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歸嵐並未恢覆身份為胥秀衫覆仇。

他只是把胥秀衫帶回了他們相遇的林子, 躲在暗處，暗算了來找她的胥谷楠等人。

胥谷楠如無頭蒼蠅般找不到出手之人，到處亂竄, 頗為狼狽, 只能晦氣離去。胥秀衫本頗為不安，隨即被哄得破涕為笑，更加依賴那拉住她的大手。

然而, 她卻倏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眼前人太強了，不像下族的外支子弟。

“怎麽了？”孟歸嵐似乎天生便是高位者, 懲治了人後, 眼底流露傲慢，但看向胥秀衫，眼中也流出柔意。

“沒、沒什麽……”胥秀衫被他一看, 便把問題都忘了, 害羞地低頭。

然而傍晚, 胥秀衫卻悄悄地翻了孟歸嵐留給她的芥子符。為感謝她, 他送了她一些防身物。然而，當在裏面發現一個暗藏的法印時，胥秀衫猛地捂住了嘴。

這暗印，她在胥谷鸝那處，那裏有本書記載了行荒各大家族會使的印術。

這是孟家符。

但孟家……分明只有一位獨子。

……發現了真相的胥秀衫久久地捂住嘴, 眼露錯愕, 難以平息。

再往下想去, 她的眼淚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

其實, 在那時, 胥秀衫想要往後退, 還是有機會的。

至少, 慕槿心裏是這麽想的。

如果她是她娘，她一定退。

但這前提是，她從小沒什麽真能影響自己判斷的情緒和情感，萬事都靠精準的琢磨。慕槿如今為她娘分析的利弊，那便是，不退的弊遠高於退。

……然而，那是她娘。在黃金臺，娘就是最看不懂局面的人，所以才會落得那般下場。

慕槿茫然地閉眸，這也是她長大後才分析出來的。

而在幻境中，知道了孟歸嵐的身份後，胥秀衫悄悄地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大早，她躊躇著去找了胥谷鸝。

當時，胥谷鸝看到胥秀衫，以為她又是受了欺負找她。當即把胥谷楠找來罵了頓。這讓胥秀衫更為愧疚，撲倒在胥谷鸝的懷裏，卻什麽都沒說。

“到底怎麽啦？”

胥谷鸝多問了句，懷裏的胥秀衫才擡眸，咬唇問道，“鸝姐姐，你和孟家的聯姻，如今進行得怎麽樣……”

胥秀衫的臉色如驚弓之鳥。胥谷鸝卻也並沒有起疑，只當胥秀衫為方才之事憂心卻還關心她。

她想了想，把能說的部分告訴了胥秀衫，如她如何認真準備、又如何費力設宴送禮讓孟家親戚歡心，又說了總體進展，大概就是辛苦卻不錯。

“鸝姐姐，”胥秀衫又咬唇問，“那你可見過孟歸嵐公子？喜歡麽？”

“……沒見過。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沒見過……就結親？”

“這又如何？喜歡和不喜歡，對我並不重要。”

大概是看與胥秀衫親近，胥谷鸝多說了幾句實話。她分析了胥家與孟家聯姻的重要性。

目前，胥家計劃爬為下族之首，她父親也想要黃金臺的資源，與上族孟家聯姻，再接近谷家，是不可抹滅的一步。胥谷鸝對這些事宜準備已久，絕不容有失。

然而，胥秀衫的心思哪裏在這裏，她越聽手收越緊，訥訥垂眸道：“不了解，也不喜歡……姐姐這就結親，好可憐……”

“遺憾又如何？”胥谷鸝嘆了口氣，但見胥秀衫滿臉愁容，只當她真關心自己，倏然忍不住說了幾句感慨，“是否喜歡於我，並不重要。若要說少女情動，對我不過是十年前之事了。”

“情動？姐姐喜歡過誰？”胥秀衫忙擡眸問。

“一個少年罷了。十年前救過我，我們相處過幾日。但我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他來自何處。”說起，胥谷楠聲音竟軟了幾分，但隨即，她否定了一切。

她提起，這種少年心事，在家族面前，不過是過眼雲煙。她也只盼與孟家聯姻助長家族，嫁給誰，無所謂。

胥谷鸝的聲音很冷靜，胥秀衫的心卻很沈。

這一天，她還有許多機會說，但她沒有說。

但接下來，胥秀衫的行為卻更為微妙起來。

她離開了胥府，最終回到了那收著孟歸嵐的木屋。

胥秀衫靠著木屋，留在屋外，在這個地方，低聲啜泣。

孟歸嵐為高品修者，自然能立刻發現動靜，很快找到了她，問她怎麽了。

“沒事……”胥秀衫背過身子，“沒事……我，我什麽人也不想告訴……”

“說。”

