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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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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

沈修武接到沈桑榆的書信時,是沈桑榆被欒府休棄的前三天。

關心則亂,從小沈修武便把沈家唯一的妹妹寵上了天,他決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於是在接到沈桑榆求助信時,他並未多想,便快馬加鞭地連夜趕回京城,原本邊塞到京城至少需要七天的路程,硬生生讓他縮短成了三天。

可沈修武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出發,後腳副將就將他擅自回京的消息傳回了京城。並且在他守護下一向安定的邊塞,在那時引發了一些不小的爭端,造成了邊塞大範圍的動蕩。

京中局勢變得危急起來。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沈修武快馬加鞭,將至城門口時,發現附近有一群人鬼鬼祟祟,遂欲擒拿,誰知那群人剛一見到他,便快速扔下手中擡著的麻袋,匆忙逃離。

沈修武的身心全記掛著自己妹妹沈桑榆,本無心管這些瑣事。

轉眼一瞥,卻發現麻袋中露出一截鮮血淋淋的手臂,最顯眼的是手臂上那朵鮮紅的花瓣,是他們屬於他們沈家馬匹上獨一無二的印記,也是屬於他的妹妹獨一無二的印記。

小時候他們三兄妹貪玩,躲在馬場偷看沈將軍給馬烙印。可是一不留神,沈桑榆就躥了出去,想偷玩兒烙馬印,卻沒想一時不察反把烙印烙自己手臂上了。

從那以後沈桑榆白嫩似藕截的小手臂上便有了沈家專屬馬印。

沈修武身為大哥沒照看好自己唯一的妹妹,他為此愧疚了很久,也是從那時起,他發誓以後不會再讓妹妹受半點傷害。

但是現在,近在眼前的麻袋,讓這位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沈修武將軍害怕了,他甚至懷著僥幸的希望想,可能別的人手臂上也有花瓣似的印記。

他顫抖著手掀開麻袋。

那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清澈透亮的眼已經染了血跡,這是沈修武熟悉的眼睛。

“桑榆……?”

沈修武聲音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嗎……桑榆……?”

麻袋裏空洞的血瞳匯聚在沈修武的面龐,太多覆雜的情緒填滿了那原本清澈的眼眶,最後留在沈修武眼裏的是她滿腹的悔恨與委屈。

“大哥……”帶著哭腔的聲音嘶啞而粗糙。

就這麽一聲大哥,讓沈修武瞳孔緊縮,身子一震。

“桑榆……怎麽會這樣?疼嗎……”他聲音哽咽著,不敢伸手去觸碰她那滿身的傷痕,麻袋在他手中握得哧哧作響。他從未想過,從小被沈府寵上了天的小桑榆,有一天竟然會鮮血淋淋地躺在他懷裏。

“誰?究竟是誰做的?”

沈桑榆的手腳已經疼得就像沒有了似的,她一點也感覺不到,連著她自己整個人整個靈魂都消失了。她眼角劃過帶血的淚水,手裏還死死拽著一封信紙。

“休書”兩個墨色小楷字嘲弄般地呈現在沈修武眼前,他起初的震驚轉變成了滿腔的憤怒,他要讓這個始作俑者付出他應得的代價。

“欒鴻軒……”

沈修武半跪著抱著沈桑榆,渾身帶著戰場上的肅殺,咬牙切齒地望向京城內欒府的方向。

元歷初九。

這註定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沈府駐守邊塞的大兒子沈修武擅自回京,還帶回了已經與沈府斷絕關系的人兒——沈桑榆。

“砰!”驚亂地腳步聲,推開了寂靜的房門。

“這是怎麽了?”沈修文看到床上滿身傷痕的沈桑榆,霎時一臉煞白:“桑榆?……桑榆這是怎麽了?”

雲娘在一旁偷偷抹著淚,對著沈修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躺在床上纏著厚厚白紗的沈桑榆。

沈修文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二哥……”聲音沙啞的而低沈。

沈桑榆從未這般輕聲沈靡地叫沈修文二哥這個稱呼,除了她想捉弄人的時候。在沈修文印象中,他這個眾星捧月的妹妹從來都是古靈精怪,從沒吃過虧,也從不會吃虧,可是這一次她竟然跌了這麽個大跟頭,就是因為欒鴻軒這個小白臉。

沈修文看著眼前沈桑榆纏著白紗的臉龐,只露出了兩只眼眸,哀漠而傷絕。心裏悲痛到了極點。

他後悔了。

後悔沒有留住當初離家出走的沈桑榆,後悔成全了他的心意。

可是,他沒想過。在沈府,沈桑榆決定的事又有誰能改變得了呢?

“欒鴻軒!”沈修文咬牙切齒地低吼著,揚著拳頭就要出門找欒鴻軒去。

“站住!”沈立背著手,眉頭緊皺著緩緩走了進來,道:“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爹,我要找欒鴻軒算賬!”沈修文一向害怕沈立,暫時壓抑著滿腔怒氣。

沈立的眉頭沒有一刻舒展,他背著手將臉背朝著沈桑榆,厲聲問道:“算什麽賬?你能算哪門子賬?”

