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最近身子一直不好，而朝政繁忙，費心費力，所以身體狀況是每況愈下。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顧得了這頭就顧不得那頭。

他既然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朝堂上，那麽後宮和宮外的事情就難免疏忽。

所以一直到這一天兩位老郡主怒氣沖沖離開皇宮，他才知道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這件事的源頭又究竟在哪裏。

景帝覺得一口氣被悶在了胸口，簡直有一種吐血的沖動。

立刻便命人擺駕頤和宮。

太後才送走了兩位老郡主，心力交瘁，身邊的老嬤嬤給她按揉著頭部，一邊輕聲寬慰：“娘娘，兒孫自有兒孫福，其實您不必操心太多的。您雖然是一片好心，可未必人人都能理解。”

太後幽幽嘆了口氣，“可是又能怎樣呢？人心都是肉長的，除了頭上這些榮耀之外，我也不過是個尋常的老婦人罷了。”

正說著，外面傳來太監尖利的稟報聲：“陛下駕到——”

太後擺了擺手，命宮人退下，偌大的正殿之中只剩了她一個人。

景帝走到殿門口，便也擺手命跟隨的人退了下去，自己邁步走了進來。

頤和宮的正殿擺放了不少綠植，角落裏還有冰盆，一進來便有一股沁涼之意撲面而來，讓人煩躁的心也跟著慢慢安定了。

景帝緩緩走進來，躬身施禮：“母後，兒臣來給您問安了。”

太後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你的來意，哀家已經知道了。”

景帝揉了揉眉心，“母後為何非要執意如此？”

太後扯了扯唇角：“陛下，哀家已經是垂暮之人，還能有幾日好活？大夏傳承至此不容易，哀家腆為太後，總得為咱們容家做點什麽。”

景帝神色黯然，“母後，其實您……”

太後擡手示意他先不要說話，“陛下，哀家知道，這些年來，你其實一直沒有定下自己的繼承人，前太子……不過是仗著嫡長出身才在那個位置上若許年。

“若是裴後還活著，定然又是另一番景象。只是世事無如果，繼後王氏……哀家也不想多說了。如今可堪大任的只剩了一個九皇子容煜。

“陛下，你已經沒得選了。再說，你身子不安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難道現在不趕緊做好安排，還要等著那一日……

“真到了那時候，他們兄弟骨肉相殘還是小事，只怕容氏江山也要風雨飄搖了。

“不管從哪方面考慮，容煜這孩子都還不錯。人也算是厚道，將來若是繼承了大統，其餘的皇子也不至於被趕盡殺絕。

“哀家老了，見不得那些骨肉相殘的事情。不管成器不成器，這幾個孩子總歸是陛下的骨血。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何不給容煜賣個好？將來他身邊多一個助力，這個位置也能坐得穩一些。”

景帝沈聲道：“可是母後想過沒有，容煜的外家是祝家，如今他的左膀右臂是駱家小子，駱家也曾經掌兵，至今軍中威望尚在。何況祝家也是駱家正經的姻親……”

“這樣不是更好？”太後微笑道，“一山不容二虎，祝家和駱家正好相互制衡。如今祝家在西北一家獨大，長此以往，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對於祝家而言，其實容煜並沒有多麽重要，血緣關系說白了對於權勢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他們不扶持容煜，也可以扶持別人，只要可以保證他們繼續留在西北就可以了。

“可對於咱們而言，容煜和別人的區別就大了。容煜可以和祝家談條件，可以往祝家軍中添派人手，別人卻不能。

“容煜這小子並不是沒有成算之人，咱們能看到的，他一樣也能看到，否則又如何不遺餘力擡舉駱家小子？若說他身邊除了駱家小子，再無旁人可用，陛下信麽？”

景帝沈默良久，其實坐擁西北的祝家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是他在位幾十年，一直都未能將之拔除，“母後，您說，可以？”

“可以！”太後斬釘截鐵說道，“陛下且看著，接下來，容煜一定會據理力爭為駱家小子爭取軍權，這軍權說是替駱家小子爭取的，還不如說是替整個駱家爭取的。

“只要駱家重新崛起，便有了與祝家抗衡的資格。當祝家一家獨大的時候，他們行事便無所忌憚，一旦有了駱家，他們便不得不慎重了。

“至於如何讓他們彼此忌憚，陛下比哀家這個久居深宮的婦人要明白得多，哀家就不多說了。

“不過，哀家還是要奉勸陛下一句，示好的事情，最好交給容煜去做，畢竟……”

景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兒臣明白了。”過了一陣又說道，“兒臣這病，大約也只是苦熬歲月，若是有朝一日，母後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請母後不要過度悲傷。

“容煜……還年輕，需要一個長輩關照一些，若是一時意氣用事，把好好一盤棋下壞了，可就白白浪費了母後一片苦心。”

太後心中咯噔一聲，臉色黯淡下去，“陛下，當真到了這個時候？”

景帝微微一笑，“母後，生老病死乃世之常態，有誰躲得過？別看每日都有人跟兒臣稱呼‘萬歲’，可歷來有哪個皇帝能夠活過六十歲的？

“兒臣在位這些年，江山穩固，也對得起列祖列宗了。只是不能給母後養老送終，是一大憾事……”

太後鼻子一酸，眼淚下來了，“別說這些了……你只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了安排，沒有後顧之憂就行了。

“自你父皇走後，我便心如枯槁，這日子對我而言，不過就是個數字……”

景帝擡眸看著太後，發現數日不見，太後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的精氣神也都沒了，聯想起今日兩位老郡主含怒離宮，眼眶也有些發熱，“母後，都是兒臣不孝，讓您老來孤獨……”

太後眼中含淚，“有你這些話，母後就死而無憾了……身在皇家，總有太多的不得已。咱們母子也不必說這些了。你好生回去養病，不要諱疾忌醫，正如你所說，容煜畢竟還年輕，若是不慎有個行差踏錯，後果難以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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