而這個“說”字，似乎讓胥秀衫本就不堅固的防線崩塌了。

她抽抽噎噎，說自己已經知道了孟歸嵐的身份。這讓孟歸嵐臉色大變。

“我好難受……”胥秀衫哭訴，“為什麽偏偏要在這時讓我發現你是在和大房議親之人，大姐姐對我還不錯，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她說話時，滿臉通紅，似乎真的十分委屈。

然而，旁觀的宛陵霄以為，她若真茫然，大可換個地點認真想。現下這般行為，大有已決定、卻要試探之意。

孟歸嵐也審視著胥秀衫。

作為行荒第一公子，他什麽樣的伎倆沒見過，自然也看得出。

卻不知怎地，他就是被眼前人牽動情思。

“我是逃婚出來的。”孟歸嵐倏然道。

“什、什麽？”

“我也厭惡旁人操縱，絕不娶不喜之人。”孟歸嵐低頭。

“我喜你。我也會娶你。”

“……”

許多女子夢寐以求的話，就這麽被孟歸嵐輕而易舉說出了口。但他說得理所當然，讓胥秀衫只覺腦袋轟地一響，她的腳一軟，倒在了孟歸嵐懷裏，只覺心裏全是溫情。

“但、但……”

“沒什麽但……”

胥秀衫閉眼，本還想抵抗，但心中柔意讓她什麽都忘了。她緊緊地拽緊孟歸嵐的衣袖，只覺身在夢中，生怕一切會走，只依偎在孟歸嵐懷裏。

他們正式在一起了。

……

“……不愧是龍女之母。”幻境行至此處，宛陵霄做了這句評價。

慕槿：“……”

她暗吸一口氣。

她很想反駁宛陵霄幾句。

……但想到如今的情形，慕槿還是偽裝出了正常人的思維評判道：“的確……這般做法，讓孟夫人好難。孟夫人做的努力，胥秀衫明明都看到了，卻還是瞞著她插一腳。到時候孟夫人會好難堪。”

“接下來該是兩房奪婿了吧？”慕槿又眨眼問。

“是。”宛陵霄道，“這是中心事件，線索應該就在裏面。我們得看好。”

慕槿也提起精神。她也很關心這件事。

之後的事，幻境便過得極快。

也很刺激。

孟歸嵐和胥秀衫相處了幾日，過著神仙日子，交換了信物。

不久後，他告別了她，並囑托她在一地等他，之後遠走高飛，塵埃落定再回來。胥秀衫惴惴不安，但孟歸嵐說什麽，她都答應。

孟家卻繼而傳出消息，竟然是孟歸嵐被其父母找人追上，產生了沖突，直言不娶胥家大房女。但要娶誰，他沒說，只說已定。

“……這。”宛陵霄忍不住評判了番，“這孟歸嵐太不謹慎了。腹背受敵，還未談判，就說出了底線之一。”

“……我倒覺得這孟家人挺直率的。”慕槿撅嘴。

宛陵霄瞪了她眼，沒搭理她。

接下來，胥秀衫去了約定地點藏起來，卻不想，遇到了盛氣淩人來抓人的胥谷鸝。

胥谷鸝大概有些門路，也或許早和孟家父母通氣，她不知哪裏得到了消息，氣勢洶洶地尋了過來。然而，發現人是胥秀衫後，胥谷鸝徹底傻眼了。

她難以置信地盤問了幾句，確認後，姐妹間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胥秀衫哭著道歉，希望胥谷鸝讓她，說她也可以代替胥家女去，確保聯姻的效果。

然而，胥谷鸝準備這麽久，怎麽甘心？

而且，胥谷鸝最傷心、最憤怒的是胥秀衫的隱瞞。

“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不會這麽憤怒。我真心待你，你卻讓我像個傻子！”

“你永遠別想再得我信任，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胥秀衫也的確對此付出了代價。

胥谷鸝抓她回去，關了起來，並且派人餵了她一種藥。

一種慢性毒藥。

胥秀衫弱小，平日也不練功，此時失去了胥谷鸝的庇護，根本無法抵抗，也逃脫不了，只能受了。

而胥谷鸝帶著這毒藥，喊上父親，作風強硬地趕去了孟府，尊敬地拜見了孟父、孟母，要求自己與孟歸嵐當面交涉。

隨後，慕槿眼見胥谷鸝來到孟歸嵐面前，在對方鐵青的臉色下，強硬地說出了自己的所為和要求。

“和我結為道侶，胥秀衫活。”胥谷鸝冷聲道，“不娶，你就等著見她屍首。”

“……只有我知道她在哪裏，孟歸嵐。”

“……”

這場談判持續了許久，但最終的結果是，胥谷鸝握住了孟歸嵐的軟肋。

她成功了。

當胥秀衫在囚禁之地，看見了胥谷鸝送來的和孟歸嵐的婚書，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而第二日，便是胥谷鸝和孟歸嵐的結侶之日。

