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眨眨眼，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如今的太子，昔日的九皇子，名字叫做容煜，便點點頭，“這就是你懂事之處了。說罷，這一趟掖庭之行到底如何？”

楊忠磕了個頭，“陛下，那些宮女已經被掖庭處死了，她們都是從小兒進宮服侍的，還不到年紀放出去，除了跟家中父母有聯絡，在外面基本上沒有關系。

“便是與父母通信，那些信件在宮中也是有存檔的，遞進遞出的東西也反覆檢查過數次，沒有任何問題，所以這些人不存在與外人勾結的可能。是被那些僧道誘惑了，但不管如何，她們行差踏錯，都是死有餘辜。”

景帝聽著順耳，不覺點點頭，“接著說。”

楊忠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道：“至於那些僧道，在重刑之下已經招認他們是受人指使的，為了蠱惑陛下還給陛下用了一些見不得人的藥，所以陛下完全是被這些人愚弄了。

“他們便是趁著陛下痛失太後，又出了廢太子之事，心神大亂的時機行此不軌之事……”

景帝一聽一顆心便放回了原處，這些僧道還算是知道輕重，沒有把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事說出來。

這個念頭才一動，立刻想起來，陳公公帶回來的那些陳詞說明自己只是服用了致幻藥，所謂的夜禦數女許是根本沒有過的。

心中便無比惱怒起來。

楊忠補充道：“掖庭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且不在自己職權範圍之內，已經將人移交大理寺。”

景帝雖然不大樂意，可也知道這種情況下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沈默良久之後，擺了擺手，“好了，朕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

寢宮之中沒有人了，景帝仍然在黑暗中抱膝而坐，一個更次之後才睡著。

畢竟是年老之人，接連受到打擊，景帝的身子便承受不住了，天還沒亮便開始發燒。

陳公公雖然一開始到了外面，但到底還是不放心的，所以等景帝睡著之後便又進來服侍。

天不亮感覺景帝有些囈語，便起身摸了摸景帝的額頭，觸手滾燙，嚇了一跳，趕忙叫人去請太醫。

太醫們過來一一診脈之後，開了藥方，楊忠去煎藥，陳公公便貼身服侍著。

積郁在心，外感風邪，便是太醫們的診斷。

若是年輕人只要散了風寒，不再耿耿於懷，便容易痊愈，可景帝原本就身子虛弱，這一纏綿病榻便是半個月不能上朝理事。

朝政大事不得不全權委托太子。

而太子也不負所托，這半個月來雷厲風行，把之前的疏漏全給補上了，景帝頭發昏發出去的一些政令也及時作了修改，並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等到下朝之後，太子必定去景帝的寢宮問安，親侍湯藥，而景帝寢宮這邊的人，也便不動聲色都換成了太子的人。

不知不覺間，便進了臘月，到了臘八的時候，景帝終於覺得身子輕省了一些，能夠坐起來自己吃一些薄粥。

看到宮室之中有些眼生的人，不覺問道：“這都是什麽人？”

陳公公回答：“是太子殿下派來保護陛下的，您服用的藥物，這些人都要反覆檢查過才能給您餵下去。”

景帝沈默片刻，“太子有心了。”

正說著外頭傳來回稟聲：“太子駕到——”

容煜腳步輕便走進來，一見景帝坐著，便滿面笑容說道：“父皇好些了？”邁步上前行禮，自然而然接過陳公公手中的藥碗，“兒臣服侍父皇吃藥。”

景帝神色覆雜看著容煜，他自己也是經歷了一反爭鬥才成功上位的，所以宮廷之中的這些手段爛熟於胸，今日容煜對他所做，也是昔日他想要對先帝做而未做成的。

他垂下眼眸，一口一口將藥咽下。原本不甚苦澀的藥汁到了口中，卻比苦膽還要苦。

他甚至懷疑，這些藥會令他在不動聲色間死去，而容煜則會順理成章登基，沒有人會想到他弒君弒父，還會因為他這一番做作讚他純孝。

想到這些，景帝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不覺脫口而出：“朕的位置的確是不錯。”

容煜楞了一下，隨即溫聲問道：“父皇在說什麽？朝臣和天下百姓都在為父皇祈福，父皇一定要早些好起來。”

景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皇兒，朕今日便傳位於你如何？”

容煜十分吃驚，慌忙跪下了，“兒臣惶恐。”

“是麽？”景帝幽幽說道，“難道你不想？”

“兒臣……”容煜斟酌了一下才說道，“兒臣既是兒子，也是臣子，作為兒子盼望著父親長命百歲，作為臣子，期望陛下福壽安康。”

景帝沈默，其實他知道，容煜只是希望他能夠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把皇位傳給他，如此一來，父子皆能有一個好名聲。

分明之前已經決定禪位，可如今真正要做了，景帝卻又覺得萬般舍不得。

容煜跪在地上舉起藥碗，“父皇，請服藥，這藥若是冷了，就沒有那麽好的藥效了。”

景帝忽然覺得心驚肉跳，如今只怕宮內宮外都是容煜的人了，若是自己不讓他稱心如意，少不得，便要無聲無息晏駕了。

他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把藥吃完了，便說自己累了，讓容煜出去。

容煜走出寢殿，在外面詳細詢問楊忠景帝的身體狀況、服藥狀況、進食狀況。

楊忠口齒清晰一一回稟，容煜含笑點頭，在外面給景帝磕了頭才走出去。

景帝發了一陣呆，然後問伺候在身邊的陳公公：“陳曲，你說……朕是不是應該盡快禪位？”

陳公公慌忙跪下了，“陛下，奴才不過是個閹人，哪敢妄議朝政？”

景帝覺得方才的藥味返了上來，嘴裏苦得無法言喻。

活著還是死去，在怕死的人面前，永遠是容易選擇的。

臘月初十，景帝便親自草擬了退位詔書，等到該用玉璽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玉璽早就不翼而飛，他看向陳公公，陳公公跪下，“陛下，當初那些僧道在廣安宮肆虐的時候，便把玉璽弄丟了，還是太子殿下將之截獲，不過也並未再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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