢。她忽然噢一聲,放下叉碟,“我差點忘記給你禮物。”

“……還真有啊。”尤晏也記起要事,朝臥室揚聲,“床邊桌上面抽屜的盒子,給你的。”

馮師延揣著兩只盒子跑出來,揚揚淡黃包裝那邊,“給我的?”

尤晏向她伸手,馮師延遞過淡黃盒子,他轉一下手腕,沒接,指指另外一個,“那才是我的吧?”

馮師延把禮物給他,一邊拆自己那份,喃喃中難掩喜悅,“這到底你生日還是我生日呀。”

盒子裏是一枚吊墜,尤晏當初隨手畫就的麥穗繞齒輪圖案,比一元硬幣稍大,齒輪銀白,麥穗以玉做飾,整體的淺色中和朋克感,多了幾許浪漫。

“你還記得!”馮師延開心地掛上脖子,鏈子很長,吊墜綴在峰谷間。她低頭按了按,很滿意這個長度:“如果夏天穿吊帶,剛好可以擺到這裏。”

尤晏暫停拆盒子,豁然擡眼,“暑假怎麽沒見你穿?”

馮師延說:“沒穿的你都見過,何必在意形式。”

“……”尤晏垂眼拆盒子,兩只耳朵像埋在雪地露出邊角的粉手套。

“好看嗎?”馮師延自然挺起吊墜落在的地方。

尤晏頭也不擡,“好看。”

“敷衍,你都沒看。”

尤晏豁然對上她的雙眼,“我想看拘泥於‘形式’的。”

馮師延笑著轉回去挖蛋糕,“以物易物,公平交易。”

尤晏展開盒子中暗藍色領帶,成熟的風格,訂婚時候他也沒嘗試過。

食指繞著一段,伸手戳戳她的胳膊,尤晏用類似“好不好”的口吻:“你幫我系上。”

馮師延說:“我想看你只戴這個。”

“……”尤晏微幅甩玩領帶,輕佻道:“求我。”

馮師延想了想,左手微屈,右手壓左手,拜了拜。

尤晏:“……這是拜年。”

馮師延雙掌合十,又福了福。

尤晏:“……這是拜神。”

馮師延玩夠似的撲哧一笑,印去唇角奶油,把他變成木馬,她騎上木馬,親吻他眼瞼。

“求你。”

尤晏一副“好吧我勉為其難投降”的樣子,提出交易:“你也只戴這個。”他拈起吊墜,轉硬幣似的擰轉一把,附近衣服閃過細碎的光。

馮師延說:“小意思。”

她開始給木馬系紅領巾。

手法也像剛入少先隊的一年級生,不太嫻熟。

尤晏問:“又是網上學來的?”

馮師延專註打結,語速有點慢,“不是……專櫃導購親手教的……好了!”

勒得太緊,尤晏自己松開一點,跟隨動作轉轉頭。

馮師延說:“等等——”她擡手又勒緊回去,“你再松一遍,動作特別好看。”

“……”

馮師延不愧是馮師延,連性$需求都坦然表達,區區誇獎算得了什麽。

尤晏重覆一遍,馮師延得以看清“好看”的點在哪。

松領帶時食中兩指勾著領帶結,單獨伸出的手指特別顯長。喉結這一荷$爾蒙象征的標志剛好鼓在手指上方,他稍微轉頭時,似乎跟著滾了滾,曲線起伏得分外性感。

尤晏說:“好看嗎?”

馮師延:“嗯。”

“性感嗎?”

“……”

她朝他嫣然,俯身給那雙薄唇打下肯定的印章。

“成熟了一點。”她指整個人。

尤晏撅嘴,“才一點?”

馮師延認真起來,沒了調情精神,“你才二十歲,‘一點’已經足夠。”

尤晏捏起領帶末端,註視著,忽然擡起半張臉,無辜望著她。

“是你讓我成熟的。”

馮師延擡手正了正領帶結,順勢拂過那顆喉結,很輕很柔,不會讓他有太多不舒服,卻又能感知她的存在。

“你還想再‘成熟’一點嗎?”

立體的男聲天真又浪漫,“我想熟透了,然後從樹上掉下來,掉進你這裏——”

他屈起雙腿,自然升高她的位置,然後低頭,埋在那顆吊墜的左邊,傾聽她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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