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荒衙, 匆匆趕到的谷澄許也見到了孟儔。當時，孟儔正帶人在定荒衙中冷斥。還未進門，便可聽見, 他斥責內容正是定荒衙扣人。他舉止強硬, 氣氛竟似劍拔弩張。

但當谷澄許進入後，孟儔面露吃驚地道：“谷姨，您回京了?”

“是, 小儔。”谷澄許和孟儔是熟識，都是大家, 她可以說是看著孟儔長大的。

“你這是在幹什麽？”谷澄許冷冷質問。

孟儔這似才有了忌憚, 隨即告訴了谷澄許發生了什麽。他在紫坡——那谷菡菡失蹤之地，發覺了不明盜賊的蹤跡。其中，混雜谷家人常用的法器碎片。此時, 定荒衙審韋恒又一直審不出所以然, 他懷疑谷家有內賊, 與那失蹤案有關。

不過, 以上都是孟儔找到證據後東拉西湊胡謅的，他當下目的，只為了幫宛陵霄、慕槿一行人調虎離山，拖住谷澄許。

谷澄許聽到此話，那緊鎖的眉頭漸漸松下, 卻道：“竟有如此之事？罷了, 不是大事, 我在定荒衙, 日後自會審。你回去吧。”

谷澄許雖語氣很好, 但孟儔聽她言下之意是放自己走, 知曉自己需要再拖延, 當即道：“谷姨，您既然在，我和您一塊兒去看看韋恒可好？您知道的，我來審，比旁人效率要高。”

谷澄許皺眉：“小儔，你今日，格外熱心啊。”

孟儔：“那也是因為和谷家相關。”

谷澄許面覆寒霜，未松口。但隨即，卻有官員快步走來，來在她耳邊恭敬地私語了兩句。

孟儔挑眉觀望，手握緊了刀柄。

谷澄許道：“也可。你既想看韋恒，去看也可以。我們同去。”

孟儔一怔，谷家答應了？

但過去，這韋恒不是被囚得緊緊的，沒人可見嗎？

雖心中泛起疑問和不安，孟儔面露恭敬地點頭，和谷澄許一同前往了地下。

……

而另一方，鎮守使署外，慕槿也正無語中。

宛陵霄已把署了她名號的姓送了出去。而剛開始看到那出了三二錯漏的信，慕槿眼皮直跳，心想宛陵霄真以為這樣能唬到她下屬？這不像他的縝密啊。

但當她無意瞥見了那假信的內容和所送的方向時，她當即明白了宛陵霄到底在如何布局。

——他又在用可識破之偽，去掩蓋算計之實。

這信的內容，與黃金臺影女假扮的“龍女”所做之事吻合，即寫了龍女如何願意配合谷澄許拿了關香。

但宛陵霄，轉頭把這樣內容的信，送到了三裏外那關香駐紮此處的下屬處。又拿了一份，送去了下族對關香暴行不喜已久的游走民處，還補了點內容，加了點龍女可能會營救關香的暗示。隨即，他把第一份原封不動地送給了也駐紮在此處、同為人皇派、卻傳聞中和谷澄許不太對付的大臣的下屬。

慕槿看得津津有味。

這宛陵霄這麽一激，一會兒就有得看了。

龍閣之人發現這信，正好找到暫留關香的由頭，不去鬧就怪了。而後面人得信，也必然要去插一腳。

“哥，我們現在……”

面上，慕槿卻裝完全看不懂的模樣。

剛問，宛陵霄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隨後他們躲在這鎮守使署前。

其時，宛陵霄的下屬已準備好，都候在了這衙門外，只等宛陵霄表示時機已到就潛入。他們已換上擄來的青色官袍來，打算假扮行荒官員渾水摸魚。

而在這黑夜下，慕槿在影中靠著宛陵霄，等了許久，聽到了一陣馬蹄踏踏、旌旗揚揚之聲。

她擡眸，看到了自己手下勢力風一樣地沖了過來。

他們這入局的樣子，不像我的屬下，倒像是宛陵霄的屬下……慕槿皺眉，心覺不爽。

但想到此處並不是她真正的勢力，只是明面為讓她那父皇松懈散養的，她便忍下了。

而龍閣人沖入鎮守使署後，不過幾時，行荒下族之一也沖來了。他們步伐統一，如同被宛陵霄花錢雇了即將上戲臺的武生，整齊劃一地沖來。不久後，這鎮守使署爆發爭吵聲和沖突聲。

