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老爺子大手一揮，“這有什麽的！走，現在就去！地方上足夠大，這是早先我大兒子在的時候我那老妻準備分給他的家產，誰知道……”

老人家神色黯淡了一瞬，人生最苦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過他很快振奮起精神來，“我不是個善於經營的，我那老妻年紀也大了。身子骨也不甚好，所以這鋪子啊都租出去了，多多少少收幾個租子。其實我們也不指著那幾個錢度日，留著，也不過是作個念想。”

呂老爺子說的鋪子在長平大街的街尾，雖然不是繁華地點，但是交通也很便利，而且這周圍的居民也還算屬於消費水平偏高的群體。

地理位置算是不錯的。

進入鋪子一看，她一眼就相中了，因為這鋪子鋪面足夠大，後頭的院子也很寬敞，做賣花鋪子是足夠了，而且距離城門也不算遠，來回運送花卉也方便。

她大概轉了轉，心裏就有了底，出來跟呂老爺子商量：“老爺子，這鋪子我是相中了，您看咱們怎麽租？現在來說，按年租我可能租不起，您也瞧見了，這裏裏外外的我還得重新收拾一下，但是我一定會長期租的，您別怕我半路跑了。”

呂老爺子笑了，“我要是信不過你這丫頭的人品，又怎麽會主動提出來把這鋪子給你？我也看出來了，你這丫頭實在，不願占人便宜，我也不好不跟你收錢。這樣吧，你就給我按一個月二十兩銀子的租金，怎麽樣？”

宋小青連忙擺手，“這可使不得！”京城寸土寸金，就算是這裏地段不算是特別好的地段，可是租金也不該這麽便宜。

呂老爺子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宋丫頭，你可知道我上一個租客聽說我每月跟他收二十兩銀子的租金說的是什麽話不？”

宋小青搖頭。

呂老爺子冷笑一聲，“他一張嘴就給砍掉了一半！我讓他租了半個月，就把他給攆出去了！當我老了，好糊弄呢！你這孩子倒好，還嫌給錢給少了！”

宋小青臉上微微一紅，“老人家，我租鋪子也是想賺錢，可是我不想賺昧良心的錢。人生在世就要坦坦蕩蕩，不是麽？”

呂老爺子更加開心了：“要不怎麽說，我看著你這丫頭順眼呢！不如這樣，你給我做孫女好了，正好我們老兩口子家裏也沒個像樣的小輩。”

宋小青登時感覺自己走了狗粑粑運，前者鄭工夫婦要把自己當做外甥女，這一眨眼，呂老爺子也要認幹孫女了。

她知道，這是呂老爺子給自己送大便宜呢，給他老人家當了幹孫女，將來肯定是好處多多的。但她還是委婉拒絕了，人老成精，誰知道這是不是呂老爺子給她挖坑讓她跳呢，“老爺子，這……這樣的大事，我一個小孩子家家不好做主，我家裏還有父親呢……”

“那行，”呂老爺子確實沒那麽多心眼兒，“規矩如此。那你趕緊給你爹寫一封信，問問他同意不同意給我老頭子當孫女，要是他同意的話，咱們就辦個宴會，給人們說一聲，往後也省得你出去再受那些不相幹人的汙糟氣！”

宋小青非常感動，“老爺子，我何德何能，被您這般看重……”

“這都是緣分！”呂老爺子豪爽地笑道，“人跟人相處是講究緣分的，有些人認識了一輩子還是互相看不順眼，有些人只不過見了兩三面就能跟一家人一樣！

“這鋪子的事兒先擱著，你先給家裏寫信，若是家裏人同意了，這鋪子就是爺爺奶奶送給孫女兒的禮物，你也別推三阻四了。要是你爹不同意，咱們再說。行吧？”

宋小青還能說什麽？只好點頭答應。

呂老爺子雷厲風行，非要親眼看著她寫家書。

婉心就近在外頭買了文房四寶，把櫃臺收拾幹凈，宋小青就趴在櫃臺上寫了一封家書。

呂老爺子看著她寫字，不由得哈哈笑道：“你這丫頭模樣好，本事好，脾氣性格也合我老人家的胃口，就是這兩筆字啊，真不咋地！”

宋小青臉一紅，忍不住爭辯道：“老爺子，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就是個村姑，有幾個村姑能認字的？我也是從十三四歲才開始學著認字的，能不做個睜眼的瞎子就不錯了，您還指望著我能寫出多漂亮的字來？”

“話可不能這麽說！”呂老爺子也不生氣，跟她據理力爭，“只要你有這個恒心毅力，寫一手好字不是什麽難事。就拿你爺爺我來說，”現在呂老爺子已經毫不見外把孫女收下了，“當初我也是大字不識的，在軍中非常吃虧。

“因為我連地圖都看不懂啊！還有人家講那什麽戰略戰術的時候我也聽不懂，我一開始就只知道上陣殺敵，拼的就是這一把子力氣。

“後來我才知道啊，要想打大勝仗，光靠一把子力氣是不夠的，還必須學會布陣，學會戰術。

“打那開始，我就開始學著認字了，打完仗一天多辛苦啊，大家都洗洗去睡了，我就獨自一個人偷偷點一盞油燈，跟著軍醫學認字。

“等認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找參軍蘑菇，參軍本來認為我是個大老粗，誰知道考一考我，竟然還真有些本事。就給我找了幾本兵書讓我看。

“我們那位參軍是個大大的好人，給我的都是他的手抄本，他那一筆字寫得叫一個漂亮，我就開始臨摹他的字跡。

“三個月後，就能寫得似模似樣了，但是並沒有學到人家的風骨。這個是個細工夫。不過等我把那幾本兵書吃透了的時候，我的字也能拿得出手了。

“只是可惜啊，”呂老爺子長嘆一聲，“我們參軍在一次兩軍交戰的時候，中了對方的流矢，傷及要害，那時候缺醫少藥的，得不到及時救治，硬挺了幾天，還是去了。

“時至今日，我還保留著他留下的那幾本手抄本。我的兒孫全都親手抄寫過，也都把兵書爛熟於心了，可是這幾本書啊，還是要作為我們老呂家的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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