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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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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也用同樣的目光打量著離思, 她一身鎧甲穿得有模有樣,臉上粘了些許灰塵,但並不影響她那接近大自然般的美麗, 一顰一笑是那樣的真實與遙不可及。

就差將她看到全身穿孔, 子夜嘴角微微帶笑,:“你還記得我?”

聽他這口氣,離思判定他應該也記得自己。

十一二歲那兩年, 幾乎每天都在跟此人鬥智鬥勇。那年最後一別, 她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答“會回來的。”。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 他一次也沒回去過。

一個兒時的故人, 一個自己初來葵水時都弄到他床上、背上的人,二人曾經在歹徒的狂刀下劫後餘生過, 她怎麽可能忘記?

只是他這麽些年一去了無音訊, 她以為他早就已經戰死沙場了。大喜過望,鐘離思鼻子有些酸,她笑得有些誇張, 差點忍不住沖上去與他勾肩搭背,再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

走了兩步想起不妥之處,為掩飾尷尬, 她隨意摘了幾朵花把玩著, 咧嘴道:“記得, 記得,我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記得我。那時我太欠揍了,讓你想忘記都難吧?”

“誠然,想忘……也忘不了。”,他低語。

她那時確實欠揍, 現在想來她自己都想給自己幾巴掌。

子夜也是一襲鎧甲,明明是普通到看不出等級的鎧甲,在他身上一穿,那衣裳直接提高了一百個檔次,散發出萬丈光芒。

鐘離思笑得越發燦爛,他還是老樣子,話少!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離思向來自來熟,拉他坐在了不遠處的石堆上,熱情得像個東道主。她能找到的活著的熟人已經沒幾個了,所以倍感珍惜。

這廂一只手靠在膝蓋上扯著花瓣往下扔,一只腳在半空中開會晃悠,“你……混了這麽多年,不會連個軍銜都沒混到吧?”

子夜見她把金盞菊的花瓣一朵一朵拔掉,眉間久久舒展不開,他不答反問:“你很討厭這種花?”

“你為何會這麽認為呢?扯花瓣不等於討厭它吧?”

“你很喜歡這種花?”,他換了個問法。

離思點頭:“嗯,挺喜歡啊,金燦燦的,顏色就跟狗屎花一樣……你這是什麽表情?雖然叫狗屎花,但很好看的,也是黃色。”

她還是她!確認完畢,子夜盯著遠方出神。

“問你呢?當初說要來南方闖一片天地,可我看你這陣勢,怎麽還混得不如在漠北那會兒?”

鐘離思只字未提關於她全家的事,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如你所見,離開漠北我確實混得不好。”,那廂居然承認了。

他好歹也壯志淩雲過,男兒自尊心強,這下戳到人家的痛處,離思覺得未免有些失禮。

她趕忙換了話題,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問出去她真想打死自己,腦袋被驢踢了,這跟剛才那有啥區別?

子夜直勾勾盯著前方,他那張側臉看得鐘離思發了好一會兒呆,胸中忽然爬上一股難以言表的郁悶,久久不能消除。

“不好!”

果然,他毫無波瀾地這樣答著。

鐘離思開始懊惱,不該問的,哪個男人不好面子,混成這樣,應該是他一輩子的痛。

子夜就很聰明,沒問她同樣的問題,他說:“兩國交戰,危險重重,你來做什麽?”

這頭毫不避諱,直言不快,“我來殺蕭祁墨。”

子夜捏花的手一緊,扭頭雲淡風輕隨口一問,“為何還沒動手呢?”

這話難到鐘離思了,她想了想,如實道:“你也說了兩國交戰,現在中州正是需要他的時候,我若此時把他殺了,蕭祁軍必將大亂,中州也會被陳國攻陷。個人恩怨分明,與他的仇,我自然不會牽連到無辜百姓身上,我還不想遺臭萬年。”

子夜聞言,眉眼向上一挑,感覺他既興奮又失望,說不出為什麽。他也沒問自己為何要找狗皇帝報仇,不過鏢旗將軍全家被滿門抄斬的事跡,在中州早就婦孺皆知了,子夜肯定也是知道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慰問又是一回事。她父親也算得上是他軍事上的啟蒙老師,此人當真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問都不問一聲。人情世故處理成這樣,難怪得不到重用。

如此詆毀他一番後,她一扭頭,子夜正定定看著自己,那表情,像千年沒出過恭似的,憋得難受。

“有那麽恨他嗎?”,子夜問。

“這話就不做延伸了,自然是恨的。”,她斬釘截鐵回道。

那頭又是一陣無言,半響才說:“殺了他後呢,有何打算?”