而再一盞茶後，慕槿又眼見另一位黃金臺大臣的人也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去了，一路無阻，似一步也不想慢。這一去不得了，沖突聲竟轉變為刀劍聲，竟是開始了流血的沖突，整個鎮守使署徹底亂了，轟墻之聲也發出。

“……”慕槿輕輕扶住額頭。

幸好宛陵霄不知道她是誰，不然她會覺得很丟臉。

——同勢力的人素質成這樣。

而也是在那一道轟墻聲後，宛陵霄突然冷聲下令：“進去！快！救出陳盼雁！”

一行人早易容成功。而慕槿被宛陵霄背著，也潛入了這鎮守使署。這衙門中已經一片混亂，監視的結界也被打破。宛陵霄進入時，因為有屬下照應，並沒有花太大功夫，就瞞住了這他激來的三群人。

而他們一路潛入地牢，宛陵霄又用陳家子女所給的母親之物，施展了“擊壤”裏的“覓千山”。這是定蹤術。

當時在黃金臺，宛陵霄能這麽快追到慕槿在河畔，便也與此術有關。

此時，宛陵霄帶著慕槿一路直沖，在地道幾近盡頭時，他一拍墻，墻上界破。

慕槿看見裏面之人，“啊”地尖叫一聲。

正是陳盼雁。

她全身是血，體無完膚，奄奄一息。

宛陵霄的影瞬間把陳盼雁卷了進去。

他們離開前。

而離開前，鎮守使署還一片亂局。

……

定荒衙。

滴答、滴答。地牢的盡頭，掛著一個男人，其同樣體無完膚，但比起陳盼雁更為可怕。

他的喉嚨被割列了，手腳被剁爛，肩膀插在木樁上，傷口灌膿，密密麻麻的蟲爬出，發出腥臭。

孟儔當即看得一陣惡心。

而此人，正是陳盼雁的出軌丈夫，韋恒。

“怎會如此？”孟儔道，“這是……”

“這正是定荒衙對他用的刑。”谷澄許道，“儔兒，你也看到了，定荒衙可做的都做了，但實在沒有辦法，菡菡失蹤了。”

孟儔垂眸，心中卻一派冰涼。

因為他觀韋恒狀態，知道了一點，查不了了。

韋恒如今，雙目空洞，似乎已然崩潰。而這時，他神識處處都是恐懼，不需再用孟儔掌握的那種力量來擊潰。孟儔硬上，只會傷了自己。

他抿唇問：“谷姨，為何谷家不願讓旁人查這韋恒？”

谷澄許挑眉，但還是答了：“第一，這與失蹤案有關，怕旁人做文章；第二，菡菡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谷家也是不想外揚家醜，親自懲治這禍害。”

“阿儔，你也是因為是孟家子，谷姨才帶你看。旁人，我是絕不允的。”

孟儔聽著，沈默地瞥了眼韋恒，其一目化為血洞，一目驚恐地看著他們，流露懇求之意。

孟儔卻冷漠回首。

他知，其就算活下來，也是廢人了。但依他看，活不下來，做了那般齷齪事，吃點苦也罷。

“阿儔，你可理解？”谷澄許問。

“明白。”孟儔點頭，但不忘自己拖延的使命，又想起挑新話題，“但……”

然而，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傳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正是谷澄許的一位家臣沖來，高喊著：“谷相，大事不妙，鎮守使署出事了！”

孟儔手一僵，但轉瞬也面露驚訝。

谷澄許輕輕皺眉，問：“然後呢？”

