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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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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看了一眼錦妙,以眼神詢問。

錦妙搖頭,然後趕緊跟上了宋凝香的步子。

回到宋凝香的院子之後,宋凝香沒去起居的那間廂房,直接進了書房裏。

錦妙瞧了一眼,吩咐兩個乳母先把孩子抱下去安頓,才跟著進了書房。

這間院子裏本來是沒有準備書房的,因為這是宋凝香住的地方,而宋凝香不需要書房,只因後來,安定王時常留宿,連自己院子也很少回去,就辟出了一間書房來處理事務。

錦妙進去的時候,看到宋凝香坐在書案邊上,把紙鋪開,又去拿筆。

她的神色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可就是這種太過冷靜的正常,出現在才十七歲的宋凝香身上,反而顯得不正常。

錦妙心中十分擔憂,趕忙上前,“小姐,您要做什麽?您身子還病著,不如先去休息,要做什麽事情,就讓底下的人來幫您做——”

宋凝香淡淡的道:“我要寫信,錦妙,你幫我研磨好不好?”

錦妙還想再勸,可看著宋凝香那雙水霧一樣的眼睛深處凝聚起的堅定,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心裏想著,也罷,等小姐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再勸說她去休息她也不會太抗拒。

宋凝香捏著筆,開始認真的書寫。

錦妙瞥了一眼,那是一封書信,寫給安定王的。

錦妙瞬間有些緊張。

那日她和管家在宋凝香床前爭論過之後,宋凝香明顯變得安靜了許多,那種安靜,不像是因為宋三元突然身故悲傷安靜,反倒像是幾重打擊之下心如死灰。

她和管家猜測,他們當時的對話被宋凝香聽到了,可到底聽到了幾分,他們又不知道,他們也不敢問。

如果宋凝香當時什麽都聽到了,按照她的性子,現在寫信,只怕是要質問安定王餘榮飛的事情。

安定王可絕對不是能隨意質問的,現在宋三元死了,要是惹惱了安定王,宋凝香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

錦妙心中躊躇,正在思忖該如何勸解宋凝香沈下心思,就當這件事情沒發生,就看到宋凝香已經把信折好,找了信封裝進去。

那信錦妙看的分明,只寫了幾個字:雲廷哥哥,你快點回來,我有事情想問你。

錦妙暗暗松了口氣。

宋凝香把信封好,交給她,“你讓管事送去給王爺。”

“好。”

宋凝香變得很安靜,安靜的吃飯,安靜的吃藥,安靜的休息,偶爾會看看孩子,只是再也不愛說不愛笑了。

她每天問的最多的一句就是:“王爺回信了沒?他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一開始,錦妙和王府的管事還能哄一哄。

隔了幾日之後,宋凝香索性不再去問。

她每天都要去書房寫一封信,信的內容幾乎一樣,請王爺回來,她有事要當面問他。

錦妙看著又著急又心疼,忍不住勸道:“小姐,咱們別寫了,好不好?王爺在常州那邊很忙,如果他能回來,肯定早就回來了。”

宋凝香幽幽道:“他肯定是沒收到我的信,肯定的,我要多寫幾封,總有一封他能收到的,對。”

錦妙苦口婆心:“小姐——”

“錦妙。”宋凝香擡起頭,那雙眼睛水霧一樣,迷迷蒙蒙的,看的錦妙心頭一澀。

“該喝藥了對不對?你幫我拿。”

錦妙竟無言以對。

常州

海陵和湘西在此會盟,原本的常州營也擴成了兩處,東西相望。

西方住著白瑾年,東邊住著安定王。

這幾日,連傳捷報,營中戰士的氣勢也是高漲。

東營之中,又有捷報傳來,韋不凡哈哈大笑著進了帳篷,“王爺你看,這是鹿野那邊傳來的捷報,咱們的人把太後派出的那隊人打的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了,如今半壁河山已經在咱們囊中——”

安定王正捏著一封信,眉頭緊蹙,聞言將信放下,神色淡淡:“傷亡如何?”

