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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會說話的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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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閥蹙眉, 困惑地看向眼前人。

只見此人容貌冷峻如刀鋒,身著名貴綾羅,看模樣卻不似東荒之人。

然而, 此人腰掛金魚符——這正是黃金臺常用的請柬, 與南陵的“拜帖”同作用,說明他也是這天明池苑的賓客。

但見宛陵霄彬彬有禮地行了中荒作揖禮:“羅大人,在下淩策, 中荒行商,做一些小本靈石生意, 也與靈石閣有一些聯系。此來黃金臺, 正是想拜謁羅大人。”

四周再度喧嘩。靈石閣,那可是執掌數多靈石礦的中荒大派。與之有聯系,此人絕不是等閑人, 也絕不會只擁有小本生意。

羅閥聽著, 恍然大悟道:“哦。你, 淩策, 聽我副使提過。”

宛陵霄:“今問羅大人安。”

羅閥正要笑,卻突覺有些不對。原來是他掌中那原本乖順無比的柔荑如魚一般滑走了。

慕槿全身一顫,竟是把手抽出來了,隨後小心地看向宛陵霄。

只見宛陵霄對羅閥禮儀有加,和她對上時目光卻冷如三九天的寒霜。

他絕對生氣了……慕槿想。

而她的判斷也沒錯。

宛陵霄現在的確火冒三丈。

……

實際上, 宛陵霄看了慕槿和龍女、羅閥對峙的全程。

“這是……”當時卓瑝也出來了, 乍見慕槿也出現在龍女行列中, 望向宛陵霄的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 可謂真情實感。而此處都是黃金臺的耳目, 宛陵霄並未與之相討。

而宛陵霄也沒急著出頭, 只是吩咐人快速去查探一番慕槿出現在這裏和卓府到底是怎麽回事, 隨後便沈心觀看慕槿與兩位一品的對峙。

開始,他只想摸個底,同時尋思慕槿騙羅閥和龍女的樣子和與他說話時還挺像。

但後來,在慕槿和羅閥對峙時,宛陵霄卻猛地蹙起眉棱骨。

他自然覺出慕槿在護住他這方的信息——

然而,她知道這羅閥是什麽人嗎?敢這樣編排刺激?

羅閥,鎮西統衛指揮使,鎮的就是西嶺。

霍家通敵,通的人也是他。

而宛陵霄得知,霍家和這個羅閥勾結時,還曾送中荒的少男少女過去。此人暴虐不堪,送去的人死得苦不堪言。

宛陵霄本打算用反間計破這羅閥,結果被半路殺出的血蓮案打亂了陣腳,只有算了。

他斂眉瞪慕槿時,慕槿也暗暗皺眉:宛陵霄要當著這些人認她,那他一會兒的計劃怎麽辦?不會被打亂嗎?

卻聽羅閥道:“你難道是……”

慕槿目光躲閃。

“晚生就是她口中的主人。”宛陵霄道,“但她其實是我認的妹子,本許下婚約,但半月前,我不過是與旁人多說了幾句話,她便氣急要離家出走。”

“我縱不得她性子,又因要來黃金臺脫不開身,就直接把她綁了來。沒想到,她騙了手下逃出來,還賭氣沖去東角樓街巷遇險,沖撞了貴人們。此乃家醜,見笑。”

慕槿楞了半晌,憋紅了臉,才咕噥了句:“是你說要推婚期。我怎麽知道何時才能成婚?”

卻見宛陵霄淡淡掃了她一眼,好像在隱晦地說——“看,你真能演”。

慕槿一噎,臉上紅退了些,沒退完,餘了一些。

宛陵霄又不滿地回頭:“鏡妹妹,我說了,我和那姑娘真沒什麽,我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近幾年我不過想掙前程,所以拖了拖……你不會這麽不懂事吧?是被我寵過頭了麽?”

