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電子琴鍵上的目光，帶著些說不出的虔誠，那是真的熱愛，以至於不忍心不認真對待這些陪伴他實現創作的樂器。

與其說是實現創作的工具，不如說是他的戰友。

當司若塵的指尖落在琴鍵上，沒過一會兒，沈默存便聽出來了：這首曲子她再熟悉不過，是一首她很喜歡的電視劇插曲，翻譯過來就是《再次見到你》。

原本是一首男女合唱歌曲，現在，卻是從開頭部分就成了司若塵的男聲獨唱。

“能否再次見到你呢

站在一閃而過的

命運面前……”

沈默存一開始是咧著嘴笑的，笑著笑著，目光裏開始閃現淚光，可她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哭，不要當著他的面哭……

司若塵提前熟悉過很多遍這個曲子，對於歌詞，也專門花時間背過，他知道沈默存喜歡這首歌，是因為剛加了她的微信沒過多久，她在朋友圈裏分享過。

因為熟悉，他就可以一邊彈奏，一邊在適當時候得以擡頭看看她的神情。

沈默存吸了吸鼻子，努力勸退鼻腔裏那絲酸意。

司若塵說唱部分的演唱，讓沈默存覺得眼前一亮：不單是吐字清晰，就連氣勢，都很像是說唱歌手的那種範兒。

感動之餘，她看到了他的步子，已經向著這邊越邁越快了，他嘗試著不斷突破自己，和從前相比，曲風曲種的選擇，也更加多元化了。

當司若塵的唱腔停下來之後不久，電子琴音也到了尾聲。

整個空間瞬時安靜下來了。

司若塵第一時間，將視線全然落在沈默存身上。

沈默存揚唇笑了，繼而拍起掌來。

司若塵有些害羞，低頭笑了。

“過來，靠近些。”沈默存沖著他微微擺了擺手。

司若塵聽到這句，心口猛然一震，可腳下已經不受控制似的，起身，向著手機支架方向走過去。

沈默存看著他一步一步邁近，想到自己剛才的那句話，有些像命令，又帶著些暧昧，不由面頰發起熱來……

司若塵的臉距離鏡頭很近，很近。

沈默存從“懟臉拍”的視角，看清了他愈發立體明晰的骨相，鼻梁格外好看，不是那種硬冷的筆挺，而是一種介於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間的感覺。

“躲什麽？”司若塵覺察到在他靠近鏡頭的時候，她反而向後撤了撤身子。

沈默存被他這句低沈的問話，惹得身體本能一酥。

可她還是將心頭的悸動，用笑容遮掩過去了。

兩個人又聊了這幾天的心情和狀態，沈默存知道，司若塵刻意省略了他因為忙碌而生出的辛苦感；司若塵也知道，沈默存刻意不提她心裏的起伏，這麽晚還不睡，不僅是因為喜歡熬夜，而是明顯有心事。

“行了，你的肖像使用費我收到了，明早還要早起，早點休息吧。”沈默存看出了司若塵是強撐著精神跟她聊天，便決定由她提出“結束通話”的建議。

司若塵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三點多了，也確實該睡了，她的面色，已然開始憔悴，便應聲同意了，“記得把門窗再檢查一遍。”

“知道了，小鬼。”沈默存覺得暖心，還不忘逗他。

司若塵沖著她努了努鼻子，做了個鬼臉。

“晚安。”沈默存說完這句，並沒有按下“掛斷”鍵。

“晚安。”司若塵也沒有掛斷。

沈默存明白他的意思，緩緩擡手，手指輕輕落下。

視頻終斷了。

***

一直到大年三十這一天，沈默存的家中，才添了些人氣—沈家爸爸回來了。

沈默存聽到鑰匙開門聲，本能睜開眼睛，“撒拉”著拖鞋，走到客廳，朝著院子看去，見到正拖著行李箱走進來的中年男人。

三四十年代知識分子，沈默存想到母親曾經對父親的形容，不禁笑了，父親的文人氣質，和母親現男友的，有很大不同：父親身上，多了一種自由的灑脫，大大咧咧，有時候看上去有些沒心沒肺，和朋友在一起時，看著放松又隨意，唯獨面對沈默存母親的時候，多了些生分。

