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青熱乎乎喝了半碗湯，就說不吃了，姑嫂兩個收拾了桌子，宋大寶在鋪子裏巡視了一番，沒有安全隱患，三個人才分別睡去。

鋪子裏已經沒有多少花了，多餘的這些他們走的時候裝車帶回去就是了，或者也可以廉價賣掉，也有些中等人家專門等著這個時候撿漏呢。

他們第二天起來準備上街買一點年貨的時候，就有不少人過來問。

花鳥市那邊這時候因為降價生意也很不錯，只是那邊的花卉沒有陶然館這邊看起來精神，所以還是來這邊的人比較多一些。

宋小青想著帶花回去也是麻煩，路上又是顛簸又是受凍的，就幹脆把剩下的花全都折價處理了，正好得到的銀子就拿去買年貨。

臘月二十八，縣城的集市上人還是有不少，有很多攤子都急著在年前把一些滯銷的貨品處理掉，若是運氣好，還真能買到一些好東西。

他們也不過是買些熟食和幹果之類，其餘的東西家裏早就備辦好了。

宋小青看到有人擺著地攤賣紅彤彤的對子，她書法方面沒研究，只是覺得看著還可以，上頭寫的都是些吉祥話，想起來，過年的時候家裏貼的對子都是央求私塾先生寫的，人家還愛答不理，收了錢還一臉拽樣，宋小青就撇了撇嘴，隨口問擺攤的人對子怎麽賣。

擺攤的是個年輕人，看樣子不超過二十五歲，穿的十分破爛，頭上戴著的帽子都開了花。

聽見宋小青說話，紅著一張臉擡起頭來，伸出三根手指頭：“三……三文錢一副對子，外送一個福字。”

宋小青沒買過這個，問了問宋二嫂，宋二嫂說價錢還算公道，於是就蹲下身來仔細挑選。

宋二嫂還勸呢，“小青，爹肯定早就準備好了，咱買這麽多也沒地方貼呀！”

“沒事，怕啥！”宋小青一邊挑選一邊說道，“咱們家貼不下我送給沈伯伯家裏！”

往年他們過年，為了喜慶，就是自己裁了紅紙，請人寫幾個字，那私塾先生也不肯好好寫，每次都跟鬼畫符似的。沈大山嫌難看，幹脆自己寫幾個福字貼上。

宋小青很快選了三副對聯，拿了三個福字，掏出來十文錢。

年輕人不好意思伸手接，忙摘下帽子，示意宋小青把錢丟進帽子裏，一看叮叮當當落下來的銅錢，就把宋小青喊住了，“姑娘，你……給多了。”

宋小青笑了笑，“你覺得你的字不值錢？”

年輕人臉一紅，“不是……我……”從來也沒出來賣過字，這一次若不是家裏實在窮的揭不開鍋了，他也不會出來擺攤，更何況，娘子還病著，這大過年的，就算沒有肉吃，怎麽也得讓她吃頓飽飯。

宋小青見他身上的衣裳雖然破舊，但是縫補得整整齊齊，漿洗得也很幹凈，不知怎的就動了惻隱之心，“你會算賬不？”

年輕人楞了一下，趕緊點頭：“會的！”

“這樣吧，”宋小青看他的字端端正正，有道是字如其人，料想人品也不會太差，“我的鋪子裏還缺一個賬房先生，不知道，你願不願去試試？”

年輕人激動起來，“真的？”

宋小青擺了擺手，“不過，咱醜話說在前頭，試用期一個月，要是你不能勝任，到時候我也不會聘用你的。”

年輕人的激動漸漸退去，眼中浮上幾分警惕，“能不能問一下，姑娘是做什麽生意的？”

宋小青笑了笑：“我賣花的，開了一家陶然館。”

年輕人眼睛微微睜大，“就是那間連縣太爺都驚動了的陶然館？”

宋小青略一點頭。

年輕人噗通一下就給她跪下了，“姑娘，求求你！”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他突然鬧了這麽一出，登時圍攏過來不少看熱鬧的人。

宋二嫂和宋大寶也都呆住了，宋大寶趕忙驅趕看熱鬧的人群，“去去去，沒啥事，都散了散了！”又趕著過去把年輕人拉起來，“我說，你這人是個書呆子嗎？你這是幹啥？像不像耍猴戲的？”

年輕人臉紅如噴血，低著頭不吭聲了。

宋小青左右看看，“那個，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求我？咱們去那邊的茶館吧，我先走一步，你把你的攤子收拾一下再過來。”

年輕人手忙腳亂收拾了自己的對子和筆墨，趕著宋小青一行人的腳步到了茶館。

宋小青直接要了一間雅間，帶著年輕人進去。

年輕人看著他們三個都坐下，自己只是局促地站著。

宋小青伸手指了指，“坐下說話吧。”

年輕人手裏抱著自己的東西，非常拘謹地坐下，還沒說話，眼睛先紅了，“姑娘，我姓鄧，名姜。原本是京城老翰林沈子芳家的書童，我是跟我們少爺沈駿一同長大的，前些年，我們老爺告老還鄉，回到了原籍，也就是興安縣下轄青川鎮大莆村。

“村子裏有個惡霸，仗著家裏有錢，無惡不作，但是據說上頭有人，所以沒人敢告發。

“那惡霸的小兒子，是個有特殊癖好的人，無意間看到了我家少爺，一眼就相中了，設計將我們少爺擄回去，給……要按理說，這樣的事情，不該跟您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但是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姑娘，沈家對我有恩，我不能不報恩！我們少爺被人侮辱，他是個性情剛烈之人，當即就尋了短見。我們老爺知道後，要去找人理論，那家人家說一切只是謠傳，好吃好喝招待我們老爺，將我們老爺穩住。後來又好好打發我們老爺回家。

“可是老爺才回家就……吐血身亡了！我們找過去理論，人家說什麽都不承認，還往我們少爺頭上扣屎盆子……

“沈家本也不是什麽名門望族，在本地沒有什麽勢力，可是我們老爺好歹做了幾年翰林，同窗做大官的也不少，我們就要去求告，結果……”

鄧姜潸然淚下，“結果，還沒等我們動身，全都被人套了麻袋痛打一頓，被威脅，要是有人走漏風聲，就把我們老爺少爺的屍體丟出去餵魚，還要糟蹋我們老爺少爺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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