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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白玉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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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菁遙猛地擡首, 只見那卿府中,一位女子被扶著走出來了。

她病容似雪,冷若冰霜, 一身古拙的青袍, 頭發被白綢束在腰後,但擡眸間,眉眼卻淩厲如刀。

那氣質……卻似使人不經意便會去仰望的人。

褚菁遙屏住呼吸, 手指一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女子似乎朝她看來了。

對視的一瞬, 她只覺仿若一道冰冷的霹靂落到頭頂, 讓她手腳發麻。

然而,卻是卿禹之對那女子道:“明珠,聽說今日, 你請了些客人回府。是麽?”

“是啊。府中幕僚在修睦林行走, 為天星祭儀招了些能人回來。一些人, 我也是今日才見到。”

這二人一來一往, 稱呼雖只呼名字,若一家人,但神態舉止看起來竟極為疏離,雖有禮,根本不似夫妻。但大多數人也聽到了傳聞, 這對夫妻, 毫無感情, 不過是政|治聯姻的產物, 百年來都各住東西。

“可否讓我與弟子見見這些客人?可磋商一番。”卿禹之又問。

“哦?家主今日對我的客人有興趣了?”衛明珠卻似乎極奇怪地感慨了聲。

“……”褚菁遙愈發地不安。

而她緊緊地盯著人, 本以為會被制止和拉扯, 卻聽衛明珠輕笑了聲:“好啊。”

“家主, 客人正在府中。”一位侍女道,“夫人正在設接賢小宴,請去吧。”

褚菁遙抿了抿唇。

侍女見到卿禹之身後人,回頭看了眼衛明珠,得了對方眼神允許,也道:“幾位大人,也請。”

……

卿府。

亭臺樓閣,流觴曲水,可謂清凈。宛陵霄與褚菁遙步入,卻發現已不是幼時的模樣。而一道月門後,數多修士竟圍繞十六張長桌,或高聲論道,或去武文鬥,的確是衛明珠所說的納賢宴。

奚沈之,不在其中。褚菁遙走入時,第一時間下了定論。

然而,宛陵霄卻倏然按住了她腰間的劍。

褚菁遙知道他有話要說,便面不改色等他傳暗語。

[就在此處。]宛陵霄卻道。

褚菁遙渾身一凝,卻也立刻下令:[那你我二人分開,我在此處摸卿家的形勢,你去尋找奚沈之,可好?]

褚菁遙這分配可謂合理。宛陵霄也無異議,便轉身深入人群,不久後,便消失了。

褚菁遙緊張地觀望著這納賢宴的場景,目前來看,和她印象中褚競翡的喜好不同。此地清凈,褚競翡又是從小被金尊玉貴養著,喜好極品非凡物之人,她真受得了這處?

正是褚菁遙無聲地思考如何去接近或試探衛明珠時,她身後突然傳來侍女的聲音:“這位大人,衛夫人想見您?”

褚菁遙驀地回首,見到了微笑的侍女。

“見我?請問衛夫人見我是有何指教?”

侍女笑著說,是要感謝褚菁遙上次救了卿瀾兮。

褚菁遙不由沈默。若真要感謝,先前她在明月臺,大可以來賞賜。但並未來找她。但如今,她剛找上門,還沒進去,對方就尋她了,不對勁。

但想到芥子符中的“天相符”——那相當於她的保命符,褚菁遙點了點頭,隨侍女走了。

然而,也是走的途中,她感到寒意愈來愈重。

……

“大人來了。”

褚菁遙進去時,衛明珠依舊是青衫素裙,坐於堂中主座,身旁侍女環繞,也有修士在。她似乎剛剛寫完一封信,拿給了身邊人。褚菁遙眼睛很利,發現那信封上寫著卿瀾兮。

給卿瀾兮的?

褚菁遙的思緒倏然散了。她可記得,褚競翡和卿瀾兮關系很糟糕。若眼前人真與卿瀾兮有關,這百年,他們又是如何相處的?

也是她思索間,衛明珠擡首,對她輕輕一笑,和藹地道:“大人,就是您救了瀾兒吧。多謝。瀾兒啊,一向是我們一府人的寶貝眼珠子,若真出了意外,我可不知怎麽對九泉下的姐妹。”

褚菁遙沈眸,語氣謙卑地道:“夫人不必言謝,這都是在下應當做的。”

衛明珠點頭,眼中含笑,卻是突然“啊”了聲:“大人,您這身上,怎地還有傷?是日前救瀾兒時還未好麽?”