只因怕事情多變，胥谷鸝要求立刻結侶。孟歸嵐哪怕怒到翻桌，但為胥秀衫，也只有答應。

他們最終結侶了。

成親之日，孟歸嵐怒而進入新房，胥谷鸝卻是施了些手段。他後夜衣衫淩亂，怒氣勃勃地沖了出來。

然而，結了道侶契，有了道侶實，胥谷鸝不放手，孟歸嵐看上去和胥秀衫已經毫無可能。

胥秀衫當夜，也被胥谷鸝逼著寫了封信，轉交給孟歸嵐後，被綁著囚到了莊子，和孟歸嵐見了一面後，由此病倒。

二房得知後，來搶人，和大房爆發劇烈的沖突。胥秀衫在談判後被奪回去了，前往了游走民所住的荒山，兩房從此幾乎決裂。

孟歸嵐卻也被家族控制，不可離開溪成郡。

而兩房奪婿，最終畫下如此句號。

……

“結束了麽？”慕槿皺眉，“為何我們還未出去？”

“這裏的靈力場不太對。”宛陵霄道。

慕槿環顧四周，只見鑼鼓不斷，十裏紅妝，不由皺眉：“怎麽回到孟歸嵐和胥谷鸝的成親之夜啦？”

“說明這裏是設陣人的執念。”

“……”慕槿吃驚地張了張唇。

“成親……但你之前不是說，此處不是胥谷鸝的幻境麽？難道是孟歸嵐的？”

慕槿想著，又道，“但既然是他，怎麽這次成親夜會成為他的執念？他既喜歡胥秀衫，不是該厭惡胥谷鸝麽？”

“……不知。”宛陵霄沈默一瞬，卻肯定了慕槿說此處是孟歸嵐的幻境的說法，只道，“或許，這會化為的是他和胥秀衫的婚宴。這大概是他的執念。”

慕槿想了想……也覺得有可能。人的記憶會按照自己所願篡改。記憶幻境中自然也可調試。

但旋即，她倏然發覺了不對。

“啊。”她的手的靈態，逐漸化為了實態。宛陵霄的也是。

“就是這裏，破境之地。”宛陵霄皺眉，“此後，幻境中人和物都可傷我們，一定小心。”

“我小心也沒用。是你非要拉我來，你要護好。”慕槿說。

“……”宛陵霄二話不說，把她丟到背上，隨即撐開了界。

宛陵霄來到上空，探了孟府格局，隨即朝婚房而去。

他們躲到上方，破了界，揭了瓦，悄然看去。

慕槿卻忍不住“啊”了聲。

只見這婚房中，正是一對身著喜服的男女默然相對，女子氣定神閑，雙手抱胸，氣勢獨斷，男子滿臉陰沈，扭開頭，似乎不想看女子。

正是胥谷鸝和孟歸嵐。

胥谷鸝擡起一杯酒，皮笑肉不笑地道：“走了這杯酒，你我便不止是道侶，也是夫妻了，孟公子。”

“胥大小姐，自重。”孟歸嵐手握成拳，厭惡地扭頭。

……如果設境人是孟歸嵐，怎麽執念不是她娘，是孟儔之母？慕槿蹙眉，本想繼續看房中這對表面夫妻對峙，但目光一掃，差點臉色大變。

就連宛陵霄的手，也倏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因為他們都發現了讓他們震驚之物。

——只見那房屋的角落，倏然爬出數只妖靈。

其滿身綠油，無聲游走，慕槿卻認識。

欲靈。

欲靈一出，可合人之夢，無端生欲。

胥谷鸝淡淡地掃了眼。她明顯知道。卻回頭了，當不知道般地道：“行，那不喝也可以。”

“秀衫現下如何？”孟歸嵐瞪她。

胥谷鸝的腳下已經生了陣。

這正是合夢之陣。

欲靈之血，加契陣，便可讓二人結合夢。

慕槿控制自己，才沒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因為她作為無品孤女，不該知道欲靈長什麽樣。119也在提醒她這一點。

而她身前，宛陵霄的氣息猛地加重。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合夢陣。”

“合夢？？？”慕槿詫異道，“這，這可是和我們當時的一樣？孟夫人怎麽會？”

“不知。”

宛陵霄沈默許久，道，“不知是不是一樣。但若有效……”

他話未盡。

慕槿卻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沈默。

……當時，他們結契，正是119調出詭陣，讓他們結了合夢。宛陵霄不知道具體陣法，她也裝不知道，因此無法逆轉解陣。

但現在，若是孟夫人手中為真的合夢契陣，那說明……

他們的合夢，可以解了。

作者有話說：

過幾章解了合夢，宛宛就得被迫和槿槿停止情人關系了（因為之前端著）。

這種尷尬的“分手”關系大概會持續到行荒大副本的最後，

最後的最後是掉馬。

——

槿槿和她媽媽還是有很多不同的。槿槿清醒多了，也和她成長環境有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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