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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沒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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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是在那團頭發上醒來的。

夢到自己出版了,醒來果然是夢。

他感冒了。

很可憐地冒著鼻涕泡泡,然後眼淚鼻涕都往下面流,嘴邊還粘著臟東西,一擡頭就看見黑黃色的天花板。

昨晚他摔在頭發上。

他本來想著很快就站起來去清理掉那些頭發,就像他過去總是想著去清掃他臟兮兮的房屋一樣。

他就坐在那些頭發上面,身上全濕了。

編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就再沒回覆。

他坐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博客。

真羨慕他的快樂網友們,睡覺的睡覺,還有兩個時差黨,剩下的也是幹他們這行的。

秦淮想著嚴格來說不能說是個小說家,因為他寫得稀巴爛,又掙不到幾個錢,他自己都窮得要死。

博客上總是有這麽多新鮮事。

小王的四合院新小說剛剛上架,小賺了一筆錢,換了個新鍵盤。

b君的簽到流小有起色,編輯給了個好榜。

小劉寫女頻,寫得還是很垃圾,賺得比秦淮多。

而且人還是在校學生。

秦淮看將博客拉到了底,發現大多數都只是他的自娛自樂。

每天一條說自己感覺沒有活路的博客,三天一條轉運博客。不過轉運說說好像都是沒有什麽屁用的,畢竟秦淮到現在還是這麽倒黴,深追可以說是倒黴到了一個很離譜的境界。

a在他的博客和新朋友激情互動,對秦淮的私信鳥都不鳥。分明以前說著互幫互助,這幾年a有了成績,看不上他撲街嘍。

秦淮見著他總要罵上一句“去死。”

但是人家就是厲害。

人家就是賺錢,就是可以出版,就是版權大賣。

秦淮要是敢在博客裏面說上一句a的壞話,都會被a的小粉絲沖死。

秦淮以前腆著臉關註了c的博客,第二天起床一看,c直接將他移除了關註列表。

可真是用熱臉去貼冷屁股,說不定人家在心裏笑話秦淮多少回了。

你秦淮誰啊?螢火之光怎敢同日月爭輝啊?幾個菜啊就醉成這樣子了?

過得一塌糊塗的只有秦淮。

只有秦淮住在這個小小的出租屋裏面,未來一片灰暗,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他一拳砸在地面的瓷磚上。

洗漱的人像是見了鬼,發出一聲驚叫。

瓷磚毫發未損。倒是秦淮的手,又青了一小塊。

他點開朋友圈。

人在深夜的時候,總是容易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來對付。

秦淮也不能幸免。

他的頭像還是明日香。

明日香開著她的二號機,白裙子,紅鞋子。今年距離eva放松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

秦淮其實已經不是很能記得請她的結局。制作方安排了那麽多個結局,最後一個是她長大了。

距離秦淮輟學已經好幾年。

以前他一起看動畫片的,說好以後一起去秋葉原逛的人在他的朋友圈裏發和女朋友的合照。

美顏開到了最大,秦淮都幾乎要認不出人。

“死現充…”秦淮說,“去死啊…”

他並不是希望其中的某個人去死。

“去死”更像是他的口頭禪。

以前是“西內”。但大家都不喜歡聽秦淮說這個詞。

還有那個剪了個公主切的女同學。

秦淮那時候和她還是很好的朋友,畢竟他們都喜歡這些亂七八糟有沒有意義的事。

秦淮點進她的朋友圈去了,不知道是哪部電視劇。反正秦淮認不出來。

秦淮不看電視劇。

秦淮討厭這些健全的、生活樂觀的健全人。

嫉妒得牙齒癢癢。

還有兩張青年大學習的圖片。

工作的也有,讀大學的也有。

大家好像都長大了。

秦淮忽然很難過。

別人是打開網易雲開始難過,秦淮不用打開網易雲也能emo。

他真的很難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要怎麽辦了。

反正丟失很辛苦地在這裏活下去,整個人累得不行,但是還是要往前爬行。

出去找工作?

沒有人會要他這樣的人罷。他一看到人多就喘不過氣,可能還是在那個寄宿制學校造成的問題。

出去上學?

