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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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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熄滅, 屋內是黑暗和月華交錯的朦朧。

空氣中的灰塵以一種極慢的速度漂浮著,就像一只只細小的水母在上下浮動。

棠棠把被子一直拉到了頭頂,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硬邦邦地讓裴慕睡墻角後, 她便下床把燈熄滅了,摸著黑躺回床上,把自己裹起來面朝裏躺著。

地上的人沒動, 好一會,輕輕的腳步聲才響起,向羅漢榻走去。

棠棠豎著耳朵聽了一會, 並沒有聽見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裴慕好像抖開被子,就直接躺了進去。

棠棠:“.....”

衣服都不脫, 倒好像是, 怕她想幹什麽一樣。

真虛偽, 棠棠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

對於和裴慕睡一間屋的事,棠棠本是十分害羞且抗拒的。

在沈鴻晚膳時提過這事後, 她一眼都沒敢看過裴慕。

在入夜之前這段時間,她一直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怕燈一滅門一關, 裴慕就會對她做什麽。

其實, 就算裴慕真的想幹什麽, 他現在弱不禁風的,棠棠也未必無力反抗。

但是, 她怕自己無法拒絕。

這個人就像個妖精,明明知道他絕非善類, 無數次地想讓自己遠離, 卻無數次地失敗。

時至今日, 棠棠多次飲鴆止渴。

那些致命的誘惑, 會隨著他的靠近,無聲無息的散發,棠棠只要想想,就覺著臉紅心跳。

而這滿心的焦慮、抗拒、糾結和被壓抑的細小期盼,在看見裴慕、堅壁清野的樣子時被瞬間打破。

情緒被清空,只留下兩個大字:呵呵。

管他呢,姑奶奶就睡自己的,姑奶奶半分也沒受到幹擾!

姑奶奶要來個秒睡!!!

她閉上眼睛,在腦袋裏數起了羊,數著數著,那些羊就變成了裴慕。

裴慕眨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一臉純真地問道:“郡主你怎麽睡不著?是需要我.......抱著你睡嗎?”

“.....”

不用!滾!棠棠煩躁地翻了個身。

晚風吹過,床帳輕輕拂動,院子裏的花草香被送進床頭。

清新,淡雅,就像....

剛剛被她踢出腦海中的裴慕又出現了,他伸出白凈修長的手指,緩緩將衣領勾開,露出如同小碗倒扣似的鎖骨,鎖骨上的紅色小痣鮮艷奪目,無聲地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他雙手張開,淺笑道:“到我懷裏,讓郡主聞個夠。”

“啊啊啊啊!”棠棠終於受不了了,詐屍般從床上猛地坐起,把被子揉成一團,發洩地猛錘。

裴慕被棠棠忽然的暴起嚇了一跳,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慌忙掀開被子下床,連鞋都沒穿,光腳快步走到棠棠床前,關切地問道:“郡主,你怎麽了?”

棠棠人正煩躁著,卻見裴慕忽然出現在床帳外。

白皙的皮膚在月光的照耀下,透亮如瓷玉,精致得過分的五官被床紗一隔,更添朦朧的美感,衣領被睡得有些松垮,那顆紅色小痣若隱若現。

就是他媽的妖精!

“滾!”棠棠惱羞成怒,她滿臉通紅地將揉亂的被子猛地一抖,把自己整個人罩到裏面,然後動作十分粗暴地翻了身,悶聲道:“睡你的覺去!”

裴慕不明所以,呆站了一會,輕聲走了回了自己的床。

剛剛,棠棠還沒有蓋被子的時候,隔著那層朦朧的床帳,他看見了。

她穿著薄薄的裏衣,蜷著腿的時候褲腿上縮,露出一截白嫩的腳腕,再往下,那雙小腳也沒有穿襪袋,小巧的腳趾頭像顆顆的白玉珍珠般盈潤可愛,在她生氣的時候,也會跟著張開又縮緊。

回想著那畫面,裴慕只感覺渾身熱血上湧,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他摸了摸鼻子,還好,這次沒有流鼻血。

裴慕閉上眼睛,緩慢地深呼吸,想讓自己回歸平靜,然而腦海中的畫面揮之不去,連從鼻腔噴出來的氣體都帶上了灼熱的溫度。

他燥得不行,只得把被子蹬掉,讓自己緩和冷靜。

就在這時,床帳後傳來棠棠燥怒的聲音:

“幹什麽呢?!動來動去,還睡不睡覺?!”