“死傷不多,已經撫恤過,只是,鹿野是要緊的地方,攻下之後,就要有人駐守,這駐守的人選麽……”韋不凡飛快的看了安定王一眼。

“說。”

韋不凡跟著安定王多年,也是十分的敏銳,看出安定王心情不好,不敢廢話,“鹿野離常州千裏之遙,末將以為再派別人去接手太麻煩,不如直接讓蘭將軍留守。”

安定王慢慢擡頭,看著韋不凡,那視線犀利,像是能穿透人的內心,直達心底。

韋不凡背脊隱隱一僵,勉強維持鎮定。

安定王卻笑了,“你跟著我多久了?”

“末將從離京前就跟著王爺,到現在十八年了。”

“十八年……十八年的時間,你以為,本王會不了解你嗎?你想讓蘭成留在鹿野,怕他搶功?”

“王爺——”韋不凡僵了僵,“末將……末將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千裏跋涉,免不得人困馬乏,廢去諸多功夫不說,一來一去,萬一再出問題,也是得不償失,末將都是為了大局打算。”

“好了。”

安定王淡淡說道:“詔安的使臣就要來了,現在不是你們爭奪功勞的時候,我早已密令蘭成回來,裴志虎鎮守鹿野,快馬加鞭,就是這幾日就該到了,不凡,別動歪心思,你知道,我一向對有二心的人不那麽手軟。”

韋不凡後背發冷,“末將……屬下明白了……”

“退下吧。”

“是。”

等他退走之後,一直侯在安定王身旁的許忠才道:“韋將軍雖有些私心,這些年來卻也為王爺鞍前馬後,王爺不要介懷。”

“他心裏那點小九九,又能瞞得了誰?本王若要介懷,他不知死了多少次了……這次派了使臣前來詔安,想來不過是京城那邊拖延時間——”安定王冷哼一聲,“氣數已盡,拖延時間亦無用。”

許忠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麽,卻看安定王的手指有意無意的點著桌面上的那封信,眉心的褶皺沒有松開過。

許忠猶豫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瞧著王府那邊似乎是每日一封信的過來,是不是……府中出了什麽事情?”

安定王點著信封的手停頓了一下,“你想說什麽?”

“其實……這是王爺的家事,以末將的身份,實在沒資格,也沒有立場過問,只是……”他們和宋三元宋凝香都是舊識,當初初到並州,宋三元對他們一行十三人甚至十分不錯,如今宋三元死了,安定王就成了宋凝香唯一能依靠的人,每日一封信,也是能理解,只是不知為什麽,原本對宋凝香十分上心的安定王,這一次竟然連著這麽多封信都沒有回一個字,只是交代王府那邊的人照顧好。

安定王冷冷道:“知道是本王的家事,知道沒資格還說什麽?出去!”

許忠滯了一下,垂首:“是。”

等帳中只剩下安定王一個人,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眉宇之間帶著幾分疲憊。

他的眼線遍布,並州和王府發生的事情,他自然是都清楚的,他大概知道,宋凝香可能已經知道了餘榮飛就是他派出的人這件事,所以才不斷的寫信來騷擾,要他回去要問他。

可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他是絕不會離開常州回王府去的。

不回她的信,是因為沒必要。

他厭煩不懂事的女人,尤其是厭煩此時不懂事的宋凝香。

或者說,心底深處還有那麽一丁點的……愧疚和逃避——

他忽然用力的捏緊拳頭,該死,他有什麽可愧疚可逃避的?!從被驅逐出京的那一刻起他目標明確,就是為了問鼎皇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問鼎皇位,他選上宋家,讓宋家成為他的助力,其實對宋家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要不是他早把宋家納入盤中,宋三元一介商人,早就被別的人拆吞入腹,連骨頭都不剩。

他把那每逢信都丟到了一旁,眼尾不經意掃過那信封上的字跡——那不怎麽好看的字跡,卻有點像他的。

他想起當初在那書房中,他環著宋凝香寫字,宋凝香懶怠,不願寫,抱著他的脖子又是撒嬌又是討好,那樣子又嬌又俏……他一輩子也有過不少女人,可從來少有人能在他心底留下半點影子的,只有宋凝香……那個除了漂亮,沒有一點地方討人喜歡的宋凝香……

他心裏竟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沖動,現在立刻馬上就想回王府去。

可他知道他不能。

他很快拉過一張紙,大半個月來,第一次回了一封信:安心養病,等我回去。

之後吩咐專門傳信的信使,快馬送回湘西去。

夜,寂靜而幽涼。

宋凝香強撐著精神,靠在靠枕上,重覆著這段時間裏唯一的一句話:“王爺……回來了嗎?”

