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的確可殺宛陵霄。

但褚菁遙盯著宛陵霄, 半晌沒擡起手。

宛陵霄周身染血，雙手被反縛，靠在樹前, 的確是難得的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等了片刻, 問：“怎麽？不殺？”

褚菁遙：“不，我要殺。”

她是要動手的。

但要動手時，她的手愈發的沈。

“你到底殺不殺我, 菁遙太女？”

宛陵霄又擡眸看她。

他一雙眼仿若寒星，又沈難見底, 透著審慎和冷靜。

褚菁遙沈吟一刻, 抿唇：“你的眼睛太好看了，又這麽看著我。我實在下不了手。”

宛陵霄：“…………”

“所以你想如何？”他寒聲問。

褚菁遙：“你既然蒙過我眼睛，我也蒙你的。可能看不見, 我就能下手了。”

話畢, 不等宛陵霄反應, 一層血霧蒙上了他的雙眼。

他身子一僵。

他也著實懂慕槿從前的感受了。

被蒙住雙眼, 便是他人試圖操縱自身的一部分。

不止對事物的感知都少了一面，亦有幾分如芒在背的不適感。

像是有人在布籠，他卻不想待在其中。

褚菁遙盯著宛陵霄，卻還是半晌沒動靜。

她抿唇。

她發現……真要殺宛陵霄，她竟有些舍不得。

畢竟, 他是她嫉妒許久的對象, 也和他相處已久。他死了, 她莫名感到些許空虛。

而宛陵霄坐在樹前, 面若寒霜, 也在等著。

“‘慕槿’。”他突然喚褚菁遙的化名。

“怎麽？”

褚菁遙目光一時無法從他臉上挪開。

只見他微微垂首, 但哪怕被蒙住雙眼, 冷傲孤絕氣質不減，唇上還沾著她的血：“最後一問，若是並無二核相殺規則，你可還會殺我？”

“不會。”褚菁遙毫不猶豫，溫柔地道，“我本就不喜歡殺人。”

“……”

宛陵霄緊抿嘴唇，“我問完了。”

之後，他如認命般地一言不發。

褚菁遙看著，也愈發糾結。

放過宛陵霄，帶回去。

她閃過這個念頭。

但隨即，她清晰地意識到，放過他只能她死。

她也還得換取她追求已久的東西。

她……不是很願意。

褚菁遙有點難受地擡頭，終下了決心，對宛陵霄道：

“阿霄……”

“你算得上我此生摯愛之一。”

“……”宛陵霄臉寒若水，手微動，沒應她。

“日後，我會思念你的。”

這話褚菁遙卻說得頗有幾分真心實意。她也生起了幾分傷感，已聯想到自己介時遙聞宛陵霄葬禮可能多麽惆悵。

但一切沒影響她動手。

她終是召出血蓮和血光，眼中綻放淚光。

“對不起。”

她猛地刺向了宛陵霄的心臟。

卻見本靠在樹前束手就擒的宛陵霄臉色變寒，倏然機敏地一避。

他以被封住功力之人幾乎不可能的速度扭身，血蓮與他的肩膀堪堪擦過，隨即他身下七枚銀針帶著法印射出，刺向了褚菁遙的雙目。

“小小銀針，怎可能傷得了我？霄兒，你還躲，你真不乖……”褚菁遙的聲音戛然而止。

只見對面的宛陵霄已解了鎖靈繩，也勘破了那蒙住視覺的霧，隨即召出一道虛影化風來，帶著一藥撲向褚菁遙面目。

——那正是之前宛陵霄拿來試探她的“除功散”。

此藥服下除功，但若直接撒向一人，亦可短暫亂其神，是萬金難求的靈藥。

褚菁遙自然避開了，宛陵霄卻也趁此時機消失了。

褚菁遙見地上血跡，便知宛陵霄是強行破了束縛。

“你何必呢？”褚菁遙沖遠方傳聲，“何必再讓自己生前受苦？”

她朝那影追去。

但旋即，她卻倏然聽到系統道：【宿主，你的副核……消失了。】

【什麽？？】褚菁遙臉色大變，【發生了什麽？什麽意思？】

【我檢測到，宛陵霄放棄了天道之核的資格。】

褚菁遙心生不祥，道：【說清楚點！】

系統：【宛陵霄……是原天道之核。所以他放棄後，意味著整個世界的天道之核將進入重置階段。你和他都不是天道之核了。】

褚菁遙的心倏然怦怦直跳，一時耳邊響起鼓聲。

她只覺一股氣湧上心頭。

她當即冷眸，朝宛陵霄消失的方向追去。

……

寒風凜凜，宛陵霄全身化影，正朝褚菁遙布下之界的邊緣去。

他卻吐出一口血，心知狀態不妙。

方才，他的確為強行沖破束縛，此時經脈陣痛不斷，金丹也仿若被灼燒。

但他本就有毅力，想到十六歲的經歷，靠意志激發了施展功法，縝密地躲藏起來。

【宛陵霄……你真要放棄天道之核資格麽？】識海中，119確認道。

【是。】他說。

【……已開啟程序。】

宛陵霄冷眸，卻憶起了方才與系統之間發生之事。

在他被褚菁遙利用情感制住時，他便知事態不妙。那時，他便一邊應付褚菁遙，一邊問系統：

【是否有‘二核相殺’之外的方法解決一界二核？】

【……什麽意思？】

【我的狀態已殺不了褚菁遙。】宛陵霄道。

……也的確如此。

眾人親見宛陵霄被重傷。

但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對面的褚菁遙……半個時辰前，才披著十號攻略者的身份以命把這位冷傲的天道之子攻略成功了。她騙得這位天道之子以命相護。此時，要天道之子立即轉頭去殺她，的確不容易。

