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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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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宅有一個很大的後院, 琥珀尋來了鐵鍬,裴慕沈默地接過來,在院子裏挖了個淺淺的坑。

他將鳶柔抱進後院, 放入淺坑中。

埋上土之前,他跪在那裏好久。

黃土掩面,梁帝賜下的毒酒沒有殺死鳶柔, 她最後卻死在了自己的偏執之下。

棠棠有心向裴慕解釋,但看他的樣子,覺著不是好時機。

屋子裏面, 暗香營的人和將軍府的壯丁躺了一地。

木槿已經氣絕身亡,而還有幾人, 先前被棠棠打暈了, 將軍府的人則是中了迷煙, 還在昏迷中。

裴慕盯著滿屋子的人看了會,抿著嘴角, 似乎在思考什麽。

半響,他的目光終於緩緩移動到棠棠身上。

漆黑的瞳仁像是深沈的潭水, 落在棠棠臉上時, 是死一般的寂靜。

棠棠如墜寒潭, 心中冰冷又難過:他不會, 真的恨上我了吧。

下一秒,裴慕忽然擡起手腕, 棠棠現在知道他們手腕上都有暗器,看見裴慕擡手心中一驚, 心寒的同時一片恐懼。

她恐懼的不是別的, 現在“刀槍不入”道具仍在生效, 裴慕若是真的想殺她, 攻擊會反彈到自己身上。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腕上寒光一閃,暗器出鞘。

棠棠驚呼出聲,心臟都要嚇停了,裴慕卻一點事沒有。

她身後,琥珀緩緩倒了下去。

“別怕,”裴慕輕輕說道:“我用的是迷針,不傷性命。”

“她和珊瑚能互相感知所想,接下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只能讓她先睡一下。”

棠棠猶在心驚肉跳,驚恐的眼神還來不及收,裴慕看她這樣,苦笑一聲,道:“郡主難道以為我想殺你?”

“....你的母親說是我殺了她,”棠棠吸了下鼻子,悶悶地說道:“..我還以為你信了。”

裴慕道:“我還是有判斷力的。”

棠棠:“...”

她覺著這是個解釋的好機會,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用暗器射我,然後就射到自己身上了....”

她也不能把茍命道具的事說出來,只能這樣解釋了,心虛地看裴慕一眼,道:“可能是暗器壞了吧....”

裴慕知道事情有蹊蹺,但有一件事他確定。

棠棠是被鳶柔抓到這裏的,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怨到棠棠頭上。

“郡主,我知道不是你的錯。”裴慕看著她,聲音很輕,語氣去很認真。

棠棠看著裴慕通紅的眼角,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是什麽滋味。

他在安慰她。

他剛失去了母親,還在安慰她。

裴慕說完這話便收斂了全部情緒,他邁步走出屋門,道:“郡主,沒有時間了,我先送你走。”

棠棠跟上他的腳步,問道:“什麽沒有時間了?”

“母親和守城官兵定的是今夜出城,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今夜已經生了太多事,再留下去恐怕有異,我必須馬上離開京城。”

他一說這話,棠棠又想起他要不辭而別的事,心裏一陣不悅,但想現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就沈默著沒出聲。

見她沒有動靜,裴慕偏過頭望了一眼。

兩人無聲的行進,片刻後,裴慕忽然道:“事發突然,我也是臨時得到消息,才沒來得及同你說。”

這一句解釋讓棠棠好受了許多,白天的時候難受了一整天,她本來有許多話想說,但眼下行色匆匆,什麽都來不及講了。

她跟著裴慕一路前行,越走越發現不對——

這不是回將軍府的路。

“我們這是去哪?”棠棠問道。

裴慕看了她一眼,道:“南城區,毅王府。”

棠棠吃了一驚,道:“這麽晚了,去毅王府幹什麽?”

“將軍府現在不安全。”裴慕言簡意賅地說道。

裴慕不知道鳶柔下令殺棠棠的事暗香營有多少人知道,暗香營的人對鳶柔唯命是從,就算她死了,也會不顧一切完成她的遺命。

現在沈鴻和長公主都不在將軍府,將軍府裏是否還有其他被暗香營買通的人也不可知,所以,他不能把棠棠送回將軍府。

裴慕這樣一說,棠棠很快就想明白了。

晦暗不明的燈光下,裴慕走得飛快,臉上是一片蒼白,額頭上已經冒了薄薄的汗。

“我們歇一會吧。”棠棠擔心地說道。

“來不及了。”裴慕道。

“那我自己去毅王府,你先走。”

裴慕瞥了她一眼,道:“我不放心。”

.....

到毅王府的時候,裴慕的嘴唇已經沒有血色,氣也喘得很厲害。

棠棠看著很揪心,忍不住再次問道:“真的一定要今天走嗎?”

裴慕沒有回答她,他飛快地平覆氣息,道:“郡主,接下來我說的,你一定要記住。”

棠棠:“...嗯?”

裴慕深吸一口氣,道:“我設下圈套,想劫持你,用你當人質逃出京城,然而計劃沒成功,被你逃出去了。”

“你知道將軍府裏有人被我買通了,所以不敢回去,只能來毅王府投奔姐姐,明白了嗎?”