“打算?我沒想過。或許從只剩我一個人茍延殘喘地活著時,我就已經沒了打算。”

鐘離思低頭自嘲,說著說著覺得自己矯情了,說這些有何意義,徒增煩惱。

“前夜裏山腳那一戰,不費一兵一卒就滅掉對方一萬兵力,是你的指導的?”,子夜說罷側頭看來。

鐘離思難得靦腆地撓了撓頭,“怎麽到處的人都知道,湊巧罷了,不值一提,主要是我喜歡低調……低調。”

子夜:“……”,他倒是沒看出來她在低調。

“你方才掌摑了皇後的婢女,就不怕她報覆你?”

聽他這麽一說,離思多看了他幾眼,“你不會從我進隊的那天起就一直跟蹤著我吧?”

子夜不語。

她繼而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什麽可怕的?那趙凝啊,有狗皇帝護著,囂張得很。你都沒有看見趙凝那副德行,真想給她幾個大嘴巴子。

還有狗皇帝,打仗就打仗,為何帶上皇後?終日沈迷於兒女情/色,誤國誤民,你知道底下人怎麽傳的麽?”

子夜被她前面那段話說得為之一振,尤其是“狗皇帝”三個字,此生罕見。

他漫不經心問道:“怎麽傳?”

離思清了清嗓子,說道:“這事連敵軍都在傳,說蕭祁墨夜夜跟這位皇後滾被窩,身音還大,就連門口的門衛都覺得無地自容。太淫/蕩了,那年在荊山我抓了趙凝,也沒見這狗皇帝有多在乎她呀,怎麽一到戰場上來就把持不住了?”

滾被窩、淫/蕩等詞又讓那人一陣猛咳,他有幾分怒意,但卻隱藏得很好。

鐘離思口無遮攔,才記起這人向來不喜歡粗糙的語言,而且那些話還是從她一個女娃口中吐出來的,所以他才會這般嫌棄吧!

“這些事……你也信?”

“我做何不信?我跟狗皇帝不熟,哦不對,面都沒見過,所以別人說什麽我自然信什麽咯?”

“你好像很關註他!”

“那可不,兵家有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

子夜:“……”

這之後離思又東拉西扯了些事,眼看著天色不早,她率先跳下石墩準備回程。子夜也跟著躍下,靜默無聲地走在她身後。

離思轉身倒著走:“你在哪個營?說來讓我知道,以後有什麽用得著我的我也好為你分憂。”

半天沒個笑臉的人忽然笑了起來,多年不曾回想,他笑起來還是那樣好看,就是沒答她的話。

他心想此人自尊心大於天,許是覺得混得還不如她一個抗帥旗的人,是以這才難以啟齒,故而沒再多問。

“鐘離思!”,

又走了幾步,子夜連名帶姓喊著她。

她不由地放慢了腳步,以前他便連名帶姓喊自己,她就不明白了,小名兒叫離思,連她爹都這麽叫,他怎麽就這麽皺呢?就是不走尋常路。

“怎麽了?”,等他追上自己,離思問。

“你有喜歡的人嗎?”,他說得很輕巧。

“哈哈哈哈,怎麽?你可別說你喜歡我?”

美男笑了笑,又不說話。

離思一本正經說道:“我有喜歡的人了。”

子夜擡眼,眉宇間溢出幾分慵懶,緩緩問:“他在哪裏?”

“在這裏!”

鐘離思邊說,邊錘著自己胸口,表明他在心上!

即便是素未謀面,可他就在自己心上,揮之不去。他們的感情,早就超過了朝朝暮暮,超過了簡單的你儂我儂。

子夜又是一笑,真心實意地笑,“鐘離思!”

聽她再次這樣喊,離思疑惑道:“幹嘛一直這樣喊我?舊友一場,將近十年不見,也沒見你有多關懷我啊。”

男子恍若未聞,自顧自說道:“回去吧,哪裏來的回哪裏去,這裏危險!”

