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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摘星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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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鳴硯回過頭,秦湛靜靜瞧了他片刻。

秦湛瞧著越鳴硯從少年長成成年,時光細碎間自然是不覺得他有何處變化,但如今順著燕白的話,秦湛回想著初見時的越鳴硯,來拿和如今的越鳴硯比了比,發現他的變化確實不小。

眉眼長開了是一回事——他還是個少年時,便已經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了。

最重要的是氣質與性格的轉變,當初看著她伸出的手都有些猶豫不敢上前的越鳴硯似乎只存在於記憶裏,如今秦湛面前的閬風少年姿容清俊,脾性溫和。待人接物皆進退有度,自信而不狂妄,不亢卻也不卑,連著回望向她的眼睛裏再也沒有初見時的躲閃和不確定,他現在看過來,便是瞧著秦湛的眼睛看過來,若是秦湛看得久了些,他還會微微露出笑,問:

“師尊有事情吩咐嗎?”

秦湛收回了眼,也笑了笑:“沒有,只是看看你。”

越鳴硯聞言臉頰微紅,容易害羞這一點倒是十年都未曾變化,秦湛見了,不由得提醒一句:“這次一劍會帶著阿晚來,你是阿晚的師兄,可不能總這麽容易害羞。她是蜃樓之主,不想和十年前一樣被她笑話,這毛病要改。”

越鳴硯眼眸清亮的看著她,點了點頭:“好。”

燕白道:“這好都答應了快有十年了,我看也沒能改掉。秦湛你放棄吧,小越就這個性格,我看著也挺好的。”

秦湛說:“既然如此,你也臉紅給我看一看吧。”

燕白憋紅了臉,他對秦湛說:“秦湛,沒有對劍耍流氓的!”

秦湛頭也沒擡,只微微笑了笑:“你說的對,沒有對劍耍流氓的,你臉紅什麽?”

燕白:“……”

燕白做了秦湛快六十年的劍,時至今日,竟然依舊沒能在口頭上贏過一次“看似”朗風清月不懂凡塵俗物的秦湛。

燕白:……我真的不明白我當初怎麽就沒看清你的本質。

越鳴硯聞言,早已從最初的不知所措變得見怪不怪。

越鳴硯與秦湛在一起的越久,便越能發現秦湛的本性。

閬風劍閣上皎若明月,似將羽化登仙的劍道第一人是秦湛,而喜歡微彎著嘴角和自己的劍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甚至偶爾心血來潮生起惡作劇心思的人間客也是秦湛。

這些都是秦湛,是旁人未必知,而越鳴硯才知道的秦湛。

秦湛不善廚,最初越鳴硯也是以為秦湛也不重口腹之欲,畢竟他從燕白和一劍江寒那裏聽到有關秦湛的傳聞,乃至他在閬風時見到的秦湛,都是對“吃”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早已辟谷,食物於她毫無必要也無益處。偶爾吃些果子算是興趣,什麽也沒有也沒關系。只是日子久了嘴裏有些發淡,秦湛會覺得不太舒服,那時她就會隨便扯些草葉果子嘗嘗——反正吃不死。

越鳴硯在見識了秦湛在野外到底有多隨便後,終於明白了一劍江寒當年離開的時候為什麽總是叮囑秦湛不要亂吃,燕白又為什麽常常發瘋。

越鳴硯再一次瞧著秦湛隨便拔了朵根莖發甜的野花嚼了嚼,嚼完後見到自己盯著他,還要對他說上一句:“這個有毒,你受不了,別吃,我幫你找找別的。”後,終於忍受不能,開始憑借著自己僅有的知識和秦湛的指引,開始學著烹飪。

當他開始學著做東西,才發現秦湛其實挑食的要命。要是不好吃,她寧可去嚼那些有毒的甜草,也不會再吃第二次。越鳴硯為了讓秦湛不要再只要是甜的便隨便什麽都往嘴裏塞,每到有人的城鎮便會主動去當地的酒樓或是攤販處,用銀錢換做學徒的機會。他悟性好又聰明,往往看兩次就會了。十年過去,這樣的行為漸漸成了習慣,秦湛只當這是他的興趣也不阻止,只是要求他不要偏離了正道,仔細修煉。

