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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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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漸沈,兩頂軟轎在安南侯府門前停下,趙疆下了轎子擺擺手,身後的手下手腳極快的把後面轎子裏的人擡了出來。

他親自把蔣玉俊送回了安南侯府。

下人們連忙把人帶到蔣玉倫院子安頓又去通報了蔣玉俊。

是時,蔣玉俊正在書房小憩,趙疆也沒離開,親自去見了。

趙疆是個矮小精瘦的四十多歲男子,蔣玉倫卻頎長俊秀,又統領鐵衛多年暗藏功與名,可兩人相對行禮的時候,蔣玉倫對眼前這個小個子看起來沒什麽攻擊性的趙疆不敢小覷。

趙疆拱手笑著:“這次來安南之前還曾見過張太師他老人家,老人家雖年過六十,卻身體不錯。”

蔣玉倫眼眸微微一動。

張太師不是別人,正是他母親張茹的父親,他的親外祖父。

張太師年輕的時候就是大魏的風雲人物,無數閨中閨女的夢中人,文采風***通六藝,張家本是顯赫門第,不必參加科考照樣能入官場走仕途,但張太師卻憑真本事,成了大魏開朝以來最年輕的文武狀元。

張太師共有兩位夫人,一位江氏,一位薛氏,二位夫人是平妻。

江氏是張太師乳母之女,能做到平妻,憑的是張太師對乳母的感念之情。

傳聞江氏樣貌普通更沒才情,張太師對江氏並沒多少感情,連帶著對江氏生下的張靜也感情淡薄,後來張靜嫁給海陵王的時候,嫁妝不多,陣勢也是寒酸,張靜出嫁幾年之後,江氏就去世了,葬禮也只是過得去。

而張茹的生母薛氏就不同了。

薛氏是南陽薛家嫡女,張太師一輩子的白月光,朱砂痣,張太師的後院,一直就只有薛江兩位夫人,後來江氏隕落,府中便只剩薛氏一位夫人,多年來薛氏被太師寵在心間,連帶著她所生的兒女也十分得寵,這位安南候夫人張茹,當初死活要嫁安南候的時候,可是操碎了張太師的心,雖然後來揚言斷了父女關系從此張茹不再是張家人,但薛氏私底下還是給了不少嫁妝,這些年張茹在安南如此囂張,蔣玉倫順風順水,也少不了薛氏和張家的暗中相助。

不然他就是手握三千鐵衛也決計不能隨意制衡安南九城的最高品級官員。

張太師是明眼人,這小動作怎麽可能看不到?也不過是心疼女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許多人都只覺得蔣玉倫和白瑾年是表親,關系不錯,但趙疆卻心裏通透,蔣玉倫就是和白家關系再怎麽好,他也是張茹的兒子,張茹這些年暗中和京城張家的關系並沒有完全斷絕,她掛念著京城的父母,張太師夫婦年歲漸老,也更想念這個女兒。

巧的是張太師一向忠君體國,對海陵這麽些年不斷的試探君權十分不滿,年初白瑾年入京接親的時候,曾專門去拜訪過,卻被張太師拒之門外,而且還派家仆告誡白瑾年謹言慎行,要忠君,這不是明擺著不喜歡江氏也不喜歡江氏的女兒生的兒子麽。

蔣玉倫寵護母親,整個安南不是秘密,趙疆就不信,蔣玉倫會為了白瑾年那個見不過幾次的表兄弟不顧母親的心意。

趙王在兩年前,攸宗病危之際,還是皇位有力競爭者,後來太後雖和丞相扶立了如今的顯宗,然而顯宗只是個四歲的孩子,還是宮女所生,趙王的野心也就越來越大了。

這次元睢做天子使臣巡視各方,名為巡視,實為搜刮民脂民膏吃喝玩樂,但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卻是為趙王聯絡各方勢力。

元睢是標準的紈絝公子,辦不成事,聯絡各方的主要任務都是趙疆來辦。

趙疆是明顯看不上苗鴻基的,在安南,他覺得蔣玉倫比苗鴻基更值得聯絡拉攏。

而且,如若拉攏到了蔣玉倫,就可以鉗制張太師的站位。

此時提起張太師,意思就很明確了。

蔣玉倫微微一笑,沒有接茬,“多謝趙大人專程把家兄送回來。”

“應該的。”趙疆很客氣,雖是矮小精瘦的小老兒,但瞧著氣度卻是不凡,莫怪能讓趙王委以如此重任。“根據證人供述和證據,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是安南參政苗鴻基,元世子已經處置了,只是蔣公子的一只手……”

說到這個,趙疆面帶遺憾,“元世子的性子,想必蔣世子聽過一些,關於這件事情,我也曾盡力勸阻,奈何元世子一意孤行……”

蔣玉倫禮貌的道:“多謝趙大人。”

