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秦淮聽不出這到底是林影還是秦涸的聲音。或許他因溫度過高產生了神經錯亂。

汗水順著面頰滴落在地上，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秦淮斷裂的觸手。

林影躺在地上，那些護著她的觸手已被扒開，她穿著那身紅裙子，一點兒不像是來打架的。

男人的手伸了過去，上面好像也有血。

秦淮已經長不出觸手了。

窗子的玻璃都因高溫脹裂開來，劈裏啪啦地碎了一地，反照著燈光。

秦淮看著十字繡裏的蒙娜麗莎，她的笑在滾滾濃煙裏更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哥哥。”

秦淮聽見一聲秦涸的聲音。

林影和男人都停下了，連火焰的聲音都停下了。秦淮想著自己最後還是這樣死掉的，什麽都沒做，死得很慘。

一朵紅山茶。

“哥哥……”

這是秦涸的聲音。

“吃掉就好了。”她說，“你不能總是這麽混日子。秦淮，你得給我站起來。”

“秦淮！”

“秦淮！”

好像又不是秦涸的聲音。

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動，牙齒好像一直在動，進行吞咽動作。

有東西在被他吞進肚子裏，修覆他千瘡百孔的身體。

觸手，黑色的觸手從十字繡上抽出一朵紅山茶來。

“秦淮！”

是林影的聲音。

秦淮舔了舔，口腔和鼻孔裏都是黏糊糊的腥臭液體，還有硬邦邦的玩意，味道有一點兒像三文魚。三文魚又不會這樣惡心。

秦淮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紅山茶。

“秦淮！”

這次是有人對著秦淮的耳朵大聲喊。

秦淮望過去，還是只看見一朵紅山茶。

別在蝴蝶結上的花，女孩子纖細的手裏握著紅山茶，身後是熊熊烈火。

“你醒醒！”林影站在他身前，像是在準備做心肺覆蘇，“你真的……”

她吸了口涼氣，很快就將視線移開了。

“我們活下來了。”她說。

內臟居然奇跡一般地覆原了。

“秦淮……我剛才也被你嚇到了。”

秦淮莫名其妙地看著林影。

月亮正悄無聲息地從窗子外升起。是一個近乎完整的美麗的白色球體。

看上去一點兒血都沒有沾染上

“今夜月色真美。”秦淮很不合時宜地說道，“所以那個男人呢？”

“難道是被你代表月亮消滅了？”

林影找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包紙巾，捏著遞給秦淮。

“你先擦個嘴。”

“感覺稍微有點兒想吐。”秦淮胃裏有東西在動。

“那個人，在你的肚子裏。”林影勉強笑了笑，“你要不要往那邊看眼？”

“你把人家的骨頭全部都掰開來了，還掰成了鍵帽的形狀，你說你真的好想換x米洛家新出的尤x利……然後你把人吃進去，把骨頭全吐出來了。”

“嘔……”秦淮捂著嘴巴開始嘔吐起來。

“這笑話不好笑。好惡心啊。”

“說個更好笑的。”林影笑了笑，“你方才想把我整個人做成你的生物電池，這樣你的藍牙鍵盤就可以不要充電了。你吃完之後，從那人肚子裏將你妹妹掏出來。”

“後來你又說，說我的顏色太紅。”

“你說要我給你吐紅山茶出來。”林影說著，將那朵沾著血的紅山茶放在秦淮的掌心裏。

“我剛才聽見了秦涸的聲音。”秦淮說。

“嘔……”他很費力地扒拉著自己的喉嚨。

真受不了。

“你有點兒相信愛了嗎？”林影在浴室裏沖澡。

秦淮聽見嘩啦啦的水聲。

林影說她要出去買件衣服，這件衣服已經不能再穿了，說完就一頭紮進浴室裏沖澡了。

“或許。”秦淮說。

他的鍵盤好像還是能用的。

這個月的保底還有最後一天。見鬼的，他記錯了，這個月一共有三十一天。

秦淮想起居然還是差了一天保底沒寫。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零九。

四千。

寫不出來，感覺寧願去殺個人。

方勝都被他寫死了，居然還要寫四千個字來。最後的四千個字秦淮總不能寫方勝死而覆生征服這個世界。但是可以學學唐x三x搞搞兒子孫子，再來個男主重生轉世水點字數。

“秦淮，你的鍵盤好響，”林影洗澡的時候還在哼歌，“手不疼？”