越鳴硯當然聽秦湛的話。在修行上他十分刻苦,從未讓秦湛失望過。秦湛先前便覺得他的天賦並不像他的根骨表現出的這般平凡,十年過去後,秦湛越發肯定這一點。

如今的越鳴硯進展迅速,怕是秦湛自己在他的年紀也不過如此。這一屆摘星宴,除非這天下再橫空出世一位溫晦或者秦湛,這星大約便是越鳴硯的了,倒也應了他當年說要摘星的話。

秦湛先前在知道一劍有讓阿晚參賽的計劃時就寫信告訴了他,她在信裏十分坦誠:就不要讓阿晚上臺來了吧,輸了不好看。

一劍江寒看見她的信有些無語,還是阿晚忍不住笑,親自回了信,告訴秦湛她原本就沒想過要贏。越鳴硯在摘星宴上的對手不會是她,而該是祁連劍派的雲松和妖族將派來的參賽者。

信裏最末,還約了秦湛在清河鎮上會面。

所以秦湛與越鳴硯到了,方才未通知雲水宮,而是等在這入城的面攤前,等著一劍江寒和阿晚。

燕白不像秦湛他們幹等,他在上空飄來飄去,點評著人來人往的新一輩修者,嘖嘖有聲,末了又回頭看向越鳴硯,以著一副“孩子永遠是自家的好”的態度道:“這屆弟子真的不行,瞧他們這幅畏首畏尾的模樣,再看看咱們家的小越,嘖,站著就贏了。”

說著,還要再誇一下秦湛:“你當年讓小越狂妄點真沒錯,咱們劍修,就是要有藐視天下的氣魄嘛。”

越鳴硯聽了不免無奈地笑,他對燕白道:“燕白先生,師尊教我的是自尊,不是狂妄。”

燕白揮揮手:“差不多差不多,反正秦湛教得好,你學得也好。”

越鳴硯聞言低低道:“是師尊教得好。”

沒有人會比越鳴硯更清楚對他而言秦湛到底有多重要,又對他的人生有多大的影響了。他的父母給予了越鳴硯“命”,而秦湛則賦予了越鳴硯“生”。

若這天下沒有秦湛,便絕不會有“活著的”越鳴硯。

越鳴硯微微垂下眼簾,秦湛瞧見了,手指微敲桌面,她沈吟片刻說:“等不及了?你不必陪我在這裏,若是覺得無趣,不妨也四處逛逛,晚間記得入雲水宮便可。”

越鳴硯擡眸,他道:“不,我——”

越鳴硯尚未說完,他瞧見秦湛眉梢微挑。越鳴硯隨她游走了四境十年,實在太了解秦湛,他回了頭,果然在城門處看見了一身黑衣的一劍江寒。

他背在身後一長一短,一重一輕的兩把劍實在太有名,甫一出現,便引得清河鎮居民側目。阿晚身著一身櫻粉色的衣裳,笑意盈盈地立在一劍江寒的身後,一雙眼睛四處留意著。

她先是瞧見了越鳴硯,怔了一瞬,有些不太敢相認,直到越鳴硯對她露出了輕微的笑,她又瞧見了越鳴硯身旁的秦湛,眼裏才浮現出明亮的光來。

她仰起頭對一劍江寒說了兩句,一劍江寒往秦湛的方向瞧了過去。這十年間,他一直在追殺知非否,其韌性連最初出手阻止他的司幽府君瞧了都心驚,兩次之後,便不再去管他與知非否的恩怨,也算是對這位無雙劍修的尊重。

只是知非否著實狡猾,司幽府君攔了一劍江寒兩次,他就借著這兩次的機會將自己和枯葉宮的主力迅速隱藏。哪怕阿晚動用了蜃樓全部的力量,也往往棋差一招,讓一劍江寒多次撲空,難以真正的抓住知非否。

也正是因此,一劍江寒在這十年裏瞧著越發堅韌冷硬,阿晚有時甚至還會忍不住擔心,再這樣下去,仇恨會不會影響到一劍江寒的劍心?

直到阿晚此刻見到秦湛,又從秦湛的眼裏見到了一劍江寒。

她方才明白是自己狹隘。

一劍江寒道心穩固,劍鋒依然,他正是性格堅韌,所以才絕不會被動搖。他憎惡滅昆侖的知非否,這是他必須要去完成的事,但這件事,卻絕不會成為他的心魔。

知非否洞悉人心,他看得清楚,知道自己最擅長的手段在一劍江寒的身上沒有分毫作用,所以才極力避免與一劍江寒正面交鋒,甚至不惜狼狽逃竄。

秦湛絕沒有和知非否一樣的、洞悉人心的玲瓏心,她會比一直陪在一劍江寒身邊的阿晚看得更清,是因為她與一劍江寒是一樣的。

他們本質上是一類人,是摯友,是彼此的信任。

阿晚忽覺羞愧,她仗著自己擁有蜃樓知曉天下事,初見時從未打從心底裏真正地尊敬過正道第一位的兩把劍,可她如今跟著一劍江寒十年,方才明白當初的風澤為何會親自迎接這兩人,甚至姿態謙和。