他語調霸道,眼含冰炭。

慕槿小臉一白。下一息,她已被宛陵霄一把拽了過去。

只見嬌媚的少女扭捏不安地掙紮,但雙手已被那中荒商人困在了手掌裏,如上了桎梏般扣在胸前,她動彈不得。少女紅通通的眼尾瞬間滲出兩滴淚,但卻是嬌聲喊道:“淩哥哥,不要……”

宛陵霄:“……”

她似又抗拒,又羞澀,關系已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景,也真像霸道巨賈抓住出逃未婚妻。

羅閥瞇眼:“所以,鏡鏡姑娘,你方才說謊了。你不是說,此人把你當外室,辱你罵你,你才逃出麽?現在看來……”

然而,慕槿如心虛般眨了眨眼,還沒答話,便聽宛陵霄狠狠斥道:

“鏡妹妹,是我把你寵壞了。你才這般。”

他又回頭對羅閥恭聲道,“回羅大人,我這位妹子,常仗著一點美貌,任性地小謊不斷。當年,她便是費盡心思接近於我,被我一眼看出還不承認,把破綻擺到她面前她才馬馬虎虎默認。”

他頓了頓,“她本答應我不再說謊,但她任性起來,卻還是愛編排我。只是針對我,並非有意欺瞞指揮使,還望見諒。”

慕槿:“………………”

宛陵霄你內涵誰呢。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只見四周圍觀者看向她,目光已從剛剛的同情轉為動搖和質疑。慕槿只又紅著眼掙了掙被宛陵霄拿住的手腕,卻被宛陵霄狠狠剜了眼後,放手往後一推。

她被直接推到了他手下那裏。

“姑娘。”她被扶了起來,擡眸,卻見宛陵霄又不卑不亢地對羅閥行了一禮。黃金臺,只有黃金臺和南陵平民需拜大臣,中荒人只行中荒揖禮,也顯禮數。

羅閥哈哈大笑:“你們倒是有趣……”

他掃了眼慕槿,卻是手指敲了下扳指,啞聲道:“淩生好眼光,這位鏡鏡姑娘實在美啊。”

話中有弦外之音,宛陵霄眼珠微挪,卻是裝聽不懂道:“是。在下自知鏡妹妹的美。但她不止如此,看似嬌弱無依,但韌如蒲絲,多年來,與在下患難與共是她,不離不棄是她。在下當不棄。”

羅閥臉色一凜,眼露兇光。一個中荒商人,也敢拒絕他一個黃金臺大臣,不識好歹的東西,他要——

“不過,鏡妹妹實際一鄉野村婦,上不得臺面。在下有其他好物,想獻給羅大人。”

然而,羅閥還沒發難,宛陵霄已一把截住了話頭,“這絕對是世人眼中的絕世珍品——一品飛流石和定風珠。”

人群炸開了。

“定風珠——真的麽?聽聞羅大人家長子修定風訣,正需此絕品,求之已久未得,今日竟被送來了?”

“一枚定風珠,可值中荒半城啊。”

羅閥目□□光。

他本想就“鏡鏡”一事發難,但是……一品飛流石、定風珠,眼前人實在給得太多了,足以換上萬“鏡鏡”。

羅閥坐直身體,瞬間把“鏡鏡”拋到九霄雲外,問:“可當真?不對,你一位中荒商人,怎麽得到定風珠這種法寶的?”

“在下自有一些門道。但是為立身之本,請恕在下不多言。”宛陵霄道,“但在下已請鑒寶閣鑒過。”

他回首一示意,便令屬下送上了一竹箋,羅閥定睛一看,上面印有黃金臺鑒寶閣的漆印,寶珠之名為“定風珠”,說明已被鑒過,是真的。

羅閥身子往前一靠,喜道:“不錯。”

但想起方才被駁了面子,羅閥又惱怒起來,眼見宛陵霄冷傲地立在那兒,突覺更加礙眼,只想還是得狠狠敲打、羞辱他一番。

“淩……”羅閥瞇眼,卻沒想到宛陵霄再次搶白了。

“羅大人。”

宛陵霄又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在下就知,羅大人眼力不同凡響,必會收下此二物。而在下此次前來,也因仰慕羅大人已久,裱有一聯獻醜,特想奉上——”

羅閥冷哼一聲,只想看宛陵霄究竟想做什麽。

卻見他一轉身,聲音清越,如金石擊地。

“治世能臣,氣吞中荒,武並陽龍先雄

對酒當歌,威震中閣,文開天明先河(註1)。”