秦淮抓著自己滴血的長頭發。

“秦淮，你一個月保底多少錢？”林影又問。

“別煩我。”秦淮的筆記本啪嗒一下合上了。

他的心情糟透了。

這是他自己的出租屋。

地上全是血，還有嘔吐物掉在地上，風一吹，這股又腥又臭的風就從破碎的窗子裏飄來。

“寫不出來。”秦淮在鍵盤上胡亂按了一遍。

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靈感枯竭，無法組織語言。

什麽東西都擠不出來，就算寫出來的也是零零散散的不為句子的玩意兒。

“五十一分鐘，四千，把我殺了，不如把我殺了。”秦淮說，“我現在就去跳樓，”

林影洗完了澡，套著芳芳的衣服，見到了就是一幅極其詭異的場面。

地上還有激烈的打鬥的痕跡，甚火苗還在燒著，蒙娜麗莎的紅山茶掉落在地上，已經枯萎了，花瓣的邊緣泛起了紫色

秦淮穿著他那身白襯衣，胸口的位置全是血。

秦淮一臉苦大仇深地看著他的鍵盤。

“秦淮，你為什麽不用你的觸手來敲鍵盤？”林影頓了頓。

“你好睿智。”秦淮停下了。

“但我電腦只能連一個鍵盤。”秦淮苦惱道，“四千字！去死吧！哈哈！”

“每天都要給讀者餵這種餿掉的飯吃！真是受不了！”秦淮說，“無所謂無所謂。”

“數據不好，反正丟臉的是編輯。”

秦淮一屁股坐在那團觸手和血肉上：“見鬼的，我以為昨天是最後一天，已經寫完結局了。”

“寫點兒番外唄。”林影從口袋裏掏出根煙來，就著那個男人的火點了煙。

“抽煙嗎？”林影問他。

秦淮微微詫異了那麽一瞬，“你抽煙？”

“對啊。”林影吐了一串煙圈。

她的紅裙子臟了。

丟進水池裏頭泡著，血漬怎麽樣都洗不幹凈。

林影現在穿的是芳芳的衣服，一件碎花的睡裙，露出一節小腿來。

“你不冷？”秦淮瞥了眼她的小腿。

“你不覺得我的腿好看麽？”林影一腳踩在臺階上，拖鞋上有一個小熊抱著冰激淩。

“挺好。”秦淮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word文檔上。

1031個字。

寫方勝曾經做過的夢。

方勝的故事，原本設定是一個超級大長篇。這麽倉促的結尾好像什麽都不能寫完。

“你保底一個月多少？”林影湊過來看他寫的。

“別看！”秦淮轉過腦袋去。

他胃裏還是那種腥臭味。

“保底六百。”秦淮說。

“六百？”林影索性在他身邊蹲下來了，抽著煙，“你這六百……你手裏這把鍵盤都要四五百起步吧。”

“這我老婆。”秦淮翻了個白眼。

樓道裏只剩下他在敲擊鍵盤的聲音。

林影又開始吐紅山茶。

“你又吐了。”秦淮說。

“是呢。”林影的手別著煙。

白色的煙霧在火光裏四散而開。

“抽煙的時候，總會想起秦涸。”林影說，“只要是和死亡有關的事情 ，都總會想起秦涸。”

“你當時有沒有聽見秦涸的聲音。”

“她喊你哥哥。”林影將煙頭摁在地上熄滅了，一腳將火星子都給踩幹凈了，“她對你還真是好。”

“你相信愛了嗎？”林影問他，“你妹妹多愛你。”

“相信。”秦淮的觸手一面敲字一面流血，“愛能不能幫我把保底寫完？”

“愛能不能幫我交完這個月的房租?”

“愛能不能送我上個天榜？能上不要說愛，我變成聖母秦淮都可以。我明天就去普度眾生，跟我我一百零一個仇人和解。”

“真受不了。”林影將蝴蝶結別在睡衣領口，然後紮了個單馬尾，“我也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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