“您怎麽回來的？搭車？”沈默存打開門，站在屋門口。

“沒，坐地鐵回來的，這個點兒，沒什麽人。”父親說著，拖著行李往裏走。

沈默存要上前幫父親拖拽行李，卻被對方攔住了：

“你光著腳還敢往外跑，不像話……”沈父笑瞇瞇地又走近了幾步，“你老爹還沒老呢！”

“可不是，尚能飯！”沈默存與他玩笑起來。

“不愧是學文學的。”沈父這句，一半是玩笑，一半透著對女兒的欣賞，有種“為之驕傲”的感覺。

在教育沈默存的問題上，夫妻二人也生出不少分歧，沈父的意思是希望沈默存自由成長，沈母卻總是對她嚴格，大有也要把她培養成“女強人”的意思!

二人為此，也發生過爭執，但每次都是沈父先不言語了，只是習慣性對她客氣，心中己見，卻並未改變分毫。

這也是他倆觀念不一致的另一種體現，沈默存覺得：她也是慢慢看明白的。

“我在杭州學了他們的蒸魚方法，晚上，給你做出來嘗一嘗！”沈父將行李放在客廳的地上，先端起桌子上的白開水，一飲而盡。

“您先坐著歇歇吧，‘廉頗’將軍。”沈默存說著，拿起水壺，準備去給父親沏壺茶。

“還是我閨女對我好！”沈父覺得沈默存就是他的“翻版”，從性格到行事作風，全都像他，雖然沈母總是數落她這是散漫，可他卻不以為然。

“那可不～”沈默存說著，人已經走到了直飲機邊上，“您寄回來的茶葉，味道不錯。”取茶葉的時候，沈默存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是的，她又想到了那個少年。

今天就年三十了，他還在創作基地待著，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魚……

“問你話呢～”

“啊？”沈默存這才意識到她走神了，沒聽見父親跟她說話。

“你多休幾天吧，寒冬天氣，哪有什麽買書的啊，我看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沈父又重覆了一遍。

“我這是昨天夜裏看閑書熬出來的。”沈默存只說了她熬夜的事實，卻沒說究竟是為了誰才那麽晚了還不困。

“多大了，還熬夜看，又不像以前，偷偷藏在被窩裏看，還害怕被你媽媽抓到～”沈父聞言笑了。

沈默存經他這麽一說，想起了上中學的時候，她確實經常躲在被窩裏看雜志和小說。從後來選的專業看，那會子幹的那些事，其實是這條路的啟蒙階段吧，“所以我現在光明正大地看了！”

“瞧把你得意的！”沈父說著，起身走向行李箱，準備收拾日常用品。

“這次您能住多久？”沈默存見他並沒有將衣服取出來，不像是要長住的樣子。

“初六飛。”沈父也沒瞞著她。

“又要去哪兒瀟灑？”沈默存並沒有生出什麽惱意，她早就過了要向父母討寵愛和陪伴的年紀了。

“東北。”沈父在那裏有老同學。

“看雪的好地方。”沈默存覺得父親還挺會看氣候選地方的。

“想不想一起去？”沈父覺察到女兒好像對這個地方有些興趣。

沈默存聞言，先是一楞，繼而又有些猶豫了，看雪其實還挺浪漫的，但她心裏還有另外一種聲音：要是他回來了呢？

她沒有問司若塵究竟什麽時候結束，可就算他短期內不回來，她好像也不能完全放下心，就這麽走了……她陷入了一個深度思考：如果為了“死守”著，而放棄了這段旅行的機會，算不算是“為了另外一個人，改變了做自己”？

“你先考慮考慮。”知女莫若父，他看出了女兒的猶疑。

沈默存輕輕應了一聲，端著茶走過來，給父親和她各自倒了一杯，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喝起來。

沈父一直沒有問她什麽，直到一年一度的春晚開始播放，他看到坐在飯桌前的沈默存明顯吃飯都吃得不太專心，才忍不住說了一句，“聽從你心裏的想法就行了，別想著拒絕了我，就會傷害到我。”