離思原地踏步,她不懂那句話的分量,心中自然毫無波瀾。那感覺正如大人擔心孩子會吃虧,不準做這樣也不準做那樣,但那孩子就是永遠不聽,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你讓我不做,我偏要做。

“丙士兵!”,這時有人自她身後喊道。

離思轉身,見前方走來一宦官,他說:“讓你候著你怎麽跑了,找你大半日了,快隨咱家回去!”

狗皇帝召見她,她把這檔事忘得一幹二凈。

“那個子夜……”

人呢?離思看了眼周遭,古木叢生,不見他人影。

唉,難怪沒機會往上爬,一個太監也能將他嚇得桃之夭夭,以前他有勇有謀,文能提筆安天下,舞能上馬定乾坤,這些年他都經歷了什麽?變得這般窩囊。

鐘離思一路奇思妙想,轉眼又到了方才被趙凝哼哧的墻角邊上,宦官讓她等著自己去通報,哪知他回來說了句:“皇上乏了,讓你先回去。”

狗皇帝有病吧,玩人呢?介於身份和風度,鐘離思沒有破口大罵。

白折騰一天,她郁悶地回到所屬的部隊,帶隊的卻說因為自己立了大功,再也不用再扛旗了,直接升為軍司馬!她分得一間獨立的營帳,還有兩個隨從隨時聽候差遣,美哉美哉。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我果真如此優秀!來人,給爺上頭烤全羊,先墊墊肚子,晚些再給我來十個燒餅。”

這剛當官就開始揮霍,而且揮霍得這般招搖,眾士兵像被蒼蠅叮了似的,每個人都不自在地扭曲起來……

接下來幾天,蕭祁墨親自上陣,公子闕終歸不是對手,營地從城門外前二十裏退到了八十裏開外。

軍司馬這個職位,聽著光彩,其實是個文職!鐘離思空有一腦子排兵布陣的遠大抱負,卻是一點也沒得到施展。

整天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待在大軍後面,說是無所事事一點也不為過。安全到就是前面幾十萬大軍全部犧牲也不會有她辦點事兒,真是懷才不遇的愁苦心情!

難怪子夜對他家的事毫不關心,她爹當年不也給了他個軍司馬的職位?當時離思不懂,還以為他很威風,原來也只是個擺設而已。這廝也忒記仇了,他爹那是保護他不是?這都不懂。

等等……保護?那自己呢?

才這樣想,便聽門外守夜的士兵竊竊私語。

“你知道嗎?他之所以能當軍司馬,全是仰仗皇上。”

“這個我聽說了,聽聞近來皇上喜好變了,喜歡美男子,你看軍司馬?臉上粉嫩得能掐出水,怕是被皇上看上了,否則這等美差連皇後都沒有殊榮享受,哪裏輪到他呀。”

“那日司馬從小山丘出來,蓬頭垢面的,你說是不是已經跟皇上……”

“已經跟皇上怎麽了?”,鐘離思神不知鬼不覺站在二人身後問道。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張口道:“已經跟皇上肌膚之親過了,哈哈哈哈……哈……哈……司馬大人。”

這會才看到那樽大佛,晚了!鐘離思飛腳過去,二人順著草地滾了兩圈。

“負重爬山,對面那座,十遍!”

兩士兵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雲峰,在黑夜裏高聳入雲,腿都軟了。

“什麽狗屁謠言,我能有這天是靠實力,靠實力知道嗎?狗皇帝與我不共戴天,他才不會關註我。”

離思熄燈躺在床上,耳邊回歸清凈不多時,談話聲再次響起,這次比剛才要正式得多。

一人道:“主上,確定了,皇上,哦不對,是蕭祁墨的軟肋是皇後,他連沖鋒陷陣都要帶著她,害怕她收到一絲傷害,錯不了。”

一人沈聲一回:“是嗎?真的是她?”

“千真萬確!”

那人:“把消息散給陳國軍隊,活捉趙凝,獻給對方前鋒將軍,此人好色,定是會好好‘疼’這位皇後的。還有,蕭祁軍的弱點在西北方,那裏明面布兵十萬,實則只有三萬,是個煙霧/彈。其實他的主力設在東南方,足足有二十萬軍在那裏。三日後,驕峪關一戰,我要讓蕭祁墨功虧一簣,讓他成為中州子民的恥辱!”

“是!”

鐘離思先是閉著眼睛,聽到後面的話,雙眸陡然睜開,這不是普通人能發出的聲音。他能安排這一切,就一定知道這裏是誰的營帳,可為什麽要故意把這些說給自己聽呢?