裴慕:“......”

積分+1000.

裴慕不動了,仰面躺著,繼續深呼吸。

“呼吸聲太大了!”

裴慕:“....”

積分+1000.

半響,他認命地閉上眼睛。

這註定是個難熬的夜晚。

次日清晨,琥珀和珊瑚進來伺候洗漱時,發現小姐和姑爺一個眼下青紫,一個哈欠連天,都是一夜未睡的倦容。

珊瑚邊拎著銅壺倒熱水便想:姑爺看上去病懨懨的,沒想到還能將小姐折騰成這樣。

琥珀瞪了珊瑚一眼,示意她專心做事。

二人洗漱完畢,羅漢床上的被褥也疊整齊放到了棠棠床上,看起來好似二人真的睡在一起。而那羅漢榻上擺了幾個靠墊,若有人看了,也會以為那只是平常小坐休息用,不會懷疑那是府中姑爺晚上下榻之處。

棠棠早就交代好琥珀珊瑚不許外傳,二人一向唯棠棠命令是從,也沒多問,只是應聲。

剛開始棠棠還盼著長公主來阻撓,但不知沈鴻用了什麽辦法,長公主竟然妥協了,對他們兩個住一起的事,並未多問。

從此棠棠開始和裴慕共處一室的生活。

白天還好,裴慕多在院子裏活動,偶爾會出去,呆在房間裏的時候很少。而且就算呆在房間,棠棠和他各幹各的,互不幹預,互相保持著刻意的彬彬有禮和距離,也算相安無事。

可一到晚上,漫漫長夜,就難熬了。

棠棠總是控制不住地豎起耳朵聽裴慕那邊的動靜,他翻個身她都能緊張一下,而裴慕呢,常常望著棠棠的帷幔,輾轉反側睡不著,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種兩個人都睡不好的情況一直維持到了九月的某一天。

夏季結束後的一天,宮中傳來消息:

皇帝的身子不好了。

周帝一直在以一種奇怪的方式修行養生。

皇家道觀中的道士給他的養生建議是飲食清淡,戒色戒淫,收心求靜,養精固本,而他呢,一開始還能堅持幾天,之後便認定如此絕非長壽之道。

珍饈不得入口,美人不能入懷,如此養生之法令人形瘦魂銷,神志低郁,又怎能真正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

於是皇帝轉而尋找民間散修,不論出身,只要能提出一個既能長壽,又不耽誤他享受的法子,他便把人招進宮,賞個大官,然後根據那些江湖騙子揣摩聖意提出來的“養生方法”修煉。

煉丹、雙修房中術、喝各種奇怪的補藥,修煉到今日,終於修出了大病。

皇帝已經連續數日不曾早朝,而太後因皇帝的病憂心勞神,也一病不起。

棠棠和長公主幾乎每天都要進宮去看太後。老人家臉色灰敗,靠在床上滿面愁容,無論棠棠怎樣費心都她都無法讓她露出哪怕一絲笑容。

如果說太後的病因是憂慮過重,皇帝病因就是作死。

棠棠見到皇上時,簡直不相信這是初春圍獵時,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帝舅舅。

他口歪眼斜,嘴角淌著口水,面色白裏透著青,癱靠在床上,見長公主和棠棠來了,眼珠子動了動,又呆滯地移了回去。

這是怎麽修煉,能把人修煉成這樣?!

後來聽說,原來一天皇帝玩嗨了,在喝高了之後一口氣連吞了十幾個仙丹,還是用酒吞服,沒過多久就口吐白沫,經過太醫院全體太醫拼命搶救,到底才沒一命嗚呼。

不過人也成了這個鬼樣子。

太醫們戰戰兢兢地回話,說皇帝不知節制,身體本來就虛,現在這個樣子也是勉強維持,以後怎樣都不好說。

這話就是說,皇帝隨時有生命危險。

據說太後聽完這話差點暈倒,當場下令把那幾個假道士拖出去亂棍打死,而麗嬪及幾個平日陪著皇帝尋歡作樂的寵妃也不得幸免,皆被處以極刑。

若是皇上還清醒,太後就是再恨也拿這幾個人沒辦法,但現在,皇帝狀若癡呆,什麽也做不了。於是那些被奉若上賓的道士和尚,那些昔日風光的寵姬愛妾,盡數上了邢臺。

宮中生出如此大事,儼然是要變天的節奏。一時間朝野上下,或明或暗,都開始暗暗轉舵。

皇帝雖未立儲,但靖王為皇後養子,又年歲最長,幾乎毋庸置疑會是下一任皇帝。

一時間靖王府前門庭若客,與靖王平素交好的五皇子六皇子也春風得意起來,而靖王自己更是洋洋意滿,舉手投足間趾高氣昂,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半個皇帝。