趙疆又道:“元世子十分抱歉,準備了一些上等的療傷聖藥送了來。”

“替我多謝元世子。”

趙疆:……

這是明顯不打算和他多說的意思啊。

趙疆也不自討沒趣,拱手告辭。

離開安南侯府上轎之前,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那巍峨的侯府大門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皺,看來這個蔣玉倫不好拉攏啊。

……

蔣玉倫去了蔣玉俊的院子裏。

李杏林那大弟子韓葉此時正在幫蔣玉俊診治。

在蔣玉倫和趙疆說話的功夫,下人們已經給蔣玉俊沐浴更衣,但此時的蔣玉俊臉色白如金紙,渾身顫抖,唇瓣開裂,哪還有當初瀟灑模樣。

那斷手的疼痛更是讓他幾次差點痛死過去。

如今看到蔣玉倫,他再也沒力氣挑釁了。

他抖著身子,死死的看著蔣玉倫。

蔣玉倫扯唇一笑:“謀害父親,卻只讓你斷了一只手……對了,你斷的是右手吧?斬手的人真的是很會啊,你用那只手犯錯,就斬你那只手。”

蔣玉俊切齒:“你……是你讓人砍了我的手!”

蔣玉倫笑意加深:“我還讓人抄了苗鴻基的家呢,現在已經下了獄,那元睢弒殺暴戾,苗鴻基應該沒什麽好果子吃了。”

蔣玉俊差點昏了過去。

他和苗鴻基所下的牢獄不一樣,並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看著蔣玉倫的視線恨不得一口一口撕碎了他的皮肉,把他拆吞下肚,“我也是蔣家人,我和你身上流著一樣的血,你這麽對我,對我舅舅?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蔣玉倫冷冷一笑:“天打雷劈?你和苗氏聯合苗鴻基多次害我們母子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天打雷劈?你給父親下毒的時候呢?我一個朋友跟我說過一句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你一再逼我。”

蔣玉俊忽然大叫:“我逼你?我逼你什麽了!你母親有顯赫家世,你一生下來就是安南候世子,父親對你百依百順,有什麽好東西都送去你們母子的院子,我呢?父親連一個笑都吝嗇施舍我們母子,這些年要不是舅舅幫襯,我早被你踩的連骨頭多不剩,對了,舅舅也被你的鐵衛欺壓的沒有半點安南參政的威嚴,我們三個人就是你手上的玩具,隨你玩弄折磨戲耍,給父親下毒也是你們母子逼我的!現在我成了這樣,你高興了,滿意了吧?哈哈哈,你幹嘛不殺了我,還把我弄到這裏來羞辱?”

他滿面癲狂。

他知道蔣玉倫的處事風格,別看面上笑意殷殷,實則手段狠辣,他這次也不活了,都沒了一只手還有什麽好活的。

蔣玉倫瞇著眼看著他,他是真的想殺了他。

一個能毒害父親的人,本不該活在世上。

可有一種折磨,遠比利落的死去更讓人生不如死。

“來人,把蔣玉倫和苗氏送去家廟圈禁起來,此生不得踏出家廟半步。”

他冰冷的下令。

蔣玉俊不可置信的大叫:“我不去家廟,我不去!蔣玉倫你這個魔鬼,你總是知道怎麽叫我更痛苦是不是?我不去——”

可,去或者不去又豈是由得了他?

回去書房之後,勤子忍不住道:“還以為……”

“以為什麽?”

“以為公子會殺了他呢。”勤子跟隨蔣玉倫久了,按照蔣玉倫的性子,就是殺了蔣玉俊也正常。

蔣玉倫慢慢道:“本來是要殺的,不過有人跟我說過,懲罰的方式千千萬,死是最輕的懲罰,而且,屠戮手足會遭天譴啊。”

勤子八卦的問:“有人?誰?”

蔣玉倫慢慢看了他一眼。

勤子幹笑,“我就是有點好奇是不是封姑娘。”畢竟公子認識的人他都很清楚,能說出這樣的話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封姑娘了,封長情和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蔣玉倫收回視線,吩咐:“少好奇一些瑣事,多留意那趙疆的動靜吧。”

勤子一頓,“小的知道,但他想拉攏咱們,咱們若不接茬,會不會和苗鴻基一樣……”

蔣玉倫慢條斯理:“倒不至於,畢竟京中還有老爺子,趙王最終想拉攏的還是老爺子……咱們不表態也沒什麽,就怕母親……”

勤子當即明白了:“我這就讓人盯著,不讓那個趙疆的手伸到夫人那。”

“去吧。”

勤子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真的是封姑娘吧?”