離思翻身急促地下了床,掀開營帳一角看去,二人一前以後已走出很遠,慢慢消失在夜色中,那個背影她不熟悉,是個修長的身型,全身都被黑色布籠罩著,陰沈得可怕。

主上?狗皇帝的勁敵?是誰?

鐘離思糾結了一個晚上,沒有半點睡意。狗皇帝能死,她很開心,她應該與那人擊掌為盟;可是任由蕭祁軍的布陣人數被敵軍知道,後果將不堪設想。

抓趙凝威脅蕭祁墨,大敵當前,他會為這位寶貝皇後做到什麽份上呢?離思也覺得好奇。

直到大軍開戰前一天,她腦子仍是不清醒,且先不說此人會不會是虛張聲勢,弄虛作假,倘若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一成的概率是真,那麽此戰有可能就輸了。

東南和西北兩個關卡,兩地中間隔了一座山,要一天的路程,而排兵布陣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做好了布置,別說現在,就是三天前再從新調人也來不及了。敵軍或許就等著部人馬兵離開原在地,卻又沒到達目的地這段期間動手。

除了子夜,她在軍中沒個認識的人,離思想把這事告知子夜,因為別人她信不過,可是那廝沒說自己在哪個營隊,她盲目走訪了很多軍營,人家都說沒聽過這名字。

這人委實也太沒出息了,混了那麽多年,連名字都沒人知道。

鐘離思聽說蕭祁墨正在前線巡視,她心一橫,個人恩怨先拋一邊,不管真假,不能讓整個中州陪葬。

於是這日清晨,她摸去了前線,欲以德報怨將這事告訴蕭祁墨。

直到鐘離思被敵軍抓住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上當了!那夜二人的對話,目標不是趙凝,而是她!因為離思一直待在軍隊腹地,若是她主動出去,別人根本不能動她。

所以那人故意那樣說,引她出來。

可是抓她有什麽用呢?她又不是趙凝,而且同樣的把戲五年前就有過一次,那時她跟蕭祁墨還沒有矛盾,那廝都能做到視若無睹,更何況是這次。

抓她的人是對方新換的前鋒將軍,滿臉是疤痕,甚至有的地方像被什麽東西啃過,細看嚇人得很。

因為離思前幾天涉及殲滅了他們一萬人馬,所以她現在是他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頭號人物。

鐘離思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被大力踹了一腳,大腿骨險些被踢斷,疼得她兩眼冒金花,半響提不上氣。

真是冤家路窄,她以為只有自己被抓,沒想到趙凝也被抓了,此番正倒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鐘離思。

“娘娘,好巧啊!”

她疼得肺都快掉了,卻在看見趙凝時心情大好,說不上來為什麽,此人與她其實沒有深仇大恨,但離思每次看見她受委屈,就異常地高興,發自內心的興奮。

她以前也沒覺得自己有幸災樂禍的潛質,居然在趙凝身上被提現得淋漓盡致。

“鐘離思,你是鬼嗎?陰魂不散,當山賊就好好當,跑來軍隊裏找什麽存在感?”

趙凝漂亮的臉蛋扭成一股麻繩,出言諷刺道。

“這不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孤單。”,這頭繼續嬉皮笑臉。

趙凝冷笑,看離思的眼神比看那些綁架她的人還憎恨,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口。

鐘離思納悶,她到底是倔她家祖墳了還是搶她丈夫,至於嗎?

這樣一想,她想起前天晚上那兩個士兵說的斷袖事件……

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挑逗道:“聽說狗皇帝迷上了“我”?你不會這樣的飛醋也吃吧?我連蕭祁墨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那些傳聞只是空穴來風,你大可不必把我當成你的情敵,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是吧?”

趙凝仰天大笑了幾聲,眼淚花花都笑出來,“空穴來風?你也不想想這些年你是怎麽有機會活到現在的,還自以為是,還沾沾自喜……”

鐘離思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人,正想聽她接下來如何損自己,卻聽一聲震天響,戰鼓擂動,號角聲四起。

開戰許久,幾名五大三粗的大漢才將她二人拖了出去。

趙凝怒吼:“放開本宮,我是皇後,爾等大膽!”

