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嫂進門的時候宋小青已經跟馮媽媽寒暄了幾句了。忙上前問道：“小青，需要二嫂幫啥忙？”

她悄悄打量那馮媽媽，見馮媽媽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料子卻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平平整整一個褶子都沒有，頭發梳的整整齊齊，還戴著一根金簪子，耳朵上也戴著金耳環，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宋小青笑著點點頭，“二嫂給馮媽媽準備點茶水點心吧。”

如今老宋家也備了一些茶葉，雖然說不上好，但是在小河村也算是