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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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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跪地, 沖高堂上搖頭:“回皇上,沒有!”

離思眉眼微動,什麽也沒說。

離思中箭的消息趙焯早就上報回了京, 趙家連同皇上在內, 都以為驗明她的箭傷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這下聽說沒有,個個不敢相信。

“你看清楚了嗎?沒有?我親自射的箭,怎麽會沒有?”, 趙焯暴跳如雷, 質問女官。

女官連連向皇上磕頭:“臣不敢欺君, 離思姑娘的肩上, 確實沒有箭傷。”

皇後急了, 揚聲道:“來人,再驗!”

鐘離赤誠擡頭看去, 難掩其怒氣。

蕭祁墨聽後並沒過多殺人的表情, 只是淡淡說道:“皇嫂是不把我父皇放在眼裏,還是不把蕭氏放在眼裏?何時立下的規矩,蕭氏兒媳, 誰想看就能看,看多少次都可以?皇嫂就不怕他日天道輪回,風水輪流轉?”

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席話, 卻暗藏警告, 殺傷力巨大。皇後那張花容月貌的臉當即紫了一大半, 怒氣沖天,就差提刀跟蕭祁墨打上一場。

“蕭氏兒媳”這幾個字,蕭祁墨唇齒清晰,用力很重。

鐘離思看了他一眼,心道:只是讓他配合, 沒想到他居然這麽賣力。她對這次合作表示很是滿意。

皇上黑了臉,陷入沈思。

蕭家的人都長得不賴,這位永順帝雖已過天命之年,但看上去卻依然年輕氣盛。

年少成名,本事不小,素來以賢帝冠名。若不是自身站位不夠清晰,疏遠一眾兄弟,助長外戚過度專權,也算是一位明君。

當朝一品鏢旗將軍之女,看一遍已經得罪了人,再看一遍,一則寒了老臣的心,二則鐘離思是太上皇點名賜婚的人,做得太過火,不好向他那位老父親交代。

這其三嘛,老十九的未婚妻,他若發起毛來,怕是沒幾個人承受得住。

很久後,永順帝才說道:“此事到此為止。”,

趙焯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他輕自射的箭,即便好了也會留疤,怎麽說沒有就沒有?

“皇上,臣有一事啟奏,不知可否?”

沈默了大半天的趙燁終於開口了。

永順帝:“太師請講。”

“老臣多事,派人收拾不肖孫的爛攤子時,偶然發現荊山腳下有家酒肆,酒肆中以及店家在內共有七八個人,都說那日見過一位穿著野人服飾的女子,向他們打聽了罪犯廣陵一家的消息。所以臣有個提議,不如請他們當場來辨認一番。”

趙燁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直至此時,鐘離思才徹底明白蕭祁墨那句:“不論他們以何種方式威脅,你都不可以承認那日出現在荊山是去救廣陵。”

“當真?太傅有心了,宣!”

七八人被押進來時……個個都是血淋淋的,哪裏還有半分當日喝酒時粗話連篇的半點豪爽模樣?尤其是那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店家,被打得面目全非!

有時候,一家子人齊心合力狼狽為奸也是一種無敵。他們居然抓了那幾個無辜之人,不過是路邊擺攤,正好被離思遇見的人,竟也能受這等滅頂之災。

鐘離思強迫自己輕飄飄瞥了一眼,強迫自己淡定。內心的驚濤駭浪不能平靜,也無法平靜,手心冷汗直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七八個人上下打量著離思,今日的她,淡白霓裳,及腰長發,發髻上找不到一根多餘珠釵,卻讓人覺得很別致。

那雙眼睛一如被水洗過的藍天,純潔無瑕,霎是好看。可以說,與半月前那個胡裏花哨的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是她嗎?”,趙燁一把老骨頭躬身問道。

幾人聞聲一哆嗦,嚇得渾身發抖。

“不是,不是她,一點都不像。”,店家開口答到。

對於他這個答案,離思是吃驚的。即便他們認不出那日就是她,但被打成這樣,他們應該答是的,答了是,或許還會有一線生機。

然而他們沒有,都說荊山出刁民,可誰又懂得他們才是真正的淳樸善良之人。

離思沒有說話,她兩手放在膝蓋上,任憑手心的汗浸透裙擺。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趙燁也不惱,老嘴說道:“拖下去!”

那一聲命令,離思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這老匹夫怎麽可能會放過他們,定是會將他們活活打死。

離思這般想著,心亂成麻,她該承認嗎?承認了後呢?廣陵被他們安上了流放逃跑滿門抄斬的罪,她去救他,等於是共犯!

她死了無所謂,她爹呢?她全家又當如何?

悶不吭聲,那幾個人無辜之人要死……為什麽要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

今日這幾個人,趙燁根本就沒打算要他們指出離思,而是想讓她知道,因為她,連累無辜之人受死。

是誰?誰知道她前世牽絆,知道她的致命弱點,所以一步步設計了廣陵這個連環套。

離思在心裏自己與自己較量,她從來沒有這麽煎熬過。理性告訴她不該承認,事實告訴她應該承認,不能讓無辜之人為自己送死……

“皇兄,不如我們來說說趙焯之罪?”

蕭祁墨說罷,往離思的方向挪了兩步,緊緊挨著離思,離思的頭剛好到他肩上,碰撞的那一瞬間,她感覺到對方有意在提示她什麽。

皇上瞥了眼側身緊緊貼在一起的兩人,“說吧,何罪之有?”