“閉嘴,中州的皇後,抓的就是你。”

出了營帳,四處兵荒馬亂,雙方已經陷入混站。殺聲四起,狼煙遍地,屍橫遍野……

她們被一行人押著,在混亂中,在刀劍中,在戰火中,鐘離思看見不遠處中州的城墻,前仆後繼的士兵爬上雲梯,試圖攻破,皆被中洲兵從高聳入雲的墻上擊落下地,瞬間摔得粉碎。

他的軍隊太過於彪悍,以至於這邊的攻擊根本不值一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還是瑞親王的時候就帶出來的軍隊,個個驍勇善戰,以一敵百!

不用多說,離思敢肯定,這場仗中,勝利絕對是他蕭祁墨的!

戰火淹沒了一切,就連空氣也是黑色的,人聲鼎沸過後,山河永寂。

“皇上,我軍中計了,對方的布陣方式與暗探給的消息截然相反……我軍傷亡慘重。”

過了很久,離思聽見人群中傳出一句:“撤!”

公子闕的聲音,離思與他隔著戰火對視了須臾,那廂在她臉上停留了一下,並沒有太多表情,踏馬就要離去。

離思搖頭苦笑,昔日摯友,在國家與國家面前,變得一文不值。

“快走!”,離思又被踢了一腳,雙膝跪在地上,褲子都磨破,半天爬不起來。

“兄弟,要麽你整死我,否則他日若是落在我手裏,爺爺一定讓你痛徹心扉。”

生死關頭,離思嘴不饒人,又挨了一腳!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見趙凝對她偷來幸災樂禍的目光。

這之後只餘下善後的前鋒將軍,那人粗暴到了極點,自己騎馬,卻將離思和趙凝捆著,馬一跑起來,她二人直接是被拖著走。

離思勉強還能堅持,趙凝疼得嗷嗷直叫。

生死關頭,遠處傳來一聲“咯吱”巨響,中州邊境的城門被人從裏面打開!

這時沖出來一隊人馬,那些馬像會飛似的,個個雄渾飄逸。尤其是帶頭的人,一身明黃色的鎧甲,日光下金光閃閃,好不微風。

城墻上有幾十萬弓箭手隨時待命,前鋒見來人是中州皇上,揮刀架在鐘離思和趙凝的脖子上,毫不留情,刀刃擦過脖子,一陣刺痛傳遍全身,離思的脖子流了血。

她知道自己沒有人救,所以即使已經死到臨頭,她還在想那穿黑袍的人布這麽大個局,甚至不惜賠上那麽多士兵的性命,到底為意欲何為?

直道蕭祁墨帶著小部隊人馬飛奔前來,直到那人手勒韁繩,碩大的馬蹄腳高高擡起,放下時震起灰塵無數。

離思才真正意義上的見到傳說中的蕭祁墨!!!

那個人,是中州之主,竟有著張與子夜一模一樣的臉,不對,應該說從始至終,他們就是一個人,十年前是他,十年後還是他。

鐘離思始終直記得他,那個大哥哥般存在的人物,那個英俊的,卻又鋒利的人物。從始至終都不是池中魚,而是猶如一條遨游在天界的龍!他是那樣耀眼,卻又那樣心狠手辣。

她爹當年在茫茫雪山裏救下蕭祁墨,也算是他軍事上的啟蒙老師,或許在他還在漠北時,老頭子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誓死效忠,扶持蕭祁墨,然而最後呢?終歸被此人當做了自己成功路上的墊腳石。

離思只覺臉布僵硬,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只恨那日遇見子夜,沒有第一時間捅死他。

“退後,讓你們的弓箭手放下武器,否則我殺了此二人。”

前鋒將軍說罷,架著她脖子的刀又動了一下,鐘離思血管差點被劃破,血流得更多,叫人看了心驚膽戰。

趙凝大喊:“墨哥哥,救凝兒,救凝兒!”

蕭祁墨一雙眼睛從始至終沒在鐘離思身上停留過,反而是趙凝讓他心急如焚,他居然渾身都在顫抖。

堂堂中州國皇帝,為了一個女人,不顧死活下了馬,還對身後城墻上的兵打了手勢,讓他們放下弓箭。

“放開她!”

以前離思也知道他說話冷,但從沒聽他這麽冷過。那聲音如同地獄裏關押已久的生魂,每一個字都足以讓人體內的血液凝固。

刀疤男見挾持有效,越發瘋狂起來,拔出匕首冷不伶仃紮在離思腿上。

她沒忍住悶哼了一聲,扭頭冷笑道:“用力點,不疼。”

嗜血之人白了她一眼,那臉上的疤比鬼還猙獰,他斜眼問蕭祁墨:“放誰?”

