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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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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進擡頭,看到一個身著素白軟紗的美貌少女出了偏院,上了長廊。

是白鈴蘭。

白鈴蘭也看到了唐進,明顯一怔。

那日韓葉和封長情表示要離開之後,白鈴蘭又不想走,就借著身體不適一直拖著,巧的是,似乎連老天爺也幫著她一樣,後來她竟真的染了風寒,病情不輕不重,卻足以讓韓葉取消行程。

她想來想去,除了於氏這條路,她沒有別的路可走,只要先哄的於氏高興了,再和唐進表明身份,就能在這唐府名正言順的走動,甚至還可以要求住到軍營裏去,自己樣貌極好,到時候用些心思,不愁唐進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於是借著陪韓葉幫於氏診病的功夫,她已經成了偏院的常客,並且和於氏已經能說得上話。

她沒想到今天會見到唐進,眼神有些慌亂,福了福身:“唐公子……”

唐進看著她,本就浮躁的心情越發糟糕。

這個女人出入於氏的偏院為了什麽,他簡直不要太清楚。

而他眼眸之中的冷意看在白鈴蘭眼裏,倒引得她心跳加速,就是這幅生人勿進又嗜血冷漠的表情,勾的她移不開眼睛。

“我——”白鈴蘭想說點什麽。

唐進卻忽然道:“你當真不認識我了嗎?”

白鈴蘭怔住:“什麽?”

唐進勾唇冷笑,慢慢朝著白鈴蘭走過去。

白鈴蘭心頭一跳,耳根不受控制的發紅,被他那強烈的氣勢迫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大步,心中也是警鈴大作。

他在說什麽?

他又要做什麽?

唐進停在她面前三步遠處,唇角的冷笑變得陰翳又深沈:“白小姐,你還記得當初在海陵醫館後的巷子裏,踩你臉的那個傻子嗎?”

白鈴蘭只覺得腦子裏轟隆一聲巨響,瞪著唐進臉色慘白。

莫怪一直覺得唐進那麽眼熟。

只是當時的阿靜單純,額前還有厚厚的劉海擋著,如今的男子卻陰翳深沈,一雙眼睛如悠潭,明明是相似的五官,卻有天差地別的氣質,她竟然完全沒看出來那是同一個人!

他認得她,必定也知道自己曾和他說過親,卻任由自己扮做醫女……就像個跳梁小醜一樣!

“唐少爺。”

不知何時到來的韓葉快步走了上來,顧不得避嫌,把白鈴蘭拉過,擋在自己身後,“如果蘭姑娘有什麽得罪的,還請唐少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介意。”

“不會。”唐進收起渾身冷厲,淡漠的道:“只是因為韓先生幫我母親調理身子,這會過來正好看到蘭姑娘出來,問了兩句罷了。”

韓葉道:“原來是這樣……夫人體寒和驚夢之癥已經有所好轉,這病要長時間調養,但是蘭姑娘在漳州還有些要緊事情要處理,所以韓葉想明日先送蘭姑娘回漳州再回來。”

唐進淡淡看了白鈴蘭一眼,一抹冷意從眼底閃過,“韓先生不是我的家奴,是我請來幫忙的貴客,在這唐府只管來去自如。”

“多謝唐公子。”

唐進錯開他們,就朝著偏院走去。

韓葉關心的問:“沒事吧?”

白鈴蘭驚魂未定的搖搖頭。

韓葉道:“我明天先送你回漳州,到了漳州,你也自在些。”

白鈴蘭此時求之不得,趕忙點頭。

……

唐進到了偏院門口,卻沒走進去。

站在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於氏坐在院子裏的大樹下面在做針線,她背對著唐進,背脊略微有些彎曲,梳著簡單的墮馬髻,除了固定發髻的一只素銀簪子,再不見別的首飾。

印象中,於氏總是一副樸素的樣子。

以前那些他早就忘記的細節湧入了腦海之中。

在他很小的時候,母子兩人就被丟在這偏院,每個月的月俸不多,於氏要做些縫補的事情補貼生活,有時候還要為那些奴才做縫補的事情,當時他只覺得母親懦弱,連奴才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來。

後來唐薇把他接了出去。

唐薇必定心裏也是極看不起於氏的,雖從未明著說於氏如何不好,但偶爾說起於氏那不耐煩的嫌棄的口氣,足以對唐進潛移默化。

唐進像崇拜英雄一樣崇拜唐薇,前世,少年熱血之時,就覺得唐薇是他唯一的親人,是值得用命去保護的親人,如今方知自己當初是有多傻。

在他的成長中,於氏也許無為,卻已然盡了自己最大的力,受了最多的苦,甚至自己這個兒子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無數的懊悔湧入心頭,唐進心底生出逃跑的沖動。

兩世浮沈,這是第一次。

可他腳底下卻生了根,到底沒有轉身離開。

他不該逃避。

院子裏沏茶的侍畫咦了一聲。

於氏擡頭看她,又順著她的視線回頭,只瞧了一眼,忽然痛呼一聲,驚慌失措的站起身來。

唐進有些狼狽,僵了僵。

抱琴驚呼:“夫人,你的手!”