錦妙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王爺……他忘了我吧……他不想回來……”

錦妙忍著喉頭的澀意,“不是的,王爺在常州走不開……王爺不是才回了信給你嗎?你把心放寬,小姐,您乖一點,好好吃飯,好好喝藥……等那邊的事情結束,王爺會回來的……”

宋凝香澀澀的笑了一下,沒什麽精神,虛弱的樣子,像是風中一朵隨時會雕零的小白花。

“我知道……他不來了……可我還是想見見他,我就想問問……”她咳嗽了兩聲。

錦妙連忙把一旁的溫水端過去給宋凝香喝。

宋凝香別開臉拒絕,伸手:“我要給他寫封信……我要寫信……”

“小姐!”錦妙想勸她,可看著宋凝香撐著身子,哪怕掉到地上也要去拽信紙和筆,她勸說的話只得全部咽下去,趕緊幫忙把信紙和筆拿過來,“小姐您慢點。”

她扶著宋凝香坐好,把信紙鋪開,研磨。

宋凝香手腕無力,寫的字也是歪歪斜斜。

這一封,她不像以前一樣,一直重覆那句讓他回來的話,換了另外一句。

你對我的感情有幾分是真的?

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不會來見我?

三個問句。

寫完後,她把信費力的塞進信封,交給錦妙:“錦妙,你給那信使多給些銀子……咱們還有銀子吧?”

錦妙淚水止不住的流,不斷點頭,“好,我們有銀子,有很多,老爺留給我們很多銀子。”

“好……給他多些銀子……讓他快些送去……常州……好不好?”

“好,好,我這就去安排。”錦妙扶著宋凝香,把她放回靠枕上,出去的時候不放心,交代左右照看的嬤嬤寸步不離。

出了院子,她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找到了府中管事,“這封信——”

管事皺了皺眉,“王爺讓人傳過話,要側妃好好養病,不要再寫信了,錦妙姑娘,這件事情知道的。”

“是、是、我知道,可側妃最近這段時間雖然一直喝藥,身子卻越來越差,這幾日更是每天只能清醒那麽一小會兒,奴婢……奴婢……”錦妙哽咽道:“大夫今日跟奴婢說,側妃的身子,就是這個月的事情了,她只想見王爺一面,管事,求您通融一下,求您。”

管事怔了一下,“不是每天都喝藥,正常吃飯嗎?怎麽會——好了,我這就安排人送信,今晚送出去!”

錦妙拿了一大袋子的金銀塞進管事的懷中,“求求您,快些,快些吧……”

管事把銀子塞了回去,“你去照顧好側妃。”

……

宋凝香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門開了,她費力的睜開眼,看到一個影子跑過來,“小姐,奴婢已經找管事把信送出去了,快馬加鞭,王爺過幾日就會回來了,小姐!”

“錦妙啊……”宋凝香笑了一下,“那就好,好……”然後,她昏沈過去。

周圍似乎有很多人來去,關門開門的聲音不斷地響,還有孩子的啼哭聲。

孩子。

孩子……

她費力的想張一張眼睛,卻怎麽用力都張不開,她想擡擡手,身體卻完全不聽她使喚,嘴巴裏面被人塞了東西進來,是苦參的味道。

她的神思恢覆了幾許清明,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她費力的睜開眼,看到掛著珠簾的月亮門外面,似乎有一個挺拔的人影站在那裏,“是……王爺……回來了嗎?”

她的聲音,因為許久沒有喝水,嘶啞的厲害。

那人回過頭。

視線那麽朦朧,宋凝香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可是,卻看著他腰間掛著的長劍,苦笑了一下。

不是。

他從來不佩劍。

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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