“谷相謝罪，陳盼雁也丟了！”來人急促地把三勢力發生的沖突說了遍。

“哦？”谷澄許挑眉，“之前，黃金臺行宮出事，我覺得是因為來了那西嶺賤種外的看不見的蟲。現在看，這蟲又出現了。”

剛回來就丟了陳盼雁，她竟似毫不吃驚或不悅，反而樂呵呵地笑了聲。

孟儔心停了一拍，谷澄許這模樣，竟像是總算看見了想看的戲，心滿意足。

但他一向知道谷澄許深不可測，不敢外洩太多情緒，低頭詢問：“谷姨，這般大事，可需要我與您過去？”

“不必，不必。”谷澄許又笑了聲，回首，倏然拍了拍孟儔的肩膀，“阿儔，你來這兒，來得甚巧啊。”

孟儔擡眸：“什麽？”

谷澄許又微笑道：“沒什麽，回去吧。”

她慢條斯理，“谷姨去處理就好。阿儔，你娘還病著吧？我從黃金臺帶了些藥過來，一會兒送到你府上。你好生看看，介時為她用。”

“谷姨送的，不必看，我回去就給娘。多謝谷姨。”孟儔行禮。

而谷澄許倏然抓他抓得很牢，孟儔只覺肩膀由她掌上傳來一股寒意，貫徹全身，拉扯出劇痛，轉瞬即逝。

擡眸，谷澄許一臉關心地看他。

孟儔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強笑道別，沖出定荒衙後，才松了口氣。

背上卻已浸滿冷汗。

……

孟儔並未立刻回執巡鋪，他回孟府繞了一圈，假意處理了藥後，才來到執巡鋪。在其中一個地牢中，正藏著慕槿和宛陵霄。

慕槿聽見動靜，當即擡眸，看見了臉色慘白的孟儔，皺眉。

……這孟儔的狀態，似乎極不對勁。

但他們還沒開口說話，孟儔就對屬下道：“有人跟著我，趕走。”

“執巡鋪附近也搜一遍，若發現人，也抓去孟府關起來。”

說罷，他坐下，卻是擡眸質問：“陳盼雁呢？”

“不在這裏。”宛陵霄道。

孟儔臉色鐵青，說話有氣無力，卻也很兇：“我警告你們，別想耍花招。”

“不是耍花招。”宛陵霄道，“而是我早料到會有谷家人跟你，不會放在與你相關的位置，你若想親自審陳盼雁，後面時機成熟，轉移他便是。”

而這時，孟儔一個下屬扶住他，告訴他方才的確有副手前去跟隨宛陵霄，確認無誤。

孟儔深吸一口氣，冷汗卻不斷落下。

慕槿忍不住問了一句：“孟公子，你到底怎麽了？”

“關你何事？管好自己。”孟儔道。

“……”慕槿閉嘴了。

這孟儔說話真是討厭。

然而，孟儔站得搖搖晃晃，雙眼一閉，倏然倒下。

“孟公子？”慕槿驚道。

他閉著眼，卻全身覆起冰霜。而他頭頂的那團黑霧，竟浮現癲狂之相，撕扯著他的神魂。

不知為何，慕槿覺得自己的神識也痛了起來。

宛陵霄也立時站起來，凝眉看了一眼，道：“他神識裏被打了道惡念進去，要噬了他。”

“這，這……”孟儔下屬結結巴巴地道，“的確如此，這怎麽辦？”

慕槿盯著這孟儔，倏然也覺得識海中傳來一股劇痛。她感到像是有絲線連接在自己的神識上。

轉瞬，她雙眼一閉，也歪倒在地。

“金楚！”宛陵霄臉色大變，把慕槿接在懷裏，緊緊抱住，當即探她情形。慕槿卻毫無聲息，再無回音。

……

大雪遙遙。

慕槿再度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青山山腳，四方都覆滿了雪。山頂，一古神廟似乎已然黯敗，只聞烏鴉之聲。

這是哪兒？

她想喊119和十一號，發現系統已經連不上。

她再感知，發現此處竟是識海。

誰的識海？孟儔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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