沈默存也不知道具體原因，父親這句話，竟然戳中了她的淚點。

“哎呦，我看看，我的阿存到底是怎麽了？”沈父最看不得女兒受委屈。

這大概就是父親吧，全天下最平凡，卻也最疼愛她的父親。

沈默存用食指把剛溢出眼角的眼淚，抹掉了，她也覺得今晚的自己，有些奇怪……

和他視頻跨年

沈默存垂著腦袋，眼睛盯著手裏還剩了大半碗的米飯。

“沒關系的，不妨說說心裏的想法。”沈父總是如此，用一種很平等的姿態，同孩子對話。

“我一直過得太獨了，以至於不太能考量得清楚，哪些做法算是為了旁人，改變了自己的這份‘獨’。”沈默存對於自己的認知，還算客觀，當然，她先前沒覺得自己的這種個性是什麽缺點，可如今，她開始覺察出了弊端，或者說偶爾會讓她迷茫和困擾。

沈父聞言，沈默了片刻，笑了，“難得有能夠願意讓我家阿存肯花時間，去想這些問題的人出現，就是最大的幸事，不是嗎？”

沈默存聽到這句，微微擡眸，在她的眼中，父親又添了些白發，雖然知道這是他在外面采風太過投入，沒有時間去染發造成的，可此時此刻，這個語境，讓她愈發覺得心口的某一處柔軟，被觸碰到了。

“你看看我和你母親，其實你都清楚的，只是當事人變成了你自己時，就有些過分擔憂了。”沈父的語氣，並不像是長輩在訓話，也沒有任何指責之意，甚至都沒有問對方是誰，他是過來人，也談過幾場戀愛，一眼就看出了：能讓女兒生出困擾的，多半是情感問題。

沈默存此刻眼神中閃爍的光芒，多了些感激的意味，她和父親共處的時間，因為她被判給和母親一起生活，而變得少了一些，他又是個熱愛自由的人，可這並不影響他身為一個父親，對於女兒的盡責，他簡單的幾句話，就能讓沈默存理智地做出判斷和選擇，之前開書店如此，現在面對喜歡的人，亦是如此。

“能笑，就說明心裏的結解開了，那就再吃些魚吧。”沈父見對面坐著的沈默存轉憂為喜，便放心了。

沈默存點了點頭，開始大快朵頤起來，“別說，這魚，還真是一點都不腥，鮮～”

“那可不，老爹我可是得了大師的真傳！”

父女倆又笑在一處了。

沈父去洗手間的空檔，沈默存劃亮手機，發了一條信息。

***

司若塵白天的時候，還在錄音棚裏進行試錄。

曲子敲定之後，因為填詞人的才氣，作詞部分完成得很快，基本沒有改動，她事先已經在家寫了好幾版初稿了。

司若塵從這些前輩身上，看到了他們對於工作的執著，和對於制作過程中可能出現情況的預判能力，這些，都是影響到他日後的品質。

他想起了從前高中班主任說的那番話：你入門的時候，跟對了師父，才能保證不走彎路，不走邪路。

不走彎路這句話，他那時候就能明白，大概和“名師出高徒”的意思差不多，可這邪路……

此時此刻，他因為親身經歷了，才算是參悟了一二。

這段時間的高強度工作，雖然疲憊，但卻讓他覺得充實，整個身子，包括靈魂，都被一件事情充溢著，踏實又過癮。

手機振動的時候，司若塵剛剛走到飯廳，今天晚上，制作團隊會餐一起過年。

他們之所以把進度安排得如此緊密，就是不想這首曲子，僅僅是一首電影的推廣曲，更想讓它成為傳唱度高的流行作品。

這幾年，出來的音樂作品有不少，可質量高的，少之又少，多數都是曇花一現，還有些所謂的洗腦神曲，除了一時的娛樂效果外，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地方。

投資公司老板是個對所打造作品要求很高之人，不光是電影本身的質感，就連它的推廣曲、配樂也都希望是精心打磨過的。

他剛剛走進餐廳，和團隊的其他夥伴打了招呼，口袋裏的手機便振動了一下。

像是有預感似的，迅速掏出手機。

“阿司也有抱著手機不理外界紛擾的時候，真是新鮮事。”作曲人調侃了一句。

阿司擡眸看向對方，輕輕笑了一下。

作曲人從他的笑容裏，讀出了一種難言的幸福感，“吃飯了，一會兒再聊。”