“在下仰慕羅大人智謀心胸,因此裝裱此聯,本想壽宴獻上。今日擇日不如撞日,當獻給羅大人。”

宛陵霄屬下又獻上裝裱精致的對聯。羅閥展開一看,氣吞山河,鐵畫銀鉤。

一羅閥下屬也看見了,當即拍馬道:“啊,此乃好聯。氣吞中荒,講的可不是將軍當年隨閼壅人皇鎮中荒的英雄事跡,那等氣魄,這可是天下獨一份。而這威震中閣,點的便是我們將軍一步步權握中閣,成為能臣啊。”

眾人都仰看羅閥,七嘴八舌地奉承起來。

羅閥見卷面那慷慨氣魄,有一瞬仿若墜入雲裏霧裏,氣更是消了一大半。

只因宛陵霄此聯,的確正好點出了他最自豪的兩件事——隨當今閼壅人皇鎮中荒;還有一步步手握權柄,就連龍女見他,都要被壓兩個頭。

羅閥哂笑了聲。罷了,既然都把他架得“氣吞中荒”了,他再為一個小美人發作,倒顯得小心眼了。

“淩生,你有心了。”羅閥哈了聲,原本想行的重重羞辱化為了輕輕敲打,“但講情義是好,但人應分清輕重緩解,莫要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宛陵霄拘禮,斂目未答,冷淡中顯出敬意。

羅閥也未再計較,擺了擺手。宴時已至。眾人簇擁上去,捧著羅閥進天池苑。

“淩哥哥……”慕槿擡眸,望著宛陵霄背影,卻蹙眉。她明明記得,宛陵霄只打算贈羅閥一品飛流石,這定風珠帶來,大概是後面才用的,他現下就送出了,是……

“太女安。”

宛陵霄冷淡聲起。慕槿又一楞。

宛陵霄竟對著那血紅的乘輿補了一禮。

坐在高處的女子,正在看他。

那裏正是先前失去了焦點的龍女,她秀麗的臉白裏透紅,手捏團扇,姿勢的每一寸都寫著“端莊”二字。

與宛陵霄對視,她高傲頷首,微微一笑:“先生好勇氣。”

她聲音甜如蜜,似乎全然忘了之前的不快。

隨即,她揮了揮手,在眾官的簇擁下也被擡入了天明池苑。

所謂血玉飄帶落,龍女芳蹤隱,只餘一地暗香。

宛陵霄凝視對方背影,目光逐漸變暗。然而,他的衣袖卻被拉了下。

他回頭,是慕槿小心翼翼地貼過來,問:“你看什麽呀?”

他們這才四目以對。只見慕槿雪臉沾汙,脖頸和手腕都滲著血,恰如落難的金絲雀。宛陵霄蹙眉。慕槿則張唇,似乎吃驚於他出現在這裏,想問和解釋什麽。

宛陵霄道:“老實點。”

慕槿抿唇。

……眾目睽睽之下,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

……

黃金臺與西嶺的風大不相同。西嶺之風寒冽,黃金臺卻帶颯爽之氣,風吹皺一池春水。

慕槿跟著侍從,被帶入天明池外閣。

天明池苑,宴閣分內外,內閣尊者入,此時羅閥、太女和黃金臺重臣在其中。

宛陵霄為中荒行商,便與普通賓客被安置在外閣。

而伴隨慕槿進入外閣,走到紫衣男子身後時,風吹來一陣幽香。

宛陵霄回首,卻一楞。

只見慕槿已換了身衣服。不同於她過往穿的清秀雅致素裙,她身著黃金臺制式的裙袍。

她頭戴燦然的金色珠花,身著鑲金邊黃袍。雖相貌嬌柔,此時卻多了股別致的傲氣和貴氣,引人註目。

——當時宛陵霄本想送她走。是羅閥邀她入宴的。她也被侍者帶去換了身衣袍。

宛陵霄沈沈看了她一眼,便又挪開了目光。

宴會已進行一段時間了。方才,宴開,龍女和羅閥已在眾人面前於荷池鬥棋,以龍女惜敗為結果。此時已至中宴,外閣眾人可自行交談,觀樂吃食。

慕槿在宛陵霄身側跪坐下來,看他細致地剝著魚,尋思,他不是來刺殺龍女的麽,怎麽毫無動靜?還吃得如此安逸。

然而,卻倏然聽宛陵霄冷冷問:“鏡妹妹,你先前說不再見我,此時卻跑到天明池尋我,是何意?你想主動認錯?”

