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再不敢大意，全心應敵。

他武功極高，對敵經驗有多，封長情在他手下十分吃虧，而且還要擋著不小心掃向唐薇的劍風。

這也讓李青看到了機會。

他用劍尖一挑，把馬鞍上的一根鐵鏈挑出，丟了劍，抓住鐵鏈的一端狠狠揮舞，目標不是封長情，而是唐薇。

封長情連忙用蛇矛挑起，那鐵鏈便纏上了蛇矛，李青諷笑：“沒想到游姑娘對自己這位表姐這麽關心——”

接下來，他對封長情使出的招式有一半是虛招，虛耗封長情的體力，另外一邊卻把實招留給唐薇。

高手過招，本就是點滴細節就能決定勝負，封長情被李青虛虛實實的招式弄的十分被動，但又不能不管唐薇的死活。

不遠處士兵的聲音越來越近。

封長情心裏也越來越著急。

就在這時，李青忽然朝著封長情面門揮來一道鐵鏈。

封長情下意識的一躲閃，側開身子，才發現這還是虛招，貼鐵鏈是朝著不遠處的唐薇揮過去的。

封長情心中大急！

可是此時離得實在是遠，蛇矛也夠不著，關鍵時刻，封長情只能用盡全身力道，踩了墻面借力躍了過去，結結實實用自己的背接下那道鐵鏈，然後一把將唐薇推遠，在李青得手松懈的同時，一槍揮過，斬斷了李青手中的鐵鏈。

李青揮舞鐵鏈力氣太大，被斬斷的鐵鏈碎斷亂飛，其中幾段還被封長情踢飛過來。

李青只得後退閃躲。

等眼前視線清明的時候，那裏還有封長情和唐薇的影子？

此時那些士兵方才趕到，李青陰沈的臉，“楞著幹什麽？還不趕緊追，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兩個女人給我找出來！”

……

封長情感覺氣血上湧，喉頭一股腥甜，左肩後也一陣悶疼。

可現在卻是分秒必爭的時候。

她一口咽下滾到喉頭的血氣，一手死死拽著唐薇在小巷裏奔跑。

唐薇沈著臉，暗暗的看著封長情，“你為什麽要救我？你不是恨不得殺了我嗎？”

“不想死就閉嘴！”

封長情咬牙。

要不是因為唐薇幹系到小梅的下落，她怎麽可能為她受這一鐵鏈？而且唐薇是絕對不能落到李青手裏的，誰知道她會跟李青說什麽。

唐薇哼了一聲，“你倒是還有力氣……打算逃到哪去？我可告訴你，這是京城，你惹上的只怕是個達官顯貴，要是一寸寸地的找我們，我們根本沒地方躲。”

她的話讓封長情眉毛擰了擰。

不錯。

她惹上的不是一般的達官顯貴，是奸相林閔忠，動一動手指就能把京城翻個遍，她能躲到哪裏去？

怎麽辦，怎麽辦！

一邊繼續向前，封長情一邊快速的思考著。

是了，張府！

她當即拉起唐薇，用更快的速度奔跑，一路上專挑狹窄小巷走，走到巷子盡頭就躍上屋頂。

現在幾乎是全城的官兵都在搜捕他們，她也不敢從高處走，跑了一會兒，就在氣力快要用盡的時候，她拉著唐薇一躍，進了一處寂靜的宅院。

“這是哪兒——”

唐薇想問，封長情直接反手把她啞穴點了。

這時候，不遠處的護院聽到些許聲音，“什麽人？”

封長情給了唐薇一個警告的眼神，拉著她蹲在遠處半晌未動，那隊護衛聽了聽沒有異動，說是自己聽錯了，便離開了。

封長情暗暗松了口氣。

外面的巷子裏已經響起官兵的腳步聲，火光也從墻外照進來，還有對話聲。

“這好像是張府的後院，要搜嗎？”

“你腦子有毛病？這可是張太師的府上，四朝元老，你搜人搜到他家去！”

“可那人丟了，要是找不到的話，咱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咱們自己的命要緊還是四朝元老要緊？再說了，這四朝元老，前幾天還被太後訓斥過，禁在宮中思過半日，哪還有半點四朝元老的體面，滿京上下誰不知道啊……”