因為他們值得。

一劍江寒已大步向秦湛走去,阿晚頓了好幾步,才鼓足了勇氣跟上一劍江寒的步伐,見了秦湛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劍主。”

秦湛見著阿晚,不太在意的笑了,她點了點頭:“阿晚姑娘,這些年來多謝你提供的信息。”

阿晚臉頰微紅:“哪裏,劍主客氣了。”

燕白瞧著阿晚忍不住嘀咕:“怎麽一個個都臉紅。”

阿晚當然聽不見燕白的稱呼,她只是說:“劍主今日要與一劍前輩一起入雲水宮嗎?還是另有打算?”

一劍江寒看向秦湛,他猶豫了一瞬,說:“我在門口聽見他們議論,今天綺瀾塵似乎也到了?”

秦湛點頭:“到了,我看著進去的。你在城裏多轉轉,大概還能見到桃源的弟子。”

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說:“你知道我的意思。”

秦湛看了一眼雲水宮的方向,雲水宮的倒影清晰地印在碧波湖上,好似湖中還有著一座一模一樣的宮宇。

秦湛說:“早晚擡頭不見低頭見。”

一劍江寒:“……”

秦湛又說:“但早晚還是有點區別,今天就不去了吧,明天再去。”

一劍江寒:“……”

燕白在一旁哼了一聲:“晚一天死有什麽意義嗎?你看一劍江寒都回不了你的話。”

秦湛沒說話。

一劍江寒想了片刻,回答道:“你說的不錯,初一和十五還有十四日的差別。不如明日再說。”

燕白:“……”我竟然忘了你們是朋友。

一劍江寒問秦湛:“喝酒去?”

秦湛:“喝酒去!”

時間似乎永遠不會在這兩人間留下痕跡。

一劍江寒見不到燕白,但他知道燕白在,所以也說了句:“燕白怕是會無聊。”

燕白在一旁說:“我不去!”

秦湛按著劍柄,面不改色:“沒關系,小越帶他去玩。”

燕白:“……”

一劍江寒覺得很有道理,他看了看小越感慨:“小越長大了不少,已能獨當一面了。”

秦湛說:“對,所以你不妨與他對對招,我覺得他現在能接你二十招以上?”

一劍江寒挑眉:“這麽自信?”

秦湛:“你不妨試試。”

一劍江寒:“好。”

秦湛對越鳴硯道:“珍惜些,拿一劍江寒做陪練的機會很難得。”

越鳴硯向一劍江寒行了一禮:“多謝前輩指點。”

一劍江寒:“……”我差點忘了你是什麽樣的人。

所以一劍江寒想了想,面無表情說:“朱韶也來你知道嗎?”

秦湛:“……”

一劍江寒拍了拍她的肩:“喝酒吧,我請。”

阿晚在他們的身後掩著嘴笑,她的餘光瞧見了身旁的越鳴硯。

十年過去,當年的青澀少年早已長成,阿晚不經意間瞥見越鳴硯正微微彎起嘴角,柔和安靜地笑。他鼻梁上架著鏡片,卻令人絲毫不覺得異樣,反倒越覺得他君子如琢。

像是石頭裏的玉,起初不覺得,隨著時日漸久,石殼剝落露出其中玉質,只瞧一眼便移不開。

阿晚:“你……”你現在——

越鳴硯聞聲回首,他溫聲問:“阿晚姑娘?”

阿晚張了張口,她又看了看秦湛,將話吞了回去。有些話,當年或許可以說,但現在卻不能了。

絕對不能。

阿晚甚至不再敢去猜。

她意有所指道:“現在真好呀。”

越鳴硯也不知是發現了她的試探,還是真的如當年一般一無所覺,他也笑道:“是。”

他笑起來,似是細碎的光墜入了夢裏,阿晚看怔了一瞬。

她偏過頭,嘆了口氣。

希望是她當年想多了,若是先前便也罷了,可如今她見過了越鳴硯的笑,便發自內心地,不願這樣的笑有一日會消失。

——那真是令人從心底覺得歡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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