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說話？”石謹行等不到陶燁的回答，以為他心裏還沒接受自己的解釋，就補充道：“等下一次旅行我帶你一起走。”

至於十一這樣的家庭活動, 是永遠沒辦法把陶燁帶上的。

“然後呢？”陶燁在電話裏對他說：“石謹行，我現在心裏可難受了，這感覺真操蛋。”一個以前挺獨立的人, 突然變得不像自己, 變得比平常更脆弱，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矯情得一比。

“嗯。”石謹行不想笑, 但是他想讓氣氛活潑一點，硬是笑了。

“怎麽你還開心得出來, 平時倒是不見你樂呵。”想到他平時這個悶葫蘆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 陶燁就氣不打一處來，說道：“要不我明天也出去走走，和同學一起去。”

石謹行馬上否了他的決定, 說：“不行, 等我回來再說。”他不想陶燁出去。

“等你回來假期已經結束了。”陶燁也不是真的想去，他只是說說而已，有這個想法在心裏頭，不一定要去。

“嗯，我回來再說。”石謹行一再重覆自己的堅持：“下次我陪你去，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他真的不希望陶燁，在這個時候跟自己不認識的人出去玩。

那樣就沒辦法掌握他的行動，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後知後覺陶燁才發現，石謹行這是在哄人？也挺出奇的。

一個以前連好話都不肯說一句的人，今天態度好得讓人不敢相信。但是陶燁很受用，他覺得石謹行這是慢慢在轉變，好事一樁。

“那我就不去了，等你回來再說。”

“好。”在酒店的石謹行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氣，帶著比平時更明顯的關心說：“晚飯吃了嗎？”

“還沒吃。”電話裏傳來陶燁不當回事的聲音，又讓石謹行蹙眉，他說道：“三餐要正常吃飯。”

“這個道理我也懂，算了，我現在馬上訂餐。”陶燁不想跟他頂嘴吵架，那樣多沒意思：“今天想你想得有點恍惚。”一個人待著，所以連吃飯的胃口都不怎麽有。

“什麽時候這麽愛我了。”

“不知道。”

兒戲一樣的對白，在他們之間顯得很自然。因為一直就這樣，要麽都互相矜持著，要麽都把在乎說得漫不經心。

從來不肯好好地說一句，我想和你一輩子什麽的。

“我很快就回來。”

隔著那麽遠的距離，不管心裏怎麽感情沸騰，都沒辦法化作一個有力擁抱。只能說一句我很快句回來。

“哦，那掛了？”好像對著電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會更加孤獨，想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掛，等你訂的餐到了再掛。”雖然見不到人，聽聽聲音也好。

“那說說……你們明天去玩什麽？”

“好。”翻出自己老爸定的計劃，石謹行逐條逐條跟他說，每說完一個地方和活動都會承諾：“下次我也帶你去。”

“你今晚真溫柔。”陶燁抱著手機在笑，心裏好像舒服了不少。

那種很想很想的感覺，已經被另外一種感覺占據。

“我也喜歡你這樣。”因為太想念而生氣了，這會讓石謹行想飛回去他身邊，把他牢牢抱住。

“怎麽樣？”陶燁好奇，隔著一定的距離，對方更願意說話。

“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感受，你也不會明白。”因為兩個人還是有差別的，石謹行把自己放在照顧人的角色上，被依賴的角色上。

所以他又在想，如果陶燁真的那麽離不開就好了。

“你不說我就真的不明白。”

“嗯。”過了片刻，石謹行說：“你現在還很想我嗎？”

“還是很想。”陶燁閉著眼睛，在椅子上輕輕地轉。

是的，很想很想，其實愛情的種子早就發芽了，只是今天突然開花。

“阿行長得越來越像他爸爸了。”

身材高挑的石謹行，今天穿著全套淡色的休閑運動服，手裏牽著粉嫩嫩小姑娘。一大一小站在那裏等長輩的時候，被身邊來來往往的年輕女孩註目。

他長得出色，是家族中這一輩最受關註的一個。

可是因為每個人都遷就他，也是被寵壞的一個。

其實每年跟著家長出來旅行，石謹行很不耐煩，他能做到的僅僅是陪伴。一路上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比如說幫長輩提行李，幫姨媽看小孩，幫忙排隊買東西。

臉上的表情一直是平靜的，無論在做什麽都是一個樣子。

“阿行哥哥，你不開心嗎？為什麽不開心？”小姑娘待著無聊，仰起頭和表哥聊天。

但是表哥和她年齡差距太遠了，兩個人一直沒聊起來，表妹也是很絕望。

他對芭比娃娃沒興趣，對冰淇淋也沒興趣：“那你喜歡什麽呢？”

“……”垂眼看著眼睛大大的小表妹，石謹行也很絕望，這小姑娘總是跟自己談很童趣的事情：“沒有不開心。”

“那幹嘛板著臉哦？”

“你多慮了，不笑跟板著臉是兩碼事。”