“……那就稟報李大人。”

然後有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只是外面的火光還未消散，可見還有大批的官兵圍在外面。

唐薇對著封長情露出一個詢問的表情來。

封長情懶得理他，直接拉著她起身往內院深處走去。

她能兜轉的找到張家來，是這段時間每天出去，大概畫了一張可用的地形圖。

但張府她卻是第一次來，未免引起騷動，直接把外面的官兵招進來，她動作十分小心，一路躲過了巡守的侍衛，到了一處月洞門的時候，因為外面官兵太多，引起護院註意，大批的護院都在月洞門的附近集結，封長情沒得去處，只得提著唐薇跳進了後面的院子裏。

院裏廊下還亮著燈火，一個中年嬤嬤在門口的小凳上坐著打瞌睡，屋內也亮著微弱的燭火，十一月天，卻還開著窗。

封長情慢慢靠近，透過窗戶的細縫朝裏一看，霎時瞪圓了眼睛，一個穿著單衣的女子正踩在凳子上，把自己掛在梁上，滿臉的失落和哀傷。

封長情大驚失色，抓起一旁的東西丟過去。

勁風掃過，卻是一片樹葉，樹葉割斷了白綾，那女子掉了下來。

封長情從窗口躍了進去，在地上一個打滾，穩穩的把那女子抱住。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並且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那女子也已經昏了過去。

唐薇慢慢從窗口也翻了進來，看著封長情把女子弄到了床榻上，動作已經有些吃力。

哪知剛把人放好，那女子卻悠悠的睜開了眼睛，“你——”

封長情反應極快，直接點住了女子啞穴，女子也瞬間驚恐的看著她。

封長情這才留意到，這女子不過十六七歲，長的秀麗玲瓏，一雙大大的眼睛，水汽之中帶著驚恐，眉毛忍不住也蹙了起來，卻更填幾分惹人心憐的氣質。

封長情壓低了聲音道：“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

唐進馬不停蹄，從常州府日夜兼程的到了京城外。

此時京城已經戒嚴，每日進出都要進行嚴格盤查，為了不那麽顯眼，他讓親兵暫且在大相國寺後的山中紮營，由連大勝帶著等待時間，另外打探消息，他自己則帶著彭天兆混進了城中，找了一家客棧暫且住下。

“我家就在城北的彭家莊，我今日回去了一趟，打聽了一番，好像前不久，有人去過彭家莊找人，和老大失蹤的時間能對的上。”

“當真？！”唐進喜道：“看來咱們沒找錯了。”

“嗯。”彭天兆點點頭，道：“我雖離家多年，但自小在莊子上長大，怕有些熟悉的老人認出來，所以沒敢過多打問，也沒太怎麽露面，所以暫且不知道是誰在彭家莊找人，不過……今日來回的路上，卻聽到了另一則消息。”

“你說的這則消息我也聽到了。”唐進擰了擰眉：“是說，林相府中出了竊賊，滿城搜尋的事情吧？”

“不錯，看他們那陣勢，不像是搜索竊賊，倒像是搜索刺客，就不知道這件事情跟老大有沒有關系。”

唐進擰著眉頭思忖了一會兒，“京城本就是多事之地，也未必都是和阿情有關的，我們這幾日再好好打探一下，若實在找不到的話——”唐進頓了頓，從腰帶間拿出一塊玉佩。

彭天兆瞥了一眼。

那玉佩，是他們離開之前，蔣玉倫交給唐進的，並且告訴他們，如果在京城有了難處，就可去張府求援。

可最近幾日，他們也探聽到一些關於張府的事情。

張府如今是自顧不暇，只怕未必有心力幫他們找人……

十一月十五，又是月圓，也該是個好日子，冷寂蕭索了大半個月的張府總算有點緩和的喜氣。

張老太師的身子經過這大半個月的調理，已經開始漸漸恢覆，至於因為未婚夫慘死精神蕭條，幾度尋死的張家小小姐張素素，也沈靜了性子。

花園裏，兩個小婢女拿著漆盤走著，忽然一個婢女低聲道：“你瞧，那不是素素小姐嗎？”

“看到了。”另一個也壓低聲音，“看起來瘦了好多啊……她邊上那兩個，怎麽那麽眼生，不像是平時照顧在素素小姐身邊的那兩個丫頭……”

