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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夢華胥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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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湛入魔?

這樣滑稽而可笑的話剛從朔夜爵的口裏說出來,朱韶便下意識的反駁:“不可能。”

朔夜爵似笑非笑,他的手從厚重的大氅裏伸出,掩著嘴角咳嗽了一聲,方才慢慢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哪怕看在溫晦的面上,我也沒有必要騙你。”

“禪然死了。”朔夜爵道,“被仙劍燕白一劍斃命,‘越鳴硯’帶回的屍體安葬,兩樣加在一起,就算闕如言信你,雲水宮裏有那麽多門派,蠢人太多,又愛嚼舌根,你洗不清了。”

秦湛怔住。

朔夜爵嘆道:“秦湛,你對越鳴硯當時當日的好,如今皆變成對準你的劍了……誰會相信越鳴硯會背叛你,甚至會反過來誣蔑你呢?”

秦湛淡聲道:“越鳴硯的確不會背叛我,所以這信還是要送。只要送了,闕師姐便能知道如今的‘越鳴硯’才是危險。”

朔夜爵擡眸,問他:“闕如言可鎮不住整個正道,也不知是碰巧還是你倒黴,能壓住正道,並且還會信賴你的人——要不此時在這裏,要不就已經死了。”

“原本幫你的那個大和尚,還成了你身上洗不去的命案。先不論其他,四宗裏的蓮華寺是一定要你的命了。”

“——那也要他們拿的走。”秦湛淡然,她擡眸道:“這法子,越鳴硯或許能想出,但他不會用來對付我。道子會對付我,但他過於傲慢,決計想不出這樣陰損的辦法。”

“所以——”

朔夜爵雙手抱胸:“你想說什麽直說。”

秦湛道:“知非否怕是還活著。”

她此話剛說完,朔夜爵便似有若無地看向了朱韶。知非否是朱韶負責對付的,而朱韶看起來怎麽都不是個會放敵人生的大善人。

果然,朱韶聞言皺眉,他否認道:“不可能,我親手將朱羽刺進了他的心臟!”

秦湛道:“是他的心臟,還是他替身的心臟。別忘了,不哭閻王揚名的一手便是枯木逢春術中的替身術。他若是從一早就打定了註意要詐死,要騙過你並不是難事。”

朱韶張了張口,他想到了知非否的雙修道——若是知非否全力而來,是當真躲不過他那一劍嗎?

況且……最後他也的確沒有砍下知非否的頭,而奪魄生途上的霧也從未徹底消散過。

朱韶沈默了片刻,而後向秦湛低身行大禮,極為壓抑道:“是徒弟的錯。”

秦湛搖了搖頭,她道:“知非否不想死,除非是我與一劍動手,否則還真沒幾個人能確實的要了他的命。這事情不怪你,況且就算沒有知非否,也難說會不會有第二人。”

秦湛對朱韶道:“那信你還是送去,不要送給綺師姐了。你送去給雲松。”

朱韶怔住:“雲松?”

秦湛道:“雲松是安遠明的徒弟,現在算是一劍江寒的半個徒弟,他的人品信得過,也夠聰明。若是知非否如今隱身正道,闕師姐怕是會被他重點盯梢,我的信落在他手裏,還不知又能生出什麽別的事來。”

“比起闕師姐,讓雲松知道,再由他去想辦法聯絡阿晚與闕師姐,倒是更穩妥的辦法。”

縱使忽然間被扣成了敵首,秦湛除了最初的那瞬驚訝外,竟然沒再露出半分慌亂,她甚至極快鎮定了下來,就著當前的形勢去做最可能的分析,去想辦法應對。

是她一早便料到了嗎?

怕是沒有。

朔夜爵看著她未說話,直到秦湛已將朱韶要做的事情全部吩咐完了,他的眼中才慢慢露出覆雜來。

他似乎有那一點能夠理解溫晦了。

縱然再不舍,有秦湛這樣的徒弟,確實值得豪賭。

秦湛吩咐完了朱韶,她沒什麽波動的看向朔夜爵。

她道:“朔先生,您這麽快便得了消息,怕是身在北境也有獨特的消息來源。既然如此我便多問一句,正道扣上叛變帽子的,是只有我一人,還是連著一劍與綺師姐一並了?”

