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機來得恰到好處，顧明珠眼裏閃爍著別的意味。

李如月說：“殺我？”

她沈吟片刻，擡頭看向顧明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馬上就是黎國的皇後，我的身後，是李家！”

顧明珠說：“皇後？”

她的眼瞳潛行在夜裏。

皇後……

顧明珠哈哈大笑起來：“皇後……皇後啊！”

就因為這一個皇後之位，顧家被排擠，哥哥被迫妥協，所有的事情才在最後無法回旋。

“你是皇後！”顧明珠愉悅笑道：“皇後娘娘，我來送你上路了！”

李如月的面龐爬上一絲裂縫：“你……顧明珠你瘋了！你膽敢？這裏可是江陵！你一個詐死之人你豈敢！”

“我豈敢？”顧明珠眼珠冷漠：“我為什麽不敢？你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居然問得出這種話？我既然敢到江陵來，又怎麽會怕把天捅出個窟窿來。”

李如月這時候才升起一股不妙來。

顧明珠譏笑著看她退後了兩步：“怕了？”

李如月面容陰沈盯著顧明珠。

她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在她面前站定。

她什麽都不想再去琢磨了，她要讓這個夢魘就此扼止。

顧明珠輕聲道：“當初我與雲昭未曾解除婚約時，你在江陵就明裏暗裏的動作，討他父母歡心，你以為我不知道？”

李如月驚詫的瞪著雙眼。

“我將人送到你手上，你都沒本事抓住，卻將些子虛烏有的氣撒在我身上，真是荒謬。你以為雲昭反悔的是後位嗎？”

顧明珠冷冷盯著她，她一向殺人誅心慣了，就連此刻也要先在李如月心上狠狠刺上幾刀：“你有沒有想過，他只是單純的，不想將這個後位許給李家罷了？知書達理，聰明睿智的李家嫡女……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雲昭這個人啊，你們還是不了解……”

顧明珠望了一眼屋外，月色皎潔，滲進冷光來。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些過去仿佛很久遠，又仿佛還在眼前。

她曾聲嘶力竭的求過他們放過顧家。

顧明珠有些惡毒又快意地道：“他就是這麽一個權力至上的人，達到最終目的後就可以狠狠一腳把身旁的人踢開！什麽共患難，什麽情誼深，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罷了！”

“我知道你喜歡他。”顧明珠俯下身，他那兩個侍衛根本就不夠看的，以至於早就被初秋和鳴一料理了。

她漆黑的眼瞳盯著她，李如月的眼裏有太多情緒了，怒也罷不甘心也罷又或者別的什麽也行。

顧明珠笑開。

都無所謂了。

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今夜不死在這，日後又去哪裏再尋如此良機？

這世上的博弈大多如此，你輸，我贏。

然後勝利的人奪取勝利的果實。

她憐憫的眼神：“只是啊，少女心事，總是天真。”

三分深情讓他演成了十成十！

這話說完，顧明珠的心底也像是被一根尖銳的刺紮中了一樣，她不悅的皺起眉，看向面容慘白的李如月。

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做法……

可太痛快了。

這一刻的實在是太痛快，她恍惚想起李如月陰惻惻地笑：“明珠妹妹……要怪就怪你生得不好……”

商賈之女，生得不好。

顧明珠直直朝她走去。

“你……你敢？我可是……”

顧明珠眼神清明：“我知道，你是皇後。皇後娘娘，你去地府安心當你的娘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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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珠失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望了一眼自己的雙掌，眼神裏不寒而栗的紅還未褪去。

徐玨的手覆了上來，握緊了她：“怎麽這麽冷？”

顧明珠沈默了一會，緩緩擡頭看他：“我殺了李如月。”

“恩。”徐玨搓了搓她的手掌，見效果甚微，幹脆將人抱起來，胸膛貼著胸膛，顧明珠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顧明珠小聲說了一句：“她該死……”

徐玨充耳不聞那些血腥：“過來，現在沒有旁人了，讓我好好看看。”

顧明珠道：“看什麽……”

他說：“看你，好好看看你。”

顧明珠坐在他大腿上，兩只手攀附著他。

徐玨擡著眼眸去看她，她的眼神清亮無比，也正定定看著他。

徐玨盯著好一會，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做，伸手撫著她的鬢發，說：“婉婉。”