方才於氏回頭的時候,正在用剪刀,這一驚之下,剪刀就剪到了手指。

於氏無措的用手帕把手裹了個嚴實,小心翼翼的看著唐進,盡量讓自己不那麽糟糕,用自認為最慈愛的聲音道:“進兒,你來了……”

唐進喉頭滾動半晌,只吐出一個單音來:“嗯。”

衣袖下,他拳頭握了握,邁步走了進去。

抱琴和侍畫識趣的退了出去。

於氏受寵若驚,連忙撥拉著針線籃子,又去擦一旁的石凳子,卻因為太過著急,針線籃子打翻了,她又連忙蹲下身子去撿東西。

唐進快速附身把東西撿好,放在籃子裏。

於氏把手蜷到了衣袖下,想看他,又怕他厭煩,不敢看。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

唐進也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坐在石桌邊,氣氛冷的詭異。

最後,還是於氏打破了沈默,“你來了,那小游呢……她說是你的朋友……”

“她等會就來。”

唐進看了她緊緊攪住的手一眼,月白色的帕子上已經滲出了血,傷勢必定不輕。

他取了隨身的傷藥出來,放在石桌上,“這藥很好,你……快敷上吧。”

“好……好……”於氏慌亂的點頭,把帕子拿開,又把藥胡亂撒在手指上,快速用帕子纏了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唐進,試探著道:“你吃了嗎?”

“嗯。”

“那我給你泡茶……”

“不必了,你手還傷著。”

於氏本想說不妨事,又咽了下去。

“那你……”

瞧著她小心翼翼的試探還帶著幾分討好的眼神,唐進喉頭一梗,沖口而出:“娘——”

於氏僵住,只覺一股酸氣冒上,眼眶當即就濕潤了。

府中變化,以及常州的一些事情,最近抱琴和侍畫多少和她說了一點,她沒想到如今唐進這般能幹,已經執掌常州營,還有家中,這偏院被修繕了,用度提了好幾個檔次,雖然她不出門,卻也明顯的感覺進出的下人變得十分的恭敬,尤其是那新總管譚成章,態度恭敬的仿佛她就是這唐府的當家主母一樣。

她雖然膽小,但卻不是傻得,這些改變,必定都是進兒的功勞。

這些年她和進兒母子關系淡薄,一年也見不到幾次,但她不怨。

她在這偏院受苦十年,實在是護不住進兒,進兒要是跟著她,就要一直在這偏院裏虛耗時光,所以當初唐薇帶他走的時候,她心裏再多的不舍,也全咽進了肚子裏。

從他被唐薇接走之後,那數的出來的幾次碰見,他都是冷淡的冰涼的看她一眼就走,或許根本沒看到她,苦水她一個人咽了下去,從未想過,有一日還能聽到他喚自己一聲娘。

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她看著僵硬的唐進,知道他這一聲呼喚的真心。

於氏擡起手,遲疑的摸上了他的發頂,就像當初很小的時候一樣,唇角彎彎:“好孩子。”

唐進也覺得喉頭一梗,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眨去了眸中澀意。

……

小刺猬受罰,一直用那哀求的眼神看封長情,那小子,現在也不知哪學的,那眼神哀怨又可憐,她怕他再多看幾眼,自己就要忍不住多管閑事,可她管了這閑事也是沒辦法安排小刺猬,索性坐了一陣子就出來了。

唐府如今唐海不在,唐素唐恒又都養病,這重陽也沒怎麽過多準備,只置辦了許多品種的菊,下人們排著隊搬去各個主子的院子裏,有點過節的氣氛。

封長情走在長廊上,不知不覺卻是到了清暉園的門口。

此時正值下午,清暉園開著門,封長情看到一個一身白衣的病弱公子站在廊下,拿著魚食餵著池中的錦鯉。

要說唐海當初對唐恒是真的寄予厚望,唐恒病了,便請來無數名醫為他診治,其中有一個大夫說,清幽的環境能讓心情變好,說不定這病也會有起色,唐海便立即花了萬兩銀子重修清暉園,雖是個不大的園子,卻是亭臺樓閣,蓮池水榭一處不差,還買了據說能旺氣運的魚苗,期盼唐恒餵魚餵的把病也餵好了,卻沒想到,錦鯉繁衍了無數次,他病情卻越來越嚴重,每年最熱的時候,甚至下不了床。

唐進同樣也是唐海的兒子,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他那麽聰明勤奮,如若唐海用哪怕對唐恒一分的心思對唐進……

“誰在那裏?”低啞之中帶著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唐恒歪頭朝外看來。

封長情回過神,要跑開的話似乎顯得不那麽禮貌,便站在門口點了點頭。

唐恒沒見過她,怔了一下,“你是……”

封長情微笑道:“我是府中客人,迷路了,這就告辭。”說完拱了拱手,轉身便離開了。

客人?