褚菁遙心中咯噔一聲,她如今身上的傷,傷得最重的就是那夜偷襲她的“獻長生”。她一時不知道衛明珠是不是故意提及,只道:“這傷,的確是那時落下的。但無妨。”

衛明珠搖頭:“哪可這般說?若是有傷,當及時治。”她揮了揮手,“把藥囊給大人吧。”

褚菁遙凝眉,只見衛明珠的侍女拿出了一個精致的藥囊,秋海棠繡於其表,繡工極為精致。她猶豫了番,假意推拒又被拒絕後便接了這藥囊,想將其直接收入芥子符,卻不想,她手接上的瞬間,一道陰風襲來。

那藥囊一抖,一物落地。

褚菁遙本表現得從容,但看到那物時,卻不由楞住了。

——護寧符。

她感到一股麻意從頭襲到腳底。

“這是?”她緩緩擡眸,看向衛明珠,努力地扯出一個完美的笑。

“護寧符。”衛明珠道,“當時,我也為瀾兒準備了一個。老天保佑,他有驚無險。今日贈藥囊,便順便也給大人一個。”

褚菁遙的手拾著那護寧符,卻手指都在發涼。而也是觸上的一瞬,她突然感到一股綿麻的痛感從識海中襲來。

她幾乎是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

藤成聖。

藤成聖,又對她認主了。

……這一刻,褚菁遙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就仿若她本在費力尋找真相,打算在暗處試探和牽制可疑的人,然而,試探之人卻突然把一切猝不及防地搬到她眼前,告訴她你猜對了,並把一切掀到了明處。

而她本來躲藏在黑暗的森林裏,如今仿若被推到了明亮的山巔,有許多銳利的箭對著。

衛明珠,難道真的是……

褚菁遙緩緩擡眸,對著衛明珠,嘴唇哆嗦了下。

這可能是她百年沒有的失態了。

顫抖融入了她的呼吸,她的手指緊扣,半晌後,她才啞聲道:“多謝夫人。”

清風吹拂,褚菁遙的心卻狂跳,若在火浪上炙烤的羊。

衛明珠卻看著她,只淡淡地看著。

少許後,衛明珠道:“素聞大人喜棋,我清閑慣了,不知大人可願與我下一局?”

褚菁遙:“……”

如果說,方才的衛明珠不過是暗示,那如今,幾乎是明示了。

因為她這個身份,從未對外說過喜棋。

她閉了閉眼。

曾經,在少女時期,褚競翡便的確最愛與她下棋。準確說,教她下棋。初時,她總下不過褚競翡,她很自卑。後來,她總管能模仿褚競翡的棋路,認為她們可以在智力上分庭抗禮,她卻不再與她下了。再後來,她死了。

褚菁遙再睜眸,眼中滲了抹猩紅,聲音裏多了抹幾不可察的氣音:“……在下不會棋。夫人恐怕,是記錯了。”

“是麽?”衛明珠手支頤,眸色深不見底,“可惜了。我也想起來了。我把你與我一位故人認混淆了。”

褚菁遙緊抿嘴唇:“……”

“既然不會,那不如我來教一教大人?”衛明珠道。

褚菁遙閉了閉眼,喉頭傳來一抹腥甜。

她卻有禮地推拒了:“夫人金枝玉葉,在下不配。”

“有什麽不配?”衛明珠道,“我從來,也只教有緣、在意的人啊。”

褚菁遙的手掐入了肉中。

她低頭,再次行禮,說自己不配,堅決不學。

“罷了,大人既然不想,我便也不勉□□明珠盯著她道,“但棋者,以正合其勢,以權制其敵,可觀人,可觀生。我便此處贈給大人一副棋盤,大人若有興趣,可嘗試鉆研弈道。”

她話音落,侍女便捧著一副棋盤上來。

褚菁遙再見,呼吸卻陡然急促起來。只見這棋盤瑩白如玉,幹凈明潔……卻正似,她如今還留在東宮,褚競翡送她的那副。

她擡手,接過棋盤,臉有些白,最終緩緩道:“多謝……夫人。”

衛明珠咳嗽起來,出乎褚菁遙的意料,她並未扣住她,不過緩緩地揮了揮手,便讓她離開了。

而褚菁遙捏著那棋盤,行了一禮,便走了。

被送出去時,有侍女問:“大人,你似乎臉色不太好……”

“無事。”褚菁遙微微一笑,似乎並不受影響。

然而,只有她知道,她內心真正的感受。

她要瘋了——

她只覺自己全身都在發麻,有什麽即將爆炸。

她緊咬牙關,最終是走到了納賢宴後那無人的小亭,腿一軟,坐下。

她盯著棋盤,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她沒有感覺。她本該沒有感覺。

然而,她卻感到眼淚奪眶而出。她只想尖叫,毀滅一切。

他媽的,為什麽明明死了,又回來了?!為什麽?褚競翡!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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