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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昆侖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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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朔夜爵收了針,接過花語遞給他的汗帕擦了擦額角沁出的汗液,回首對躺在榻上的秦湛冷聲道:“起來吧,死不了。”

秦湛便利索地從榻上起了,起來後她探了探自己的靈脈,問道:“朔先生,我大約還要多久才能重新開始練?”

朔夜爵冷漠道:“若是現在知道心疼修為,當初吃藥的時候就不該那麽果斷。”

“我是不是告訴你,若非走到絕路,盡量不要用它?”朔夜爵道,“這東西,一個不好可不是靈脈崩斷的結局,直接斷了你全身經脈,讓你死在天外都是有可能的。”

秦湛摸了摸鼻尖,大約是一切都結束的緣故,她現在瞧起來倒有幾分少年時的混不吝。她笑道:“我也說了,我運氣好。您不也是相信我運氣好,才給了我藥?”

朔夜爵的手籠進了袖子裏,他冷漠道:“我可不是信你運氣好,而是我只在意結果,並不在意你生死。”

他這話說完,小花便有些生氣。

她這時候倒也不跺腳,反而知道怎麽去對付朔夜爵,當下回他:“那麽您等在這裏是為什麽,別和我說你一早備好的金針和救命的丹藥,全是為了緬懷溫師祖。”

朔夜爵:“……”

朔夜爵揉了揉眉角,他費了神氣色不好,咳了兩聲方才對花語說:“你要是不滿,就回你師父那去,別讓我教你。”

花語在這幾日幫著朔夜爵一起照顧這些病患們,也早不是當日又急又氣卻不得法的小姑娘了。

她先是將水遞給了朔夜爵讓他壓一壓咳嗽,一邊道:“那也請您先好好說話呀。”

朔夜爵:“……”你這真是和你師父盡學些壞的!

朔夜爵為人自我乖僻,昔年闕氏驅逐他,他便能視闕氏為陌路,正道不屑他,他便成魔醫。這世道原本已沒有什麽能摧垮他了,除了少年時那一丁點丟不去的溫度。朔夜爵拿闕如言總是沒有辦法的,算下去,便也拿算是自己同類還是闕如言親傳徒弟的花語也沒什麽辦法。

他是個掌生握死的魔頭,遇上既不能讓對方死又不能讓對方生不如死的對手,總是要吃虧一點。

朔夜爵低低道:“我真不該同意你師父的請求。”

秦湛道:“戰役初休,事情太多太亂了。闕師姐分身乏術,花語又正是求教的時候,況且論到合適——本就是同為巫祝返祖的你更合適教她。”

秦湛又道:“況且哪怕闕師姐不提,朔先生就真的能忍受花語全由闕氏教導,日後歸於闕氏嗎?”

自然是不會的。

朔夜爵只是無法拒絕闕如言,他對於闕氏的厭惡從未減輕過一分。若要他眼睜睜看著闕氏掌握花語,重握巫祝之力反過來對付他,倒還不如讓他先痛快死了。

秦湛慢慢道:“所以闕師姐只是先為您想到了這一步,將小花送來罷了。”

朔夜爵不語,半晌才緩緩道:“溫晦比你好的地方,就是他知道話不用說完,說一半就可以了。”

秦湛笑了笑:“我倒也想,可若是只說一半,朔先生連我一起打出去怎麽辦?”

朔夜爵冷笑:“我要是做的到,一早便做了,也等不及你說這些。”

閑事話畢,朔夜爵方才問彎腰給自己穿鞋的秦湛:“如今‘天梯’的事情算是暫告一段落了,綺瀾塵也洗清了你身上的汙點。你……打算如何,回閬風嗎?”

“你斬了天梯,等於斬了眾人的道。就算他們一時反應不來,等時日長久修為難以寸進,自然還是要怪到你頭上。”

“恕我直言,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可經不得暗算。”

秦湛整理好了著裝,她站起身,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還有些不習慣。

她抽空回答了朔夜爵:“回去肯定是要回去的,否則宋濂得哭。”

“不過你說的事情我也想過,所以我決定給自己找個靠山。”

朔夜爵挑眉:“一劍江寒?他倒是願意陪著你,但閬風願意讓他一直待著麽?”

秦湛道:“我也沒想讓他一直待在閬風,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朔夜爵隱隱覺得秦湛即將說出口的話也會讓她當初和他討藥時一般,能驚得他這樣的老人家心悸不穩,本就不想問了,但話開到了這頭,秦湛也不會咽回去不說。

她虛心地問朔夜爵:“朔先生,您覺得重立昆侖如何?”

朔夜爵:“……”

朔夜爵冷靜地放下了杯子。

秦湛還在說:“昆侖有天柱,是最接近於三千界外宙海的地方。說到底,太上元君悟的道是由天梯與道子而來不錯,可我們的卻是未必。”

“我悟劍,闕師姐說白了悟的是生。綺師姐就更不一樣了,她悟的是‘天地’。”秦湛笑吟吟地看著朔夜爵,“更不要說您了,朔先生,您悟的、修的又真是手裏的金針和爐子裏的丹藥嗎?”

“怕是‘情義’二字吧。”

秦湛道:“我曾聽聞一句話‘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意思大抵是說天道本就不齊全,所以萬事都留有一線生機。”

朔夜爵冷聲:“你想說天梯便是天道留給我等的生機?怕不是吧。”

秦湛笑了,她道:“天梯不是,‘斬天梯’是。”

“若是太上元君悟的是‘偽道’,如今已無天梯,若我等再悟,悟出的,會否就是那‘遁一’?”