顧明珠看他。

“我們回家吧。”

顧明珠輕輕點著頭。

回到宋府時已經是三更天，顧明珠臨走時去見宋子熹，下人卻推說人喝多了。

顧明珠看了一眼屋內的人，片刻後笑道：“如此那就轉告你家老爺，多多保重吧。”

侍從恭恭敬敬的打開門送她出府。

顧明珠鉆進馬車內，這一行人好像來過，又好像沒來過，就這麽悄聲無息沒了動靜。

馬車飛快的駛離江陵城。

顧明珠一路上沒怎麽睡，天快亮困意湧了上來，卻被一陣顛簸吵醒了。

她掀開車簾子看去，發現一行人已經到了一處小城鎮上。

“小姐醒了，可是餓了？”初秋道。

顧明珠搖搖頭：“到哪了？”

“已經快到南明地界了。”

顧明珠望向遠處的百姓，剛想下車，便被初秋制止了：“小姐，已到邊界，你還是在車上待著安全些。”

一行人全部蒙著面。

顧明珠想起了兩國言和的由頭：邊界瘟疫。

顧明珠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忽聽馬蹄飛揚，原來是徐玨探路回來了。

他勒馬停在馬車前，掀開簾子入裏面去，說：“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我們的地界了。”

顧明珠輕輕笑著，喚他：“阿玨。”

徐玨說：“恩？”

顧明珠說：“你就不怕嗎？”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句話讓徐玨楞了一下，他抓著那只纖細的手掌，在手裏慢慢的磨蹭：“什麽？”

“去江陵尋我。”

徐玨一笑，說：“這都快到家了，你怎麽忽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來？”

顧明珠撇了撇嘴：“我跟人打了個無聊至極的賭，賭完之後才發覺滑稽的很。”

徐玨心一動：“跟我有關？”

顧明珠點點頭。

徐玨說：“那我去你高興還是不高興？”

顧明珠擡眼望他。

徐玨道：“不許說謊，見著我時，你歡喜不歡喜？”

顧明珠張了張嘴，半晌，吐出兩個字來：“歡喜……”

歡喜得不得了。

那是一種被堅定選擇的，什麽都不能拿來作籌碼的歡喜。

他總是這麽熱烈又直白的面對著自己。

徐玨說：“我想見你，一刻也不願意等了，就來了。”

顧明珠耳根紅了起來。

徐玨卻沒瞧見，正了正色說：“待回了家後我再細細問你。”

一行人踏出黎國地界，邁入了自己的轄地內。

七月的夜晚並不冷。

顧明珠一路舟車勞頓，洗了個澡後，窩在房內想事情。

李如月已經死了，離昭如今是黎國的皇帝。

日後歷史……

正想著，門口咯吱一聲響，徐玨推了門進來，見到坐在銅鏡旁不動的人，不著痕跡的關上門，說：“怎麽在這坐著？”

顧明珠說：“眼下事情一團糟，我們就這樣走了，若是查到我頭上來，那兩國的合約還能作數嗎？”

徐玨俯身將人抱起來，顧明珠自然的去摟住他的脖子，掂了掂，說：“也輕了不少……”

顧明珠：“……”

她好笑的看向徐玨：“我在同你說正經事呢。”

徐玨淡淡笑道：“我知道，我聽著呢。”

顧明珠斜看去一眼，只見燈光交映中，徐玨眼底的目光熾熱無比。

他只是輕輕看了這麽一眼，顧明珠就覺得身上有些莫名顫栗，不由自主的收回目光來。

他將人放在床上，道：“大夫明日就能到，到時候給你好好號號脈。”

顧明珠說：“應該是沒什麽大礙，我在秦國的這些日子，有認真吃藥。”

徐玨說：“那不行，一切得等大夫號完脈。”

顧明珠嘁了一聲，說：“現在好了，我說什麽都不頂用了。”

徐玨笑笑：“誰說的？”

顧明珠嘟囔了一句什麽，他沒聽清，也無所謂。

顧明珠便道：“阿玨。”

徐玨就坐在她身旁，發絲觸手可及，他手指圈著那一縷發，眼神幽然，不知在想些什麽，應了一聲：“恩？”

顧明珠斟酌著開口：“關於周煙……”

徐玨輕嘆一口氣，擡頭看她：“你想留下她？”

顧明珠點頭：“讓她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活吧。”

徐玨想了一會，道：“這件事我來處理。眼下有件事情更要緊，先不提她好不好。”

他說著說著聲音有些低下去。

顧明珠不明所以：“什麽？”

他手牽著顧明珠到達火燒點。

顧明珠渾身一僵。

徐玨湊上來親她：“婉婉……婉婉……”

光是親吻就已經讓她對人生出了渴望。

他們七個月沒見了。

......