“我先去洗手。”阿司將手機揣回口袋。

作曲人看出來了：孩子多半是談戀愛了！嘴可真夠嚴的！

司若塵剛才被調侃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會兒，想借著洗手的空檔，再跟她多說一句。

“新年快樂啊～想提前跟你說這句～”

剛才看到沈默存發來的這句，司若塵突然有些想家了。

“也祝你。”

剛才他因為有人在跟他說話，便只顧得上回了這一句。

這是一句不好接的話，他一進洗手間，便又掏出手機，指尖如飛。

沈默存剛被父親從廚房推搡出來，他不讓她動手洗碗。

她聽到手機振動，將濕漉漉的手，在居家服上蹭了兩下，匆忙劃開屏幕。

沈父扭頭，從她的背影，也能看得出她是在給什麽人回信息，不禁揚唇笑了。

“十二點，準時視頻，一起跨年。”

司若塵簡單的一句，讓沈默存覺得：電視機裏傳出來的春晚節目，好像都沒那麽聒噪了！

***

沈父坐在燈下看著他存在電腦裏攝影作品，沈默存則倚靠在沙發上，她雖然看上去是在看春晚，實則眼睛時不時便會瞥向桌子上的手機。

明明說好了零點的時候打來，可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要去看。

沈父沒有再跟她提一起去東北的事情，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再者說，他是想讓女兒明白：在去看雪和等在這裏相比，她所選擇的那個，就是她最想實現的，覺得舒服的，沒有所謂順序的先後，關鍵在於她自己。

並不是說等待一個人，就算是失去了自我，如果等待這個人的過程，能讓自己覺得幸福和值得，那也是在“聽從己心”。

這是沈父活了大半輩子，想明白的道理。

沈默存是個對語言極為敏感的人，她能總結出父親話裏的意思，可她還需要更多的經歷，進一步理解其中深意。

春晚鐘聲敲響的時候，沈父早已進入了夢鄉，城區禁止燃放炮竹，倒是沒有擾亂他的清夢。

沈默存抱著手機，盤腿坐在床上，前面支了個小桌子。

那是她偷懶不想去書桌的時候，才用到的，支了個充電護眼燈。

司若塵註意到，沈默存戴上了居家服後面的帽子。

“家裏冷嗎？”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沈默存搖了搖頭，“不冷，為了不讓你看到我淩亂的頭發。”

司若塵笑了，他知道她明白上一次視頻，打開攝像頭的一瞬間，他是因為看到她的狀態，才發笑的。

“你們那邊有鞭炮聲嗎？”沈默存知道他們的制作基地，是在郊區。

“能隱約聽到一些。”司若塵也是盤腿坐在床上的，一直看著她笑。

“我今天又是哪裏不對勁兒？”沈默存“剜”了他一眼。

“不是。”司若塵搖了搖頭，答得利落。

“那為什麽一直笑？”沈默存追問。

“你自己也在一直笑，沒意識到麽？”司若塵反問她。

沈默存這才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自己頭像的區域，確實，她就算白眼翻他，唇角也是微微上揚的！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嗎？

沈默存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有這種傻乎乎的時候！

“怎麽不說話？”司若塵試探性的問句裏，帶著笑腔。

“我在對比。”沈默存輕飄飄道。

“比什麽？”司若塵感覺有些跟不上她的腦袋轉速。

“比你笑起來傻，還是我傻……”

沈默存這句剛說完，司若塵便笑出了聲，毫不掩飾，放松地大笑。

很多時候，沈默存不覺得她說話有惹人發笑的功效，可身邊熟悉的人，都說她是那種—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語氣正經，但會讓人覺得本能想笑！