離思清楚地看見蕭祁墨喉結動了兩下,毫不猶豫擡手指向趙凝,“放她!”

“哈哈哈哈,果然是個多情種。”

刀疤男一把薅起趙凝的發髻,趙凝疼得發出陣陣刺耳尖叫,抖得她珍珠首飾掉了一地!

“你的蕭祁軍不是很橫嗎?來啊,你還記得我嗎軍司馬,哦不,皇上!當年被你劃臉,被她驅使狼撕咬的我,沒想到會有今天吧?”

說到這裏,挾持她的人用力一扯,離思只覺頭皮都被扯掉了,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得厲害,她破口大罵:“去你娘的”。

蕭祁墨沒有多大反應,離思卻是大為吃驚,他是——鄭淳?

那年他因為被鐘離赤誠逐出軍隊,後來帶兵偷襲,而後殺了無辜牧人,還險些殺了鐘離思。最後被蕭祁墨劃爛臉,被離思縱狼撕咬的人沒死不說,還做了陳國的將軍。

他抓過離思頭發,惡狠狠瞪著蕭祁墨:“是不是以為我就要放了她?心裏樂壞了吧?你做夢!”

蕭祁墨隨意瞥了眼鐘離思,勾嘴道:“把皇後給我,她?隨便你處置。”

鄭淳遲疑了一下,兩個被他拖去擋在自己胸前,形成一個人肉靶子。

蕭祁墨又擡眸看了一眼,拳頭捏得蹦蹦作響,他不輕易一笑,繼續道:“你這麽貪生怕死,定也是想尋得一條活路吧?還我的皇後,我不僅為你封官加爵,還許你黃金萬兩。”

“老子不要,老子要玩游戲,告訴我,這兩人你更愛誰?愛誰我就放誰。”

鄭淳齜牙咧嘴,很期待對方的答案。

蕭祁墨面無表情,依然手指趙凝。

“你少來這套,那年見你不要命地護著這丫頭,如今你卻說你更稀罕皇後,匡我呢?”

鄭淳說著一刀紮在離思肩上,血濺當場,疼得她渾身哆嗦,仿佛身處地獄。

蕭祁墨手動了動,眸中沒有半點波瀾,即便是只狗被這樣對待都會叫人心有不忍,可他依舊視若無睹。

他漫不經心說道:“想殺快點,別讓朕的皇後跟著遭罪,你用此女威脅朕那就太看得起她了,你知道她全家怎麽被滿門抄斬的嗎?

鐘離赤誠原本是我的人,手裏握著四十萬軍權,因為他常年駐紮漠北,地方勢力強大,所以我並不相信他。

為奪得兵權,我貶他官職,還寫信讓他以為我要造反,那莽夫果然無條件相信我,竟帶兵入京!

於是我出兵鎮壓,最後以謀反的罪名殺她滿門。此女還是朝廷逃犯,自稱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此次追來前線也是為了報仇,不信你問她。你若不嫌麻煩,幫我殺了便是。”

鄭淳扯著離思的頭發往後一仰,惡狠狠問,“你是來殺他的?”

蕭祁墨說的每個字她都記得,每個表情都落在離思眼裏,是不屑,是輕視!

鐘離思認真回道:“是,不如我們聯手一起殺了他,屆時你再殺我也不遲。”

“媽的,狗皇帝,禽獸不如。你越是在乎誰,我就要她死!”

說罷她一腳踢開離思:“滾開,不要臟了我的眼睛。”

下一刻人已將劍插入趙凝胸口!

鄭淳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他只有一個目的,十年蟄伏,只為報覆蕭祁墨,只為讓他痛不欲生。

殺不了他,他就要殺他在乎的人。

他聽人說皇後受寵,蕭祁墨視她如稀世珍寶,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當了皇上後更是第一時間將她封為皇後,為了她從不納妃。

朕淳一直暗中調查,這麽多年,他多少次想要捉蕭祁墨這位軟肋威脅他,可是皇宮重地他進不去。這次終於等到他帶她出征了,可他收到的密報卻說:鐘離思才是他的心尖上的人。。

以防萬一,他將兩人都抓了,可他媽的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這狗皇帝,把人家貶得豬狗不如,殺她全家,鐘離思怎麽可能成為他的心尖寵?絕對是趙凝無疑,於是他想都不想,一刀殺了趙凝,即便粉身碎骨、挫骨揚灰,他也要讓狗皇帝痛不欲生。

想到這裏,鄭淳高興到瘋狂,可就在鐘離思剛被推倒的剎那,一抹黃影飄過,直接扛起她飛身躍上馬。

“亂箭射殺!”