“他們倆呀，是半個月前，素素小姐點了留在身邊照顧的，素素小姐對她們喜歡的很呢。”

“快別說了，她們在看我們。”說著，兩個小婢女匆忙離開了。

跟在張素素身後的封長情收回視線。

張素素低垂著頭，手裏攪著手絹，臉上不見半點溫暖笑意。

“小姐小心。”

前面有人急匆匆跑過來，張素素反應不及，差點被撞到，好在封長情拉了一把，避開了。

“沒撞傷小姐吧？”

“沒有。”張素素看過去，“你不是祖父身邊的東榮嗎？跑的這樣快，做什麽去？”

“是這樣，太師今日午睡醒得早，廚房那邊的藥卻還沒送過來，我去催催。”

“那快去。”

“哎。”

東榮很快退走了。

張素素又低著頭向前走。

封長情低聲問道：“什麽藥？是給太師治病的要麽？不是說太師病情已經好轉了？”

“小茵你不知道，禦醫來看了祖父就說過，祖父病情……這次很嚴重，一直是用藥吊著氣色呢……”話到這兒，張素素臉上露出擔憂，“一天三頓，吃藥比吃飯都要緊著，否則昏昏沈沈的，人沒點精神，哎……祖父要不是為了給程探花求情，也不會被太後禁在宮中……他原來雖然偶有不適，但整體身子還是利落的，如今卻……”說到此處，又傷心起來。

唐薇幾不可查的冷哼了一聲。

她自幼出身武將之家，最是不喜歡這些傷春悲秋，動不動就哭喪個臉的富家小姐。

封長情瞪了唐薇一眼，低聲安慰道：“人吃五谷雜糧，總會生病，更何況上了年紀，小姐放心吧，太師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嗯。”

張素素點點頭，前往祖母的壽春院去請安。

自從那晚，封長情救下張素素，就以張家婢女的身份留在了府上，那夜，李青的人果然不敢滋擾張家，灰溜溜的走了，只是聽說這幾日外面搜索不斷。

那夜封長情得知張素素的身份，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卻不小心掉出了當初離開海陵的時候，白瑾年給的手令。

那手令上有張家的族輝，張素素一眼就認了出來。

後來封長情簡明扼要的說自己來自海陵。

白瑾年每年都會給京城的祖父和親眷送不少東西，對這位張大小姐也十分惦念，總有些新鮮玩意送過來，張素素因此一聽她和白瑾年有關系，心中戒備就松了幾分，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相處中，也漸漸消除了疑慮。

從壽春院出來，張素素走到了封長情這邊。

封長情問：“老夫人怎麽樣？”

“不好。”張素素搖搖頭，“祖父身子已經讓祖母很憂心了，如今族中在朝廷做官的兄弟叔伯也都被拘禁的拘禁，調查的調查……大哥哥想出城找蔣家表哥想想辦法，但卻一直被盯得緊，出不去……”

封長情擰了擰眉。

張素素只是個女孩兒家，張家夫人能和她說的也只是少數，但說出的少數已經這樣嚴重，真實的情況只怕更糟糕。

封長情想了想，“你說的表哥，是安南的世子嗎？”

“是啊，小茵，你認識他嗎？”

“見過。”封長情避重就輕，“現在城中防備的這樣嚴密，要想出城很難……”她只看到前世白瑾年登基為帝，卻也不知道這張家是何等下場……如今儼然是在風口浪尖上。

張素素忽然抓住封長情的手：“小茵，不如你……你幫我給白表哥傳個消息，好不好？白表哥那麽能幹，他肯定有辦法的……”

“這……”

“我知道祖父不喜歡白表哥，可現在都這個時候了……程珂不過多說了兩句，就被殺了頭，還誅了三族，咱們家……說是太後念著祖父四朝元老的情面才放了一馬，卻又拘禁祖父，折騰家中的叔伯兄弟……我雖然一直在閨中，可這幾年也聽到了些，文博侯家，都虞候家，閔大學士家，還有趙王……就怕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封長情心頭一動。

沒想到這張素素長在深宅大院之中，卻還有這樣的見識，不得不讓封長情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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