顧明珠睡了個很長的覺。

在臨醒來之際，感覺到身上的人壓著她，有些悶，便不高興地去推人。

他動一下，顧明珠便像小貓一樣哼哼唧唧的，引來他的低笑，還貼上來問她：“要不要起？”

顧明珠半闔著眼，答不出話。

平陽城，是鄭孟林前十三州的其中一城，自被南明攻破後，便成為了南明軍事重鎮。

顧明珠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吃過飯後，晌午已經過了許久。

她坐著發了一會呆，才道：“初秋。”

“在。”

顧明珠深吸一口氣，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不用再多問什麽了，南明現在的情況看一眼就都明了。

他是天生的領袖。

顧明珠剛閉上眼準備小憩，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動靜。

她不明所以睜開眼看去，便瞧見庭院中丫環正扶著一名婦人走來。

顧明珠心下疑惑，坐起身來。

婦人笑容滿面：“明珠丫頭。”

顧明珠眉頭緊蹙：“你是？”

婦人笑著坐下來：“我是徐玨的母親。”

“母親？”顧明珠嚇得站起身來：“伯母？”

謝婧拉住她的手：“別緊張啊，坐。”

雖然算不上是醜媳婦，可顧明珠萬萬沒想到自己是在這種情況下拜見徐家長輩的，尷尬與局促自然是有的。

顧明珠笑得有些僵硬。

反倒是謝婧，笑瞇瞇拉著她左右上下打量一番，最後語重心長道：“苦了你們了，沒事就好。”

顧明珠眨了眨眼：“伯母。”

謝婧道：“你們的事我都知道了，這些日子你定然吃了不少苦，阿玨為了找你，幾乎也橫跨了南北，如今也算苦盡甘來了。”

顧明珠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他們自己知曉，和從旁人口中聽到，終歸還是有些不同。

兩人說了半晌話，最後謝婧乏了，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徐玨正踏步而來。

顧明珠站在門前，一瞬不瞬盯著人看。

他只字不提七個月裏的輾轉難眠，還有那些石沈大海的消息。

兩人坐到桌旁，徐玨說：“怎麽半天也不說話？”

顧明珠目光沈思，說：“我在想……”

徐玨伸手倒著茶：“又想什麽？”

顧明珠歪頭看他：“阿玨。”

“恩？”徐玨單音節回應著。

顧明珠頓了頓，說：“一切都準備好了，結果新娘丟了，一定很難過吧，阿玨……”

徐玨喝茶的動作一頓，朝她看過來。

顧明珠望著他：“當時就想著要跟我成親了是不是？”

徐玨：“……”

“先斬後奏？不怕我不同意嗎？”

徐玨嘆息一聲，放下茶杯：“本來覺得能成的，豈料事與願違，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該讓你出門去，我們也不用分開這七個月。”

顧明珠眼眸染著點笑，又有些心疼他。

滿心歡喜的等著自己回府，卻一等就是七個月……

顧明珠說：“當當當……你現下等到啦。”

徐玨失笑。

顧明珠眼眸亮晶晶的盯著他。

徐玨只好道：“恩，等到了。”

顧明珠道：“然後呢？沒有了？”

徐玨說：“還有什麽？”

顧明珠輕哼一聲，剛扭過頭去，就被人捉住了腰按在膝蓋上，徐玨悶笑著道：“恨嫁？”

顧明珠哼了一聲，不說話。

徐玨將人臉掰了過來，與她眼對眼鼻對鼻，說：“別急，當初是事出倉促，現在我可以給你一個更好的。”

顧明珠說：“誰急？誰急？”

徐玨低聲道：“是我急，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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