唐恒眸心一動。

這唐家,如今哪有什麽客人,且看封長情剛才的穿著和動作……他視線覆雜的瞧著空無一人的門口。

“原來是她。”

出來之後,封長情也沒再亂跑亂轉,她想著唐進和於氏可能需要好一陣子時間聯絡母子感情,便到了花園裏的亭子裏坐下,等一陣子再去偏院。

常州氣候好,雖是重陽了,卻依舊百花吐艷,氣象極好。

封長情看著那些叫不上名的花,忽然有些想念海陵,也不知道鐘小蝶和封毅他們,現在在忙些什麽,宋婆婆夫婦的身子好些了沒有……

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

封長情擡頭看去,卻是韓葉帶著白鈴蘭主仆正過了月洞門。

那叫翠竹的丫頭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封長情,驚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怎麽在這?!”

而一旁的白鈴蘭唇角抖動,瞪著封長情的視線活像是見了鬼。

“這位姑娘是……”韓葉奇怪的看了封長情一眼,沒反應過來她的身份。

白鈴蘭僵硬的扯了一下唇角,能在唐府出現,再加上她一直覺得那個游姑娘的身形背影熟悉,而且說話聲音也熟悉,結合那會兒看到唐進,她大概猜出那個醜陋的游姑娘就是當初的封長情,此時一點也不想在唐家逗留,看著韓葉:“我……我有些不舒服……咱們先走吧。”

“怎麽了?”韓葉果然擔心的看著她,“那快走吧。”說完沖封長情點了點頭。

封長情忽然起了壞心眼。

她站起身來:“剛還不是很好麽,怎麽忽然就不舒服了?”

這聲音……

韓葉怔了一下,眼中閃過驚艷:“你是……游姑娘?”

封長情笑著走上前去,“是我。”她看著白鈴蘭,笑瞇瞇道:“咱們挺有緣啊,沒想到在常州也能見到。”

白鈴蘭僵硬的道:“我……我不認識你。”

“是嗎?可我瞧著你很像我在海陵認識的一個人。”

白鈴蘭強笑道:“姑娘認錯了。”

以前她還能仗著海陵王府小姐的身份對封長情做點什麽,現在卻只能任由封長情搓圓捏扁,如果封長情要報當初的仇她怎麽可能是她的對手!

她現在什麽都不是,連生活都是韓葉在保障,韓葉就是她的唯一保護傘,如果被韓葉知道自己以前是那麽惡毒的人,那自己連這唯一的保護傘都要丟掉了。

她繃著身子,眼睛裏甚至還帶著幾分祈求的看著封長情。

封長情微微挑眉,若有所悟的看了韓葉一眼,淡淡道:“哦,或許是認錯了吧。”

白鈴蘭暗暗松了一口氣。

韓葉說明情況,就帶著白鈴蘭離開了。

出了院子,上了馬車,韓葉安慰道:“你別擔心,這個游姑娘性子不錯,既然當面沒拆穿,過後就不會再去和旁人說。”

他覺得封長情和白鈴蘭兩人必定是認識的,白鈴蘭堅持否認,是為保護海陵王府的面子,畢竟海陵王府的小姐屈尊在別人府上做醫女,怎麽說都不好聽,再則,也是維護他們的名聲,他們孤男寡女住在一個院子裏,怎麽說的過去?

白鈴蘭咬著唇,沒說話。

韓葉又道:“給師傅的書信已經去了一個月了,相信回信馬上就能到,你不要著急,師傅在白世子面前是說得上話的,只要他開口,你便能回去海陵了。”

白鈴蘭忽然轉過臉,覆雜的看著他。

韓葉道:“我知道你想很想回海陵,我幫你。”

白鈴蘭看著他斯文的臉,只覺得心裏五味雜陳,僵硬的說了一句:“那就多謝了。”

……

唐進在偏院待了好一陣子,卻沒看到封長情過來,便招呼抱琴去將人找來。

於氏對唐進的改變還有些不敢置信,說話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小游……我是說,那個姑娘,她說是你的朋友。”

唐進點點頭,“海陵認識的。”

於氏又道:“那個蘭姑娘也說是你和小游的朋友……”

於氏雖膽小,倒並不蠢。

白鈴蘭這段日子在她跟前晃悠,瞧著一副乖巧可人溫柔婉約的樣子,實則那一雙眼睛卻透著算計,於氏明白的很,自己一個無人問津的老婆子,有什麽可算計的,那算計自然是和唐進有關的。

唐進淡漠的道:“不相幹的人罷了。”

說完,唐進又補充道:“小游和她不一樣,她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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