“爹,你沒看到桑榆妹妹……”

“沈家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沒有沈桑榆這個人了!”沈立打斷了沈修文還沒說完的話:“從她踏入欒府那一刻,沈家就再也沒有沈桑榆這個女兒了……”

沈立話音落在這寂靜的房內,盤旋在屋內眾人的耳中,讓人不可置信。

沈桑榆靜靜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珠以外,全身都不能動彈,就如一廢人一般。

“爹……”

“將軍……”

沈修文與雲娘一同跪了下來,為沈桑榆求情。可是整個沈府,沈立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除了沈老將軍以外。但是沈立讓人不許打擾沈老將軍,所以整個沈府只剩沈老將軍還不知道沈桑榆如今的變故。

“沈將軍說得對,是我沈桑榆打擾,我這就離去!”沈桑榆倔強地咬緊牙,忍著鼻子裏的酸澀,竭盡全力想要從床上爬起,奈何手筋腳筋被挑斷,她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小姐……”

雲娘趕緊移到沈桑榆床邊,淚眼朦朧地扶著她。

“爹爹,你怎麽忍心?這可是我們家的桑榆啊?”沈修文跪在冰涼的地上,想不到沈立到此時還這般如此狠心地對待沈桑榆。

可他卻沒看見沈立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握出了血印。

沈立不敢去看躺在床上的沈桑榆,他怕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他狠不下心,他怕他會忍不住想去手刃欒家那姓欒鴻軒的小子,他怕……

“沈修武呢?”沈立厲聲吼道,他忽然發現房中似乎少了一個人,下人們說一早沈修武將沈桑榆送了回來,而朝野上下傳遍了,說是沈家大公子沈修武不授皇命,擅自回京。他正打算將這不爭氣的東西押去向皇上請罪,可怎麽沒見他蹤影?

“大公子……”雲娘吞吞吐吐地把頭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他去哪兒了?說!”沈立聲音冷厲,嚇得雲娘身子顫抖著。

“他……好像是去欒府了……”

“混賬!”沈立怒吼,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一個個竟是這般愚不可及,在這皇城下豈是可以隨意妄為的地方。他揚袖便欲去尋沈修武,誰知沈修文還跪在地上拉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爹爹……桑榆,桑榆她……”

沈立身影微頓,瞥了瞥沈桑榆的方向,刀鋒似的眼角又多添了幾縷褶皺,他背著手仰天道:“修文,你可知山雨欲來風滿樓,咱們沈家可能將會有一場浩劫……”

長虹貫日,寂靜的皇城卻是暗潮湧動,樹欲靜而風不止,該來的誰也無力阻攔。

望著沈立離去的背影,沈修文漸漸明白了沈立的想法。

朝中局勢沈修文自是比沈修武了解。細想下去,沈修武擅自回京還未到家門口,可是消息卻已傳遍朝野,且剛好在此時嫁去魏黨欒府的妹妹慘遭橫禍,一切就如算計似的剛剛好,這分明是有人在打他們沈家的主意。

現在的沈府已然岌岌可危,沈桑榆留在這兒更加不安全,只有送她遠離沈府。

“雲娘!”沈修文站起身,已收起以往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臉,吩咐道:“收拾一下,你便和沈桑榆姑娘出府吧!”

“二公子,你怎麽……”雲娘不解,怎麽不足片刻,原本為小姐求情的二少爺也變得像老爺那般鐵石心腸了。

沈修文出奇地正經,站在雲娘跟前,輕輕拍著她的手,看了看床上的沈桑榆,鄭重地囑咐道:“以後,桑榆就拜托你了……”

說得像是生離死別。

被夫家休棄,拖著殘缺的身軀有家卻不能回,連爹爹和二哥都不要她了,原本沈桑榆心裏有很多不滿與委屈,但如今聽著沈修文的話語,心底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二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二哥你告訴我……”沈桑榆嘶啞著嗓子,想要拉住他的手問個究竟。

卻只聽到沈修文冷漠的話語:“雲娘快去收拾吧!”

“二哥,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二哥……二哥……”沈桑榆聲音沙啞著,朝著沈修文逃離開的背影哭喊,但這次沈修文沒有像以前一樣轉身逗弄她。

沈修文最聽不得沈桑榆叫他二哥了,只要她能叫他二哥,哪怕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摘下來給她。

可是這次不行,他不能。

他只能選擇逃離。

雲娘匆匆收拾完行李,便被沈修文安排的家丁將她和沈桑榆送往了一處別苑。

以前每逢五月,沈桑榆最愛偷偷跑來這處別苑玩耍。滿院紅彤彤的櫻桃看起來特別爽口,饞得沈桑榆樂不思蜀,每天都得沈修文特意趕來將她捉拿回家。

沈修文就想著買下別苑,等哪日沈桑榆出嫁,他就把這處別苑送予她。可是沒想到沈桑榆卻嫁給了魏黨欒鴻軒,選擇了與沈家斷絕關系,這處別苑就這麽空了下來,但沈修文依然將這處別苑記在了沈桑榆的名下。

沈桑榆自是不知沈修文的良苦用心,也不知她與雲娘剛被送至別苑,沈府這邊便被魏相派重兵團團包圍了起來。

甯朝皇城上的烏雲盤旋,久久不散。寂靜的城墻上刮起了戚戚風雨聲,沈府的天空愈加陰暗沈郁,沒有一絲絲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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