“通敵!”,這廂只有簡單得兩個字,再無過多解釋。

不待皇上說話,皇後大怒,“睿親王,含血噴人要有個度。”

“皇上明查,這簡直就是汙蔑,絕無此事。”,趙焯極力辯解。

蕭祁墨正眼都沒看去,只等著永順帝作答。

龍椅上人盯了趙焯半響,沈聲道:“有何證據?”

蕭祁墨看了眼臉色蒼白的趙皇後,居然說了句:“沒有。”

“荒唐!”,皇帝怒不可歇。

蕭祁墨繼續點火:“臣弟只是懷疑,既有懷疑,便不能輕易放過,故而才將趙大人押解進京。”

這話一語雙關了,他這是以牙還牙?

在場一眾趙家人:“……”

若不是因為胸中郁悶難受,鐘離思早就與蕭祁墨擊掌言歡了。

他那副欠揍的模樣,如果說趙燁是以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來冠名自己的老奸巨猾。

那麽蕭祁墨就是: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在數九寒冬裏將他關進牢籠,就是懷疑他通敵,但是我沒有證據。

太囂張,太囂張……

只不過,他真的沒證據嗎???離思覺得他有證據!只是今日趙燁賣了那樣一通慘後,即便說出來,永順帝也不會相信。

離思一顆心早已沈入深淵,甚至覺得自己愧對“重活”二字。她鄙視自己的自私,在家人與無關人面前,她自私地選擇保護鐘離家。

她內疚,內疚到難以呼吸。那種罪惡感,遠遠高過上輩子被刀架在脖子上時的死前懺悔。

那日怎麽收場的離思沒關註,她只知,再出宣武門,天色已黑。

夜幕籠罩下天上飄著細細的毛毛雨,冬日的雨落在肌膚上,冰得透骨。

“爹。”,鐘離思盯著她爹的後背喊道。

鐘離赤誠沒有回頭,也沒搭理她,自己一個人消失在了黑夜裏。

鐘離思楞在原地,沒有揪她耳朵,沒有抄家夥追著她到處跑,就這樣靜靜地一個人離去,這大抵是絕望了吧。

忽然間,那種被親爹拋棄的感覺,那種要跟她斷絕關系的感覺,把鐘離思急得團團轉。

其實,她心裏也委屈的,也苦的。救了家人,迷失了自己。

那種愧疚感像種子一樣在心裏生根發芽。她想說:那些替她死的人,在上一世她都認識。

雨越下越大,離思心事重重,以至於她光顧著想事情,淋了雨也未能反應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頭頂一陣安靜,她木訥地扭頭看去……

蕭祁墨一手為她撐著傘,一手背在後面目視著前方,良久後說了句:“他們沒死。”

離思眼淚花花都蹦出來了,足足石化了半盞茶的功夫,鬼使神差一拳錘在他臂膀上:“為何不早告訴我?進宮前你如果提前告訴我那幾個人被趙燁捉了,我也不至於那般束手無策。你既然已經想好要救他們,為何還是不告訴我?我內疚得要死,我……”

“怎麽?這就崩潰了?在京城,今天這種事是家常便飯。你不經意的一個魯莽的舉動,會害死很多人。你如果不夠隱忍,不夠足智多謀,你自己就會任人宰割!明白?”

蕭祁墨微微側頭看來,俯視著離思,用一種說教的口吻,一種訓話的口氣在同她對話。

鐘離思做夢都沒想到,這場深刻領悟的課,居然是蕭祁墨給她上的。而且全程在考驗她的隱忍,她的耐心,她的應變能力!

那個上輩子殺了她的人,這會再教她如何在詭譎多變的京城存活???

二人站在墻邊上一動不動,雨聲嘩嘩落下,鐘離思不服氣,可她又覺得蕭祁墨說的全在理上。

這是為了拉攏她爹下血本啊!她尋思著找個機會勸勸她那執拗的爹,不行就從了這瑞親王。

她終是沒反駁他的話,問道:“所以你到底救了他們沒,怎麽救的?”

蕭祁墨:“趙燁不按規矩辦事,我自然奉陪,只是救幾個人,不是難事。”

說罷蕭祁墨帶頭走了出去,步行良久,鐘離思想起那個為自己驗身的女官,她明明什麽都看到了,但她卻什麽都沒有說。

“王爺的人無處不在,佩服!可你就這麽敢肯定,他們不會再選人來查嗎?”

行過長街,雨聲未歇,離思扭頭問道。

蕭祁墨:“嗯。”

就一個嗯?離思:“那女官呢?接下來定被查處,你安排好了嗎?不過你肯定安排好了!”

那廂抖了抖傘上的水珠,沈聲喊道:“鐘離思!”

“嗯?”

“你不累嗎?”

額,被他這麽一說,不僅累,離思還餓!從南方奔至京城,舟車勞頓外家沈默寡言,進了京又被拉去恐嚇一番,確實疲憊不堪。

即使累到虛脫,她……依然還能說:“回去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了,王爺日理萬機,辛苦辛苦。”

蕭祁墨:“……”

蕭祁墨一路打傘,二人穿過街頭,走過巷尾,轉眼便到了城東。

只不過,將軍府門口烏漆墨黑一片,大門緊閉,連個守衛都沒有。

這場景離思再熟悉不過,又被他爹鎖門外了!而且京城的將軍府與漠北的不同,漠北翻墻容易,這裏畢竟是京城,翻墻?難於上青天。

她也想過隨便找個地方待上一晚,可這寒冬臘月的,也沒個舒適的地方可去。身上沒錢,客棧也住不了……

眼瞅瑞親王府的大門就要合上,鐘離思三兩步奔了過去,把自己堵在門縫中間,是真的像一個入戶搶劫的山賊。

見蕭祁墨皺眉,她組織了半天語言終是厚著臉皮說道:“王爺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借宿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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