嗖,一本書丟了過來,準確無誤的砸上了勤子的腦門,勤子哎吆一聲,不敢多問,嬉笑著跑了。

……

城南十裏坡,封長情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唐進從馬鞍上取了包袱,拿出鬥篷給封長情披上,封長情不要。

唐進卻很堅持,手指靈活,很快把鬥篷給系好了,“看這天氣馬上要下雨,著涼就不好了。”

封長情撇唇,“這天氣,就是下雨也涼不到哪去。”雖是這樣說著,卻是沒把鬥篷拆了,“可能是什麽人罵我。”

說著還看了唐進一眼。

她懷疑唐進在心裏偷偷罵她,因為她行事一向謹慎,從不得罪人。

那日晌午起了之後,封長情就直奔十裏坡,當時去的時候,心裏揣著很多不滿,是找唐進興師問罪的,可去了之後見他和劉義已經著手買田,而且辦的很不錯,態度認真負責的時候,封長情的氣就消了大半。

大部分時候,封長情還是個比較理智的人,唐進把她點昏過去,是不太對,但她大半夜打擾人家清夢也是事實。

後來興師問罪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這幾日二人一起跟進買田的進度,十兩紋銀的價格很好收,按照這個速度,六月結束,她手上這二十萬兩就要用完了。

“你買這麽多田,只是想壟斷糧食?”

唐進忽然出聲發問。

封長情看他一眼,“是,也不是吧。”

“說說看。”

封長情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看這大魏,離打仗不遠了,多存點糧食,到時候哪方諸侯用得著,一夜暴富也是可能的,當然,也可以像當初幫助嶺夏百姓一樣,在危難的時候,略盡點力。”

唐進看著她,她如今的想法,比前世的菲音更理智周到,看來當初清水集屠城的事情對她影響很大。

但他不得不說,她買地絕對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顯宗二年的時候,湘西大旱,爆發瘟疫,他的姑姑唐薇在那一年和他鬧翻之後遠走湘西梅城投軍,卻死在了那場瘟疫之中,屍骨無存。

封長情感覺他周身忽然就冷了起來,“你……你怎麽了?”

唐進垂眸:“沒事。”

封長情想了想,遲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唐進在她身邊前後已經一年,他的家的常州,離安南榕城只有百裏路程,他要想家,也是理所當然的。

封長情低聲道:“等這邊的事情穩定,你可以去常州的。”

唐進眸心一暖,這個小丫頭,現在都知道安慰他了呢。

他看著封長情,“你跟我一起?”

“這個……”封長情頓了頓,“去常州,你是回家,我去的話,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她這邊事情辦完就想去別處,找鐵礦資源,她要把鐵鋪也做起來。

言下之意是不去。

唐進剛暖的心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拔涼拔涼的,黑著臉轉身走了。

封長情一頭霧水,什麽情況?

一旁的廖英無力的看了封長情一眼,不明白平時看起來挺聰明的人為什麽在這件事上反應這麽遲鈍。

他想著提醒一下吧,似乎有點多管閑事,便沒多話,“快下雨了,封姑娘,咱們也先回城吧。”

“嗯。”封長情點點頭跟了上去。

唐進的轉頭就走沒困擾封長情很久,畢竟在封長情的意識裏,唐進一向喜怒無常,莫名其妙的發火更是常事。

晚上回去之後她把銀子的花銷又核算了一遍就睡下了。

隔壁的唐進卻是自個兒氣了一陣子,為什麽封長情就沒有陪他回常州的自覺?看來他這段日子做的還遠遠不夠,不行不行,他得再努力,讓她以後遇到任何事情,想起的第一個人都是他,要去任何地方,也不想和他分開,要一起走!

不過,他今晚本就不打算睡覺,因為今夜還有要事去做。

半個時辰之後,淅淅瀝瀝的下了小雨。

封長情翻了個身,卻忽然坐起身子來,隔壁房間有響動。

她快速披衣出去,正見唐進隱身到了暗處,“你又要出去?”

唐進怔了一下,沒想到她反應這麽敏銳,只得從暗處露出半張臉,點頭:“嗯。”

這時封長情才看到他已經換了夜行衣。

封長情眼微瞇,“你是不是要去殺李丁?”

唐進又是一怔,“你怎麽知道?”

“劉義一來,我就讓他查了一下李丁的來歷,他不是本地人,出現在苗鴻基身邊也是三年前,在三年時間裏就成了苗鴻基的心腹,太巧了點,如果我猜的不錯,李丁就是太後安插在安南負責傳信的人吧?”

唐進沈默著,默認了。

半晌又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封長情卻搖頭,“不行,那個李丁手上有些人手的,你一人去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等我一下。”

她很快進了屋中披衣出來。

唐進無奈的深吸了口氣,剛才還要好好調教讓封長情任何時候都要跟著他舍不得分開要在一起,現在他就後悔了。

他是去殺人又不是去逛街,一起個什麽?

可他也知道,他如果就這麽走了,封長情必定不會開心,還會擔心他擔心的緊。

唐進心裏又暖了起來,封長情這是把他放心裏,才會這麽關心緊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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