他已經寫不出好卷子了。

反正看著白紙黑字的題目也只會感覺心裏很煩,感覺心裏很痛苦,感覺根本喘不過氣來了。

反正寫不出來了。

大家都希望他死吧。

他和父母的關系,還比不上在網上認識的那幾個朋友。

反正秦淮是個沒有朋友,只會說去死的壞東西。

“去死。”秦淮站起來。

他沖了個澡。

順便將頭也洗了。

這種被熱水包裹著的感覺,好像回到了媽媽的子宮,什麽都不用去想,一點兒糟心的事情都沒有。

秦淮很快樂。

洗澡的秦淮很快樂。

秦淮要快樂。

“哈哈哈哈哈哈哈……嘔。”

每次笑到最後,就會變成對於自己的厭惡和對於自己的否定。

反正秦淮是個很惡心的人。

秦淮很垃圾。

秦淮很廢物。

熱水從他的全身沖過去,頭發又長長了,末端分叉。

“什麽都不要想。”秦淮對自己說。

年久失修的花灑看上去與下一秒就要砸下來了。用透明膠不知道纏繞了多少圈,才勉勉強強固定住了。

熱水撫過他跳動著的心臟,還有很辛苦的,在不斷運作的肺部。

“活著,真辛苦。”秦淮說,“死了多好。”

“對了,像我這樣總是把‘死’字掛在嘴邊的人,反正也不會真的敢去死,這就是廢物嘛。”

秦淮自言自語道。

緊閉的空間將他的聲音放得很大。

就像是有另外一個秦淮在反反覆覆對著自己說話。

“不要難過。”秦淮說。

他光著身子走出去了。

外頭的冷風讓他凍得打了個寒戰:“好冷……”

“最討厭冬天了,這樣冷得要死的季節 ,還要額外燒一筆空調錢。”他用舊衣服裹緊了自己,“要是沒有夏天和冬天就好了,都是對於我們窮鬼來說很不舒服的季節。”

天好像已經亮了。

秦淮的每一天都是這樣毫無意義地過去的的。

什麽東西也沒有積累下來,什麽東西也沒有得到,在日覆一日的自我否定和莫名其妙的難過中度過這一天,或許也是這一生。

支付寶的餘額只有二十塊,這個月的稿費還沒有發下來——或許已經不會再發下來了。

“餵,是秦淮嗎?”

秦淮深吸了口氣,接通了對方的電話。

“您好,是編輯麽?”

秦淮很害怕他的編輯。

就像是讀書非常不好的學生總是害怕班主任看見自己的成績那樣。而且這個班主任還是對於他給予重望過的。

“是我。”對面的聲音聽上去是個中年男子,“你的那本……還是沒有起色。”

“……我……”秦淮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他好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說自己一定會努力的這種話與也好,但是有的人怎麽努力都到不了羅馬。

這些人裏就有秦淮這個人。

他寫了那麽多。但是他還是岌岌無名,說出去沒有會知道他在寫小說的那種。

說自己下一本一定起來。

秦淮也沒有這個把握。

一本小說除了努力和天分,也是要運氣成分的。

但是秦淮一個都沒有。

“你要是不行……秦淮啊,你這本的保底就只有三個月了。”編輯頓了頓,“你的生活還是那樣子麽?”

“就那樣吧。”秦淮站在窗戶邊。

天總是這麽灰蒙蒙的。大貨車帶著半天飛塵過來。

“還沒出去找工作麽?”編輯問他。

秦淮感覺到他似乎要說什麽。

但秦淮也說不出什麽俏皮話來。

反正就是說不出來。

他不是那樣機靈的人,做不出這種事情。

“沒有。”秦淮幹巴巴說,不自覺抿唇。

直到他嘴裏有了一絲腥甜,才發覺自己又將嘴咬破了。

“出去找個工作吧。”編輯嘆了口氣,“寫小說這件事情,你這一時半會兒也掙不到什麽錢。”

秦淮也明白這個道理。

只是他除了敲鍵盤之外,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做出來的事情了。

其實敲鍵盤也是一樣的讓他沈溺在痛苦之中,只是這種痛苦要稍微好一些。

稍微的,忘記了其他的事情。

他也想有朝一日寫出什麽傳世的好作品來。

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秦淮啊,這本切了吧。”編輯說,“找個廠上班,反正這樣不也挺好?你這個成績,不只是你說這臉上沒光,實在是有些可憐了。”

“實在不行,找個工地搬磚,那也掙得更多啊。”編輯的人很好,“你以後要是寫得更好了,再來也行。你現在總是踩不上熱點,撲也撲了這麽多次。秦淮,你不年輕了。”

“對不起。”秦淮輕聲說。

“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編輯說,“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投入了這麽多的時間精力,每天都過得這麽辛苦,也不知道你這樣的生活是怎麽過去的。”

“對不起。”他有些握不住電話了。

手機又濕又滑,屏幕還裂開來了。

秦淮心說他也不想過著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生活讓他痛苦。

但是生活本來就是一種讓人足夠痛苦的事情。

編輯的電話才來,房東又發了信息來催房租。

五百塊難死英雄,月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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