慕槿蹙眉,卻瞬間明白,宛陵霄是在隱晦地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啊……”但她未立刻表現出明白可,直到119提醒她,她才恍然大悟般地全身一顫,如怨如訴地盯著宛陵霄。

“淩哥哥,你又冤鏡鏡。”慕槿眼裏帶了淚,一聲“哥哥”喊得嬌聲嬌氣,“你難道不知道麽……你不在,旁人並不敬我。什麽人都往我這裏帶。你不管,我卻忍不下,我就出走啦……結果不止遇到歹人,還被趕到禦街受貴人冤枉……”

宛陵霄也瞬間明白她的意思。是有她不認識的人擅闖卓府攻擊她。結合她和龍女的對話,大概率是秘翎衛。被龍女帶來是陰差陽錯。

但其中疑點甚多,宛陵霄並不急著表態。

“活該。誰讓你不聽話。但此事我自會查。”宛陵霄道。

然而,下一息,卻見慕槿紅著眼,越貼越近。她小手一翻,竟伸到他掌中,如尋求安全感般,強令他的手裹住了她的。

“我害怕……”慕槿氣吐幽蘭,如過去一般,說出了她那最常說的臺詞。

宛陵霄:“……”

他下意識想抽出手,但礙於此時情形,他冷著臉忍住了。

雪白的小手滑滑膩膩,不老實地再一翻,和他牢牢十指相扣。

卻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聲音。

“淩大人。”

竟是龍女身旁的宮人走來,手托金盤,其中兩顆寶珠:“太女說,遠來是客。方才讓貴客的妹妹受了委屈,著實慚愧。還望淩大人收下南珠,此乃太女歉意。”

此話通情達理,但說話時只看宛陵霄,不看慕槿。擺明,宛陵霄在這些宮人眼中是更有用的。

慕槿瞇眼。這南珠生輝,價值的確不菲,是她在宮中時常用來賞賜人的。

卻聽宛陵霄微微一笑:“不敢收。”

女官挑眉。

慕槿也微露訝色。

宛陵霄又補充:“太女殿下天女之姿,此珠明凈生輝,與她相宜。而在下常年中荒行走,血汙沾得多,只怕不配收此珠。而且方才,我這妹妹也錯得多,太女殿下太客氣,大可不必。”

女官臉色稍緩,但眼中還是餘有不滿。此人說得倒是體面。

但黃金臺之中,敢拒龍女所賜之物,就沒幾個人。

這一介商人,到底是想——

“不不,我收,我收。多謝太女賞賜。太女殿下既然賜給哥哥此物,想必不會與我見怪了。”慕槿卻倏然站起來,粲然一笑,竟把龍女的宮人笑得一僵。

隨即,她行了標致的禮,接過了寶珠。宛陵霄亦補了一禮。周到的禮數,挑不出錯處。宮人走了。

宛陵霄回首,卻見慕槿已把南珠收入囊中,不由挑眉。

慕槿說得風輕雲淡:“……這些好東西,不要白不要,不是麽。你又不怎麽給我。”

“……是。”宛陵霄險些給她氣笑了。

“但哥哥,你方才為什麽要拒太女之物。”慕槿眼中都是訝色,歪頭看他,似乎真的很吃驚。

“我方才說的便是緣由。”

宛陵霄答得不明所以。

但他看向那向南的天明池內閣,心裏想的卻是另一遭。

早在來黃金臺之前,他便打聽過這位龍女的事跡,知曉這是一位易收人心,也喜收人心的“善人”。

而這種人,往往對什麽感興趣呢?

大概是無法立刻獻出“人心”之人。

而宛陵霄,就是要利用這個興趣。

他沈眸,無聲摩挲酒樽,不過半盞茶時間,倏見那官人又回來了:

“龍女請淩公子去內閣吃茶。”

宛陵霄起身,本正想對慕槿說什麽,卻見又一人來了:“羅指揮使請淩鏡姑娘去內閣喝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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