司若塵笑的過程中，覺得整個人恢覆了不少元氣，毫無防備地開心，是一種會令人覺得珍貴的體驗。

看到司若塵還能笑得這樣開心，沈默存便覺得值了，她放棄和父親一起去東北雪地裏撒歡，也不是什麽後悔事了。倘若她去了，玩得心不在焉的，才是“損人不利己”吧！

“我月底就回去了。”司若塵說完這句，安靜了下來。

“那還挺快的……”說“快”字的時候，沈默存心裏微微沈了一下：確實，一個多月的時間，不算長，可這一次，耐心等待，只能隔著屏幕相見的體驗，讓她在說這句的時候，難免有些心虛。

“回去之後……”司若塵猶豫了片刻，“我想請一周的假。”

“為什麽？”沈默存在心裏盤算過了：他回來後沒幾天，也該開學了。

“還有心願沒完成。”司若塵覺得和她相處的時間，太少了。

“你不是立志要好好學習的嗎？”沈默存知道他所謂的願望，大概是什麽，便從側面提醒他。

司若塵沈默了片刻，“老人家你是怎麽回事，以前給我送試卷集，現在又催著我別缺勤……”

“因為……”這一次，輪到沈默存笑得停不下來，勉強擠出一句，“因為我是老人家啊，所以才迂腐又冥頑！”

他特意回來給她慶生

在沈默存的既定印象裏，司若塵二月底才會回來，也就沒想著其他情況。

這天清晨，她睡得迷迷糊糊，聽了父親的建議，準備十五之後再開門。

隱約覺得門鈴好像響了，以為是在做夢，可支棱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確實是自家門鈴在響。

她原本不想理會的，初六那天送父親去了機場以後，回來後就一直窩在家裏，研究新一年的圖書市場和文具創新咨詢，昨天夜裏，又熬到兩點，正在睡意濃的時候，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可門鈴再一次響了。

沈默存再不情願，也得起來看一眼，批了件厚外套，睡眼惺忪的，便往門口走。

“誰啊？”沈默存見天蒙蒙亮了，心說自己這也沒睡幾個小時啊，也能被吵醒？

門外沒有回應。

“誰啊？”沈默存又問了一遍，“不說話我就不理了啊……”

“是我。”門外是個男聲。

誰？沈默存清醒了幾分，畢竟是獨居，也很少有男性朋友來，又是這個時間點，本能生出幾分警惕。

門外再次陷入沈默。

不對！沈默存意識到這聲音很耳熟，沈沈的，溫柔的……

沈默存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陡然徹底清醒了，擡手就擰了門鎖。

當看到捂得嚴嚴實實的司若塵站在門口的時候，她瞪大了眼睛，“你怎麽會……”

“Surprise.”司若塵戴著羽絨服的帽子，也是帶毛絨邊的那種，灰色。

沈默存不知道她自己當時的面部肌肉是個什麽樣的變化過程，只覺得她是情緒是介於“想笑”和“想哭”之間。

“你怎麽光著腳啊？”司若塵的目光瞥見沈默存是光腳穿著拖鞋。

“這不是棉拖鞋嘛……”沈默存解釋著，可註意力壓根不在她自己身上，也沒覺得冷。

“太不註意了，忘了你上次在雲南肚子疼的事了？”司若塵脫口而出。

沈默存聞言先是一怔，她意識到：自己確實又快要來情況了，他怎麽還記得，不禁面上一熱。

司若塵看到她的反應，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這句，說得有些過於暧昧了……

“你能離開錄制基地？”沈默存心想他應該不會提前這麽多結束工作。

“老板好心，給我放了一天假。”司若塵說這話的語氣，像是把他自己當“社#畜”了……

“進來說吧，外面冷。”沈默存邀請他進屋。

司若塵推搡著她的脊背，進了屋。

“我這……”沈默存經過玻璃窗的時候，不經意瞥了一眼，嚇了一跳：竟然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就出去了？還是面對司若塵……

司若塵見她在玻璃前楞住了，笑道，“除了黑眼圈，其他都挺好的。”

沈默存聞言，向他投去“鄙視”的眼神。

司若塵瞧了，笑意更甚。

“早飯吃了嗎？”沈默存還是習慣性關心他的衣食住行問題。

“沒。”司若塵答得幹脆，“不過午飯我安排好了，你就甭操心了。”