棠棠:“......明白了。”

聽他說這些,分別的實感強烈起來。

棠棠忍著淚點點頭,道:“那我在這站一會,等你走得夠遠了再進去說。”

裴慕搖頭:“不行,站在外面不安全,一會你就進去,拖到醜時三四刻就可以說了。”

“那你到時候還沒跑遠該怎麽辦啊....啊——!”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棠棠再也忍不住,哭腔直接帶上來了,音都走了調。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怕把人驚道,但是淚水卻像決了堤,臉也皺成了一團,一股難以言說的痛苦以心臟為中心蔓延開來,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好巧不巧,此時天下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裴慕似是被她的反正驚著了。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呆呆地像一座雕像。

半響,他在她面前蹲下,一路以來強裝鎮定的臉上終於有了裂痕。

“郡主....”

“你...你別叫我郡主.....棠棠..叫我棠棠....嗚嗚嗚....”棠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覺著自己要難過死。

她實在不想最後的時候,裴慕還在用“郡主”這種疏遠的稱呼叫她。

“棠棠...”裴慕的眸子低垂,毫無血色的唇開啟,叫出她名字的一刻,聲音卻是苦澀的。

他在心裏,在夢裏,無數次這樣喚過她,如今終於能說出口,卻是馬上就要分別。

“..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說...”棠棠哭得都打了嗝,不舍和苦楚水漫金山,她語無倫次道:“..我知道...之前的是不是你的錯,..是我冤枉你了.你當時怎麽不說...我難過死了...”

她說得顛三倒四,裴慕竟也全聽懂了。

他苦澀地笑笑。

他怎麽能把暗香營滲透皇宮的事同她說,那樣該讓她如何選擇立場。

“都過去了...我沒有怪你,”裴慕說著,聲音也帶上了顫抖,他笑了笑,看著棠棠哭花的臉,很認真地說道:“棠棠,在將軍府的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如果可能....”

“那你就——!”

那你就不要走!

她想這樣說,但是腦中響起了鋪天蓋地的警報聲。

“啊啊!”棠棠感覺自己要死了,她整個人都要被撕裂,她就是想說,她想讓裴慕留下,她不想讓他走上死路。

她的伸手抓住裴慕的衣襟,好像就能攔住他一樣。

“警告,警告,請宿主控制情緒,裴慕需要立即離開!”

系統冰冷的聲音在腦中回蕩,棠棠絕望地都要炸了,情不自禁地腦中吼道:“閉嘴!”

然後腦中忽然傳來尖銳的疼痛,系統的聲音變成尖針,在她的大腦中穿梭:“第一次嚴重警告正在執行,十分鐘內如果宿主沒放裴慕離開,將進行抹殺處理。”

棠棠痛苦的捂住頭。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裴慕了。

就剩下十分鐘。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她打開商城,將方便攜帶的吃的點了一個遍。

然而系統對情況判定不適合購買,許多東西都點不了。

最後,只有棒棒糖出現在了手裏。

柚子味的棒棒糖,和他們最初相見,她給他的那根一樣。

“...你拿著..我什麽東西都沒有...只有這個了....”棠棠眼淚汪汪地說。

裴慕看著那圓滾滾的糖腦袋,勉強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酸甜的氣息穿透糖紙,飄進他的鼻子,讓他想起很久之前,他生病的時候,她也是在他手裏塞了一根這樣的糖。

當時他討厭她,將糖扔進了火盆裏,然後酸甜的味道充斥了整個屋子。

無孔不入,讓人無法拒絕。

現在想起來,他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一步步淪陷的吧。

鼻子酸澀起來,裴慕露出個悲傷的笑容。

他將棒棒糖鄭重的收好,站起來,道:“棠棠,我要走了。”

棠棠撐著地站起來,她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也沒有再阻攔。

她把一臉的眼淚擦幹,咬著唇,抽噎道:“那你...保重...”

裴慕看著她,頷首。

然後他別過頭,邁進了雨裏。

在裴慕轉身的那一瞬間,棠棠再一次決堤,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一走,就是條不歸路。

雨中的背影清瘦單薄,越行越遠,而那個對他好到極致的少年,那個她放在心尖上的少年,

將或是被人毒成瘋子,或是將英年早逝。

難過的心情無以覆加,雨中的人影卻忽然轉身。

裴慕飛奔過來,大步邁上臺階,眼中閃爍的是某種絕望又熾熱的情緒。

棠棠被拉進一個濕冷的懷抱,緊接著她的臉被人捧起。

裴慕垂頭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戰栗而狂亂的吻,帶著濕冷的溫度和灼熱的氣息。棠棠的一切感官被裴慕剝奪,腦海中一片空白,甚至都無法回應,只能任他索取著自己,然後沈淪。

在她快要喘不過氣時,裴慕松開了她。

他渾身都濕透了,額前的碎發將秾麗的眉眼襯上一絲破碎。

裴慕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蒼白的唇因為熱吻帶上了血色,眼角通紅,眨也不眨地直視著棠棠。

半響,他如夢初醒,不好意思移開眼神,一副羞澀的大男孩模樣,和剛剛那個將她大力抱在懷裏索吻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抱歉地笑笑,眼中的羞澀褪去,換上了落寞:“.....對不起,棠棠.....當是我最後自私一次。”

這樣一來,就算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吧,裴慕心想。

所以,對不起棠棠,我最終還是沒辦法,再藏下去。

棠棠心跳如擂鼓,心緒猶然在沖擊中激蕩。

她怔然地摸向自己的唇,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麽好,裴慕卻已轉身跑向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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