秦湛改了對朔夜爵的稱呼,朔夜爵也只當不知道。

他回答了秦湛:“只有你一人。”

朔夜爵漫不經心道:“你在正道這麽多年,正道裏也不全是傻子。一個禪然的死只能栽在一人身上,既然栽了你,就不能再拖下綺瀾塵和一劍江寒。”

“綺瀾塵不是和你關系還差嗎?就算是知非否想要一竿子都打死,也要他有足夠的籌碼。”

秦湛接口道:“怕是他手裏只有禪然之死。道子性傲,有太多不屑。怕是這件事,他都是後知後覺方才明白。雖然我說這話或許太過無據——但既然他在魔宮裏未曾肯放棄越鳴硯的身份,只要‘越鳴硯’對他仍有影響,他就不會完全去聽信知非否的話。知非否沒法掌控道子,再多的計算也只是竹籃打水。”

“能栽一個我,已經能算他謀略滔天了。”

朔夜爵隱隱意識到秦湛接下來的打算,他提醒道:“話雖如此,但正道給出的消息,是你脅迫綺瀾塵外逃。綺瀾塵就算能回去,能做的怕也不會比闕如言多。而一劍江寒——”

“就算知非否沒法也把禪然的死和他扯上關系,也潑他一身臟水——但他成功‘叛變’了你,一劍江寒是你摯友。縱然正道不敢對他如何,也絕不會信他。”

秦湛道:“所以我不打算讓一劍回去,一劍也不會回去。”

朔夜爵聞言皺眉:“你讓朱韶給雲松送信,難道為得不就是讓他在裏配合一劍江寒與綺瀾塵,重新幫你奪回正道的掌控權嗎?”

秦湛聞言反倒笑了一聲,她耐心反問朔夜爵:“敢問朔先生,我為什麽要掌控正道?”

朔夜爵皺眉:“……抵抗道子,我們需要人手。”

秦湛道:“道子實力如何你也見了,對付他需要的不是人手,而是頂尖高手。”

朔夜爵又問:“那魔道呢,對付修士你總得有人手,你難道還打算一人除正魔兩道?”

秦湛卻說:“為什麽還要殺修者?”

朔夜爵幾乎脫口而出:“道子已醒,他接下來要做的必然是滋養天梯,我們當然要趕在他之前——”話說到一半,朔夜爵猛然收聲,他驚疑不定地看向秦湛,低聲道:“……你不打算開戰。”

秦湛道:“溫晦別無他法,他為了爭取時間,方才做了這個決定。”

“而我不是溫晦。”秦湛看了看她的手心,仿佛那裏真的有一枚棋子,“下棋觀全局,這是他的風格。下棋斬絕路,這才是我的風格。”

秦湛握緊了手,她神色平寧:“道子已現,為何還要去對付修士?”

“我要做的,是斬天梯。”

朔夜爵:“你要絕了天下修者飛升的路?”

秦湛道:“有了天梯才有的道,算不上是天道。不是自己的,不要也罷。”

朔夜爵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後方道:“秦湛,你真是溫晦的好徒弟。”

秦湛不置可否,朔夜爵嗆了風,他咳了兩聲,對秦湛道:“說吧,你到底打算怎麽做。斬天梯,你若是不飛升可是連天梯都觸碰不到,可你若是飛升,即刻便會成為天梯的養料——”

朔夜爵笑了聲:“還是你有別的辦法?”

秦湛卻說:“我師父知道真相,是因為他飛了升,朔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朔夜爵斂眉:“你也看見了,我和花語一樣,是巫祝返祖。巫祝應該是最接近天上人的造物,他們的能力其實不僅僅只是預見未來——還有觸碰時間。”

“我也是無意間見到了未來,那未來太過可怖,我一時悲憤不滿,便修了這逆天術要去問悟道的太上元君,為何修道的最終結果,卻是山河俱損。”

朔夜爵回憶起自己年少時的瘋魔。

半晌後方才譏笑了聲:“而咱們悟道創下了修真法的太上元君卻說,若天命如此,便該尊天命——難怪天上城會選中他來悟道,可還有比他更合適的嗎?”