蕭祁墨一聲令下,飛馬如竄天猴奔了出去,與此同時幾十萬支劍構成烏雲飄過他們頭頂,直射陳國殘軍,待鄭淳意識到中計的時候,身上從頭到腳都插滿了箭。

就連已經死去的趙凝也是全身的箭。

她與先皇後等人密謀殺了蕭祁墨九個未婚妻,好不容易當上皇後。方才在聽到蕭祁墨拼命護自己時她的一顆心都快化了,那廂一口一個“我的皇後”,她以為自己得到了那人的心。

直到刀子插進她心臟的那一刻,她才後知後覺,這個鄭淳,放人怎麽可能洩憤呢?所以根本不是蕭祁墨愛誰就放誰,而是他愛誰鄭淳便殺誰。

也只有她趙凝信以為真,蕭祁墨何等聰慧之人,怎麽會上當受騙?

這麽多年來,蕭祁墨縱容她,讓外人都以為中州皇後很受寵。可是只有趙凝心裏明白,那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他的寢宮她從來沒有得到進去過,更何況是碰她?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自己殺了他前九個未婚妻,蕭祁墨一直是都知道。這麽多年之所以不殺她,原來是要讓她做替死鬼,一個替鐘離思擋風擋刀的替死鬼!

趙凝死不瞑目,她不甘心,更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從兒時便仰慕著那個人,蕭祁墨只能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陳國三千士兵做了陪葬,換得什麽呢?

蕭祁墨帶著鐘離思一路狂奔,血流了一地。她雖心亂如麻,卻也認得自己要做什麽。

還沒到那人的營帳,鐘離思用力一滾,直接從馬背上滾了下去,她滾出很遠,勉強站了起來。

蕭祁墨第一時間縱下馬,也差點摔倒,不知是不是那天陽光太過於刺眼,她看見他眼眶通紅,眼裏閃爍著淚光。

“鐘離思……”

“你過來我就殺了你!”

離思舉著剛才自他身上摸到的短刀,目光如炬。

他繼續走著,甩手解開自己的護身鎧甲:“殺吧,自你一家被牽連那日起,我就成了不可饒恕的人,你要殺我,你要報仇,我都不怪你。”

他越說越近,將胸口直抵在刀尖上,鐘離思舉著短刀的手頓了一下。

她頭痛欲裂,那人說什麽她一個字沒聽進去,蕭祁墨渾然不知,再走上前時……鐘離思沒有任何猶豫,兩人親眼看見那把刀插進了他的心臟!!!

中間還傳出一聲什麽東西被刺破的聲音,清脆而又響亮……

蕭祁墨也不看胸口上的短刀和噴湧而出的鮮血,他嘴裏的血也源源不斷地往外流,說話都打結。

“從十六歲起,你就是我心尖上的一根刺,拔了心疼,不拔卻又時時刻刻都會掛念著。

我這一生,功成名就過,叱咤風雲過。然而……該護的人沒護好,該做的事沒做到……我……”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眼睛開始迷離,沒說完的話也再沒說出口。那傷口太深,那血流得太多……

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自懷中掏出一物:一朵金盞菊!那花被他揣著應該有些時日了,都蔫了,蔫得不成樣子。

直至他的手徹底錘下,鐘離思也沒有去接那朵花。隨著那朵花拖出來的,還有兩個信封,已被鮮血染紅!

鐘離思不碰的,可是她的手自己去拿了,拿信封的時候拉出一些紅色碎渣,一瞬間,她發了瘋地扒開那身衣服,裏面躺著一個面具,面具很薄,貼著衣服。碎得不成樣子,紅得刺眼。

離思臉部肌肉抽搐不停,身體也跟著抖了起來,心痛到流不出一滴眼淚。

“或許……我再也等不到你了。”,她自言自語。

血紙黑字,一封寫著:“我最喜歡的花,給我最喜歡的人!你在這裏是最安全的,時機成熟我自會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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