太後雖與皇後是母家是親戚,但她一直對靖王不很滿意,她其實不只對靖王不滿意,皇帝現在的幾個皇子,裏面就沒有他滿意的。

本想著皇帝正直壯年,皇子也會有新的,小的皇子也會漸漸長大,還有時間慢慢考察,誰知竟一下出了這種事。

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就是再不滿意,也只能讓靖王頂著,再挑幾個信得過的輔臣監督。

思及如此,太後更是愁眉不展,病情一日甚過一日。

棠棠從九月初起,就一天也沒清閑過。

雖然她知道,靖王現在再怎麽折騰,也是最終為他人做嫁衣衫,但她太後的身體狀況,卻讓她愁得厲害。

她大部分時間宿在太後宮中,偶爾才會回將軍府歇一夜,同樣是和裴慕一個屋睡,但心裏卻再也沒有一絲波動。她每天倒頭就睡,醒了不是收拾收拾就進宮,就是冥思苦想該如何讓太後打起精神。

棠棠記得原書中皇帝死於裴慕的大軍之下,之前雖身體不好,但也未出現如此這般偏癱癡傻的癥狀,而太後是聽聞沈語棠被裴慕做成人彘虐殺至死後,才悲痛過度去世的。

根據經驗,棠棠知道一些系統判定不主要的劇情是會改動的,所以棠棠也不知道,太後會不會越病越重,提前離世。

裴慕有時也會安慰棠棠,棠棠有話一直憋著難受,也想找個人傾訴。

“我覺著,祖母這次怕是要不行了。”這話她誰也不敢同誰說,但她信任裴慕,便也不想他隱瞞。

裴慕見棠棠眼圈泛紅,顯然很是傷心,沈吟片刻,道:“可是宮中太醫醫術不行?”

棠棠緩緩搖頭,道:“心病還需心藥醫,祖母的病是愁出來的。”

“皇上那個樣子,她看著著急,病又怎能好得起來。”

裴慕眸光閃了閃,道:“.....皇上的身體怕是難以覆原了。”

棠棠嘆了口氣,說道:“就算是難以覆原,能恢覆些神志,或是能多活些時日,也能讓祖母心緒振奮一點啊...”

“可惜,太醫們都束手無策..”

棠棠其實對她這個皇帝舅舅並沒有太大的感情,畢竟棠棠也沒和他見過幾次面。他大部分時間在吃喝玩樂,總是害太後生氣,又是裴慕在周皇宮悲慘度日的罪魁禍首,棠棠很難對他產生好感。

但他的安危牽動著太後的健康,這就讓棠棠不得不也關心他的身體。

一想到若日皇帝真的薨了,太後可能因此傷心至死,棠棠就忍不住撲簌簌落下淚來。

正暗自神傷,棠棠忽覺臉上一涼,回過神來,竟看見一只瘦長的手,在拭去她的淚水。

棠棠擡頭,裴慕正彎腰望著她,他的眉頭皺起,嘴角緊緊抿著,似乎她的淚水讓他十分不快。

和她視線相對後,裴慕一頓,斂了神色,收回手,道了聲抱歉。

他似乎覺著唐突了,坐回去後好久沒說話。

被他碰過的臉頰溫度漸漸身高,棠棠不自在地移開眼神,垂眸擺弄著桌上的茶盞。

初秋之後,枝幹開始留不住葉子,風一吹,就有樹葉飄落在地。

棠棠喝了口茶,突如其來的躁動就在樹葉窣窣落地聲中漸漸褪去了。

“我進宮去了。”她放下茶盞,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囑咐道:“最近幾天我不在,你一應起居還要按照之前的計劃來,一定要註意調養身體。”

裴慕沈默著點點頭。

門口轎子已經備好,棠棠心事重重地坐了上去。

正待出發,忽聽外面裴慕道:“郡主留步!”

棠棠讓轎夫停下,掀開簾子問道:“怎麽了?”

裴慕看著她道:“我可否隨郡主一同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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