“午飯？”沈默存覺得他這明顯是話裏有話，微微瞇著眼睛看他。

“嗯～”司若塵點了點腦袋，可分明就是打算保密到底的架勢。

“成……你長大了，我呀，管不了你了！”沈默存撇了撇嘴，就去冰箱裏找牛奶和面包去了。

又來了……司若塵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他最不喜歡她只把他當弟弟看待，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難道還沒讓她看見他的心意……

沈默存覺察到他不說話了，“牛奶還是咖啡？”

司若塵沈默了片刻，還是回答了“牛奶。”

“也是，最近咖啡喝多了，也膩了。”沈默存只是很隨意地回他。

“你還喝咖啡熬夜？！”司若塵自己能覺察到：他的聲調提高了不少。

沈默存被他明顯的情緒變化，惹得扭過頭看他。

司若塵定定地看著她，加上剛才她又把他當小孩的事，他好像真的有些介意了……

“怎麽還不高興了？”沈默存問得很直白，她的語氣裏，聽得出詫異。

司若塵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失衡，微微側了一下腦袋，先將視線遠離，看向別處，才好更加快速地恢覆“克制”。

“牛奶，我先熱一下，你等一會兒……”沈默存見狀，也不好再發問了，便岔開了話題，繼續從冰箱裏往外拿雞蛋。

***

沈默存將雞蛋放進煮蛋器，身後多了一個人。

司若塵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怎麽了？要玩‘木頭人’嗎？”沈默存瞥了他一眼，扭過頭將煮蛋器的電源啟動。

司若塵原本是想看看她的表情，可看到她唇角微微浮起的笑意時，心裏也並沒有舒坦多少，相反的，為自己剛才的“情緒化”而抱歉。

剛開始，沈默存被他那的一句，“噎”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才“懟”了他一句，過後，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敏感了，想到他最近承受的高強度工作，還特意趕回來見她，怎麽稍微一點聽不順耳，就要“逞口舌之快”呢？又覺得沒必要……

“我幫你做些什麽吧？”司若塵像個跟老師認錯的孩子。

門鈴又響了。

“好啊，幫我開門去～”沈默存笑道。

司若塵這才覺得氣氛是真的有所緩和了。

“誰呀？”沈默存問完，回了一下頭，看到司若塵手裏提著的東西的時候，不由怔住了。

“生日快樂。”司若塵手裏提著一個蛋糕盒子。

“你……我的生日是……”“後天”二字，沈默存沒有說出口。

“他們送來的時間還挺早，我說早一點，沒想到會這麽早。”司若塵見沈默存還楞在原地，“你不記得自己就快生日了？”

“你為了給我過生日，專門回來了一趟？”沈默存瞪大了眼睛，語氣有些微微發顫，“你是請了假的吧？”

司若塵只笑不作聲。

沈默存便知道她猜對了。

“不會又要批評我了吧？”司若塵這句是逗她的。

批評？沈默存心說：感動還來不及呢！

司若塵把蛋糕盒子放在手邊的桌子上，還沒來得及回神，整個人便被一股力量摟住了！

沈默存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更像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東西，驅使著她向他奔去。

驚喜來得太突然，究竟是誰給誰的驚喜更大呢？誰也說不清楚，司若塵因為這個擁抱太過出乎意料。

被她抱住的一瞬，他的手，有些不知該擱置在何處。

沈默存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

司若塵感覺得心口劇烈的震動，繼而擡起手，撫在了她的後腦勺。

原來我的阿司，抱起人來，也這麽有“男友力”！沈默存不知道該如何去淡然面對，他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索性就這麽一直抱著。

“被感動了嗎？”司若塵笑問。

他的聲音沈沈的，帶著些能引起人酥麻的氣息，沈默存聞言，摟得更緊了。

司若塵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沈默存，是會撒嬌的！

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哪個女子不願意做回小朋友呢？沈默存激動地只顧著點頭，也不管他究竟能不能看得見。