【有。】119見宛陵霄被制住，想到過往血蓮案的兇殘，也立刻帶人去查，得到了結論。

【什麽方法？】

【需要你……宛陵霄，放棄本界天道之核。你放棄後，整個世界的所有天道之核都會重置，進入重篩。但有更多不定數。】119告知宛陵霄時，其他系統卻沒抱多少希望。因為……幾乎不會有多少天道之核真的放棄手中的權益，那不死，和那終將登頂的命運。

宛陵霄沈眸半晌，確認：【褚菁遙的也會消失？】

【是。】

【那介時天道之核會如何重篩？】

【會有些指標。一般，是從整個世界的人中進行篩選，參考其過往所行正直之事、善良之行。因此需要一段時間。更具體的規則，還得找主系統確認。】

宛陵霄垂眸。

善良、正直。

這他與褚菁遙似乎著實沒什麽關系。

【我放棄天道之核。】他做下了這個決定。

【你確定？之後，你便不是不死的了。】119再次道。

【我確定。】

以上一切，都是宛陵霄在被褚菁遙制住時做下的。

方才咬她，也是在拖延時間和試探她的態度。

不想，褚菁遙不止任他咬，她自己更為拖拖拉拉，竟像是不舍得對他下手一般。

然而，就在他以為她要停手時……她還是下了殺手。

宛陵霄閉眸，唇上還混著他和褚菁遙的血。

說不難受是自欺欺人。

畢竟，被騙到這種程度，對方又狠心到這種程度。

但他盡力壓下這難受對判斷的影響。

陰風動寒樹，宛陵霄服下療傷的藥，召出黃泉狼迷惑褚菁遙他的走位，隨即朝界的邊緣而去。

少許，他來到界前，思考怎麽破開。

如今，他本已因不該有的心軟被褚菁遙重傷，強制破此處，極難。

或許，只有他也算計褚菁遙一番，才有可能。

宛陵霄最終垂眸，識海裏喊了聲“119”，說了番計劃，才重新結陣。

片刻後。

褚菁遙出現了。

她一身雪裙，頂著“慕槿”的臉，嬌小纖瘦，但臉色溫柔不覆，可謂陰沈。

“你真的讓我好找。宛陵霄。”褚菁遙聲音也很寒冷。

宛陵霄看她臉色，道：“你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褚菁遙冷聲道，“宛陵霄，你真舍得。為了不讓我拿到‘天道之核’，舍得直接放棄。”

“畢竟，我不放棄，你必殺我。”宛陵霄態度也冷硬，沒搭理褚菁遙的責問態度。

褚菁遙陰冷地看宛陵霄，浮現怨毒。

“你怎麽敢！”

宛陵霄也迎視，目光發寒。

他察覺，褚菁遙此人，雖然善偽裝善謀，但情緒上真的毫無道理可講。

明明騙人的是她，奪核要殺人的也是她，此時理直氣壯地做出了恨毒他的表現。

“我現在也想殺你。”褚菁遙道，“不過，我改變主意了。既然可以不殺你，我要把你抓回去，關入地窖囚禁折磨。親眼看看你這位天道之子一身傲骨被折斷的樣子。宛陵霄，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宛陵霄冷聲回她，“褚菁遙，你看多戲文了。沒事折什麽傲骨。”

褚菁遙：“……”

偽裝慕槿時期，她最討厭宛陵霄這居高臨下的語氣。

她本也因為天道之核一事暴怒，當即再召血蓮，朝宛陵霄攻去。

血氣蒸騰。刀光血影。

宛陵霄的回招也狠辣無情。他深受重傷，卻似乎未受太多影響。

而褚菁遙反應過來，一是他的擊壤恢覆了，二是宛陵霄意志頑強，在強撐著與她打。

金石交擊。

“你堅持不下去的，不如束手就擒。”褚菁遙勸他，語氣柔和了瞬。

“想囚我，沒那麽簡單。”宛陵霄沒領情。

褚菁遙抿唇，但見宛陵霄所在地下再現一陣法。

如血滴般的法符流轉，宛陵霄倏然又召出一血，朝地上拋去，流入法陣。

“此為大妖之血。”

褚菁遙眉頭一跳，她已察覺到這陣法異常眼熟。她的靈脈也似有異動。

“附生靈契？”她臉色變了。

宛陵霄道：“是。”

他目光寒冷地瞪著褚菁遙，“你自己選，放下界讓我出去，或者我對你下契。你也經歷過，知道附生靈契對人多麽麻煩。”

他們對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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