“他說了這答案,我可不要這答案。我往前看,看的越前,就越是心驚。等我看到了最後,猜也能猜出個一二了。”朔夜爵咳嗽了一聲,“只是我不如你師父,我懶得管。”

秦湛卻說:“若是真懶得管,為何又要相幫溫晦?”

“朔先生,你這謊話說的可不太好。”

朔夜爵冷冷看了她一眼。

秦湛道:“你既然見到了太上元君,為什麽又還要往前看。你難道不是也在尋一個辦法,然後等一個人嗎?”

秦湛攤開了手,她示意朔夜爵檢查她的靈脈。

朔夜爵不明所以,但還是探查了一二。

他的手指不過剛剛碰到秦湛的經脈,便驚得手指猛然一縮。

朔夜爵瞧著秦湛的眼神驚疑不定:“你——”

秦湛道:“如先生所見,溫晦的第七劍天晦,是遮天蔽日之劍。在這劍下,沒什麽他做不到的。”

“溫晦可移山填海的修為,如今盡在我身。”秦湛微微擡眸,“待我傷愈,我自認與道子也有一戰之力。如何,先生可以將你最終尋到的東西告訴我了嗎?”

朔夜爵沈默片刻,他道:“這事情我原也沒打算瞞你。若是你真能做到當然最好。”

他對秦湛道:“我看見了最初,他們最初來這裏的時候。那時尚且沒有那個東西,所以他們下來上去靠的是塊半月玨。但是按照溫晦所見,那東西後來應該沒辦法幫他們再下來——”

秦湛道:“沒辦法幫他們,卻有辦法幫我們。天道限制的是天上城,而不是三千界。有那個東西,我便能借它升天而不被天梯所納。”

朔夜爵又道:“你說的沒錯,但道子身上並沒有這樣東西,你覺得你要從何而得?”

秦湛說:“禪然死了,知非否可殺不了禪然。”

朔夜爵:“你的意思是——”

秦湛道:“修士死了這麽多,他沒足夠的力量能促使剩下的那堆離飛升千百丈遠的修士們都飛升,一個禪然對他而言不過杯水車薪,他殺禪然,為的一定不是自己回去,而是讓別的再下來。”

秦湛回憶著溫晦的記憶:“若是我猜得不錯,禪然的作用,應該只是為了讓天上城再送些東西給道子。道子現今缺的,應該就是能用未飛升的修士滋養天梯的辦法。”

朔夜爵道:“你懷疑這個辦法,可能會用到半月玨?”

秦湛微微頷首。

朔夜爵又道:“如果你猜錯了怎麽辦?”

秦湛道:“那就只剩下我飛升,去身化成天梯死磕這一條路了。逍遙仙能保持千年記憶,我運氣好些的話,應該也能阻止道子幾千年吧。”

朔夜爵下意識皺眉。

秦湛又笑道:“不過我猜不用。我運氣慣來好,就算不出千,往往也能賭贏。”

朔夜爵盯著她未說話,半晌後他道:“所以你想讓綺瀾塵回去,為的不是一統正道,而是為了想辦法誘使道子取半月玨嗎?”

秦湛道:“如果順利的話,最好再控制住知非否,保住正道。”

朔夜爵:“你對綺瀾塵倒是自信。”

秦湛淡聲道:“我曾經未信過她,直到我也被人未信了一次,方才明白個中滋味。”

“綺師姐從來不是需要被保護的人,她想要的,也從來不是被保護。”

“當年我讓她失望過一次,一次也就夠了,不該再有第二次了。桃源綺瀾塵,也不該被輕慢兩次。”

秦湛在前一屋說著,隔著屋門,在裏屋的綺瀾塵微微放下了要推門的手。

花語知道大家一時片刻回不去雲水宮,便聽了朔夜爵的,取了他家中的藥先替眾人治傷。她正熬好了綺瀾塵的那份藥,端著來尋她,卻見她默然立在屋門前,卻不進也不退。

花語正欲叫她,忽然瞥見了綺瀾塵沈默中泛紅的眼睛,頓時慌了起來,她有些無措,輕聲問:“綺師伯,你是哪兒的傷口疼得厲害嗎?”

綺瀾塵緩緩開了口。

她說:“不,正好相反。”

綺瀾塵微微笑了,她輕聲答:“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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