***

二人吃完沈默存做的簡易早餐，將蛋糕放進冰箱裏，想著午飯的時候再吃。

“你訂了什麽飯？”沈默存變得越來越容易好奇。

“生日啊，你覺得呢？”司若塵只給了她一丁點暗示。

“那肯定會有面條。”沈默存只確定了這一點。

“反正不止這一個驚喜。”司若塵有意制造懸念。

“太壞了你……”沈默存撇了撇嘴。

司若塵喜歡看她做鬼臉的模樣，將她活潑的那一面完全展露出來的，如今的他，性格愈趨沈穩，反而會對那些還能夠自如決定笑與不笑，敢於展露樂天的人，心生羨慕。

人都是慕強的，不是說對方身上一定得有什麽驚世之才，而是說他（她）所擁有的，是自己不敢，或者不能夠輕易展露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羨慕，亦是一種吸引力法則。

“錄制完成得還順利吧？”沈默存知道因為簽了保密協議，能問的不能太多。

“嗯，女聲版已經錄制完了。”司若塵知道沈默存跟“商業機密”之類的，扯不上關系。

“還是更期待你的版本。”沈默存幾乎脫口而出，毫不保留。

司若塵勾了一下唇角，他自然希望聽到來自她的更多誇讚，“那是因為你跟我關系更近一些。”

“不。”沈默存堅定地反駁。

司若塵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倒是想聽聽她否定的理由。

“因為是唯一的你。”沈默存也不知道自己是段位升高了，還是怎的，竟然能看著他的眼睛，笑嘻嘻地說出這句。

“你再這樣說下去，會有危險。”司若塵說了句實話，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在他的心口，彭拜得讓他難受。

“那我還是不說了吧，安全第一。”沈默存順著他的話接了一句。

司若塵知道她是在開玩笑，可他即便再想靠近，也得尊重她的個人意願。

他期盼有朝一日，他們可以靠得更近，將彼此擁有得更徹底，但不是現在。

他不會勉強她做任何事情。

她來了現場

沈默存到了中午飯點前，才算知道他究竟訂了什麽好吃的，“你怎麽知道……”

“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有一天轉發了最愛的美食系列，那一期講的是新疆美食～”

沈默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大盤雞，確實，她愛這一款，從前有關系不錯的舍友，就是從大盤雞的故鄉來的，帶著她去了一家還算正宗的餐廳，嘗過以後，念念不忘，自此，便好上了這口。

“面得趕緊下進去，一會兒該坨了……”司若塵轉移她的註意力。

他怎麽變得什麽都懂了？沈默存的目光更顯詫異。

司若塵笑著往盤子裏擱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是熟著的面條，他其實也是這段時間在創作基地住著，跟著前輩們學到了些生活經驗。

“不吃蛋糕嗎？”沈默存的註意力始終在神秘的東西上。

“哦，對，我去拿～”司若塵說著要起身。

“嗯，你去吧，我來把面拌勻了。”沈默存覺得還是她要更擅長這個一些。

司若塵加快步子，從冰箱裏取出蛋糕。

“冰激淩的嗎？”沈默存瞅了一眼蛋糕盒子上的備註。

“嗯，所以才必須放到冰箱裏。”司若塵解釋道。

沈默存點了點頭，手下還在將面往湯裏拌，可眼睛卻一直盯著蛋糕盒子，她好奇裏面蛋糕的造型。

司若塵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勾著唇，“噔噔噔，現身吧～”

沈默存被他幼稚的樣子逗樂了，覺得他活生生像是小時候看的《神奇寶貝》裏的二次元角色。

“喜歡吧？”司若塵想要得到對方對於這款蛋糕的評論。

沈默存將視線自然落在了蛋糕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蛋糕頂上，是一座向陽的房子，屋頂上，坐著兩個小人兒，微微仰著腦袋，看向天空。

他們是在看落日？！

沈默存看向對方的目光，像是在跟他確認。

“最美的畫面，我們已經見過了，就是這樣。”司若塵說這句的時候，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

被喜歡的人註視著，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流動閃爍的光彩，單純的眼神交流，從中讀出了很多內容。

“先把蠟燭點上，然後就可以給你唱生日歌了。”司若塵拿起蛋糕盒裏贈送的彩色蠟燭，只點亮了一支，在他看來，這代表的是：從一而終。

沈默存在司若塵溫柔的生日歌裏，許下了她今年最大的願望：能和少年，走很遠。

兩個人的這頓飯，吃了整整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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