“不笑就板著臉，板著臉就不帥啦！”小姑娘眨巴眨巴著眼睛說。

“哦。”聊天殺手石謹行上線。

附近免稅店裏，石謹行的媽媽和姨媽從玻璃窗裏看到他們倆，其中一個搖搖頭：“長得像他爸爸，但是性格不像。”

姨媽說：“找人看了嗎？”

“哪裏敢，這又不是什麽毛病。”章筠惠壓低聲音，和大姐小聲交談：“我懷疑他找到了女朋友。”

“那就好了，我估計談對象比你們開導更有用。”姨媽拍拍妹妹的手背，說道：“不過你也別太著急，等他們穩定一點再探探口風，跟女孩認識認識。”

“我懂。”

章筠惠點點頭，想起石謹行小時候特別嚴重那幾年，醫生說這不完全是自閉癥，目前還不能準確地歸類，可能等他長大一點能夠溝通的時候才能確定。

因為確診不了，醫生建議他們多交流，多點一起參加親子活動。

但是後來人長大了，情況還是一樣。

不願意交流，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連父母在他心中也不是交流的對象。感覺就像是，每一個人都得不到他的認可，親人之間感情很疏淡。

“也怪我們以前太忙了，沒做好他的父母。”兒子小小年紀就是保姆帶著，後來長大一點就更不需要父母了。

“哎呀，他人都這麽大了，你們也別自責，以後多關心關心。”姨媽中年才得了一個女兒，之前一直沒生孩子，現在對孩子滿腔愛意。

看見外甥這樣，也有些責怪妹妹，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怪罪也沒用。

“走了，去結賬。”

姐妹倆結賬後，走回孩子們身邊。

小姑娘放開冰山表哥的手，撲到自己媽媽懷中撒嬌。

“媽媽媽媽媽媽，為什麽表哥整天不開心。”當然後半句她懂得咬耳朵。

“媽媽不知道哦，你怎麽不問問表哥？”

“我才不要問。”問了也不說，小姑娘嘟著嘴，一路上抱怨都不跟自己聊天的哥哥。

石謹行偶爾能聽到小表妹的控訴，但是一哂而已，心中什麽想法都沒有。

“跟媽媽聊幾句吧？”章筠惠走到他身邊，同時給他一瓶礦泉水。

“謝謝。”接過那支巴掌大的水瓶，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士，等她說話。

“覺得很勉強嗎？跟家人相處，是不是讓你沒有任何溫暖感？”

“沒。”感情當然有，只是責任更多一點。石謹行按照自己想法在履行為人子女的責任，把自己所能給的都給他們而已。

“那是怎麽樣的呢，你對家人是什麽想法？”

“為什麽突然聊這些？”石謹行輕蹙著眉頭，面露出一點點的抗拒和不解。

“想交流一下想法，怎麽了？不想跟我聊天？”章筠惠覺得自己兒子在一定的範圍內很乖，但是就是有一種沒辦法接近他的感覺。

“……”石謹行抿著嘴角，確實是不想，他向來很反感被探究。

“年紀越大就越覺得，我們家的家庭不夠多歡聲笑語。”章筠惠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也許以後你結婚了會好一點。”

等家裏邊多了小寶寶，整個家就會不一樣了。

“我應該不會跟女人結婚。”石謹行給章筠惠一個驚嚇，說：“我現在喜歡的人不是女人。”

“也就是說現在有喜歡的人？”章筠惠壓下自己心頭的驚訝和不理解，盡量用引導的語氣：“那麽能聊聊，你為什麽喜歡那個人？有什麽樣的想法？”

這些問題太尖銳，她都沒有抱著被回答的希望。

“因為相處得好。”石謹行卻回答了她，看著前方的眼光有些飄遠，似乎要穿越地平線：“我第一次喜歡別人，可他是個男的，最開始我還以為是個女孩。”

“長得很像女孩？”章筠惠也是夠壓得住，臉上一片平靜。

“不是，打游戲認識的，他玩女號。”

聽完兒子的敘述，章筠惠點點頭，原來還是網戀，這很時尚：“那後來呢？”

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兒子的聲音，側頭一看，他臉上竟然十分嚴肅，好像在考慮什麽嚴重的問題。

“後來約他見面，發現是男的，我跟他說我不喜歡男的。”

“這樣。”章筠惠松了一口氣，不喜歡就好。她慶幸自己當時壓得住氣，沒有直接跟兒子吵起來。

同性戀這個事確實有點嚴重了，自己家就一個獨生子。如果真是的話，那就打擊太大了。

“可是過了一個晚上，我約了他第二次，讓他跟我在一起。”石謹行陷入了回憶裏，嘴角勾了勾。

“……”絕望的媽媽。

“他並不喜歡我，過了一個月就分手了。”想起那段郁悶的往事，嘴角下壓。

“……”起死回生的媽媽。

“後來過了半個月，他找我覆合，我們繼續在一起。”這個有點小甜蜜，畢竟對方主動。

章筠惠說：“你直接告訴我，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一次性說完好嗎？她已經承受不了這樣起起伏伏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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