朔夜爵:“……你這是要天下修者陪你重修嗎?”

秦湛嘆了口氣:“朔先生又誤會我,我不過只是覺得,大家往後再悟道,由昆侖始,或許能有點別的。”

朔夜爵:“……”我覺得你比當年的溫晦還瘋。

朔夜爵回了身:“你若要走,我自不留。”

頓了一瞬,朔夜爵又道:“不過如今正道權勢最盛的都是你的朋友,若是你想做,或許昆侖真的能重現。”

秦湛也是這麽想的。

她還覺得自己一貫運氣好,所以估計想做就能做的成。

秦湛走了出去,便見到了等候著的一劍江寒。

朱韶作為玉凰山主,玉凰山上戰後也是一堆的事情等著他處理,哪怕他心裏盼著要給秦湛端茶送水,送了兩天沒了機會,只能在雁摩與明珠的請求下回玉凰山。

一劍江寒就輕松多了。

正道的事情眾人都知道找他沒用得找綺瀾塵,而他又沒有宗門,無拘無束松快的很。

一劍江寒見了秦湛,問:“好了?”

秦湛頷首:“好了。”

一劍江寒便不問了。

他不問,秦湛倒是斟酌著問了一句。

她說:“一劍……你想不想當掌門?”

一劍江寒:“……哈?”

秦湛想得倒是很簡單。

這一百年間兩場戰打下來,正道用雕零來形容也不為過。四宗裏的祁連劍派如今連些小門小派的人數都不如,閬風雖未受重創,但閬風派一片狼藉,要重新休整起來,補全五閣閣主也非是一時之功。

那些原本由昆侖分出去的另外幾派就更不要說了,本就走在沒落的路上,偏又遭逢“天梯”劫難,光是內部分化內鬥就傷了不少,更不要說重拾昔日門楣。

秦湛細數了一遍,這次之後,正道最盛的該數桃源,若要讓昔年師從昆侖的桃源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怕是由昆侖而分出的八派以及早於桃源建立的祁連山脈都會感到不甘。

秦湛若是在這時提出“八派同宗,重立昆侖”的想法,或許還真不會遭到太大的阻力。

——說到底,誰願甘於人後呢?

一劍江寒聽了,也覺得合理,他道:“我為最後昆侖人,原本教著雲松也沒什麽。若你要重建昆侖派,雲松怕是便不能再做我的徒弟。縱使不介意,祁連劍派那邊大約也不能接受未來掌門出自別派。”

秦湛道:“你說的我也想了,所以我打算也勸祁連並回來。”

“祁連祖師原本也是昆侖的弟子,未能繼承峰主之位,方才離了昆侖創立祁連劍派。若是你當掌門,雲松做掌門弟子,我想祁連劍派未必會反對。”

重立昆侖是一劍江寒的師父畢生的願望,為了這個願望,他帶著一劍江寒四處奔走,幾乎耗盡了一生。、

如今秦湛說要重立昆侖,作為昆侖傳人的一劍江寒當然不會有反對的想法,只是——

“秦湛,這事情你雖說著容易,但諸派間利益糾葛,要真正說服他們怕也困難。”

“你是我朋友,我感激你的這份心,但若是僅為了我師遺願,還是不必了。”

一劍江寒雲淡風輕:“昆侖派風骨在劍、在人,不在山脈門楣。我活著,雲松繼承了我的劍,便算是昆侖立著。”

秦湛瞧著一劍江寒,她忍不住笑了笑。

她又問:“那我呢?”

秦湛拍了拍他的肩:“就算你願意陪我住在劍閣五六十年,我也不忍心讓你這般。宋濂搞不好還會因此請你替他再教幾把昆侖寒劍出來——就好像他讓我替他傳下溫晦的劍一樣。”

“宋師叔是個好人,只是有些事,他從不含糊,更不會放棄。”

秦湛看向昆侖雪峰的方向,她輕嘆道:“一劍,我有私心。”

一劍江寒看向秦湛。

秦湛道:“你若重立昆侖,我居於昆侖,昆侖名正言順地有你、有閬風、有祁連劍宗,我不用擔心任何事,可以安心地重修。”

“另一方面……

“昆侖的天柱據傳是離宙海最近的地方,宙海之上,立著天上城。

“我見了那座城,雪白冰冷,也難怪道子是那個樣子。

“我剝奪了‘越鳴硯’的存在,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我皆背離了我的誓言。”

秦湛背著手,神色淡然自若,語氣卻有些失落。

她說:“我曾說過會陪著他,行於昆侖間,與他同在一片宙海,便算我還在履約吧。”

這樣的話她也只會對一劍江寒說了。

一劍江寒聽後沈默了會兒,他原本想問秦湛是不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小越,但他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問。

有些事,他比秦湛還不明白。

一劍江寒想了想,伸手拍了拍秦湛的肩膀。

一劍江寒從自己的儲物囊中抽出一木質劍盒,他將盒子打開,裏面躺著的,是斂於龍角鞘中的眠冬劍。

一劍江寒道:“秦湛,送你。”

秦湛:“……”你拿我劍閣的劍送我?

秦湛取過了眠冬劍,劍柄上還有著東海鮫綃打成的絡子,綴著嵌在了冰裏的花。

她看著這把劍,倒是笑了。

秦湛將劍佩上了腰側,重新撫上劍柄,她向前邁出步伐,對一劍江寒回首道:“走吧一劍,我們去試試,總不會比當年太上元君還難,我倒也很想當一當昆侖的祖師!”

一劍江寒眼裏露出笑意,他跟上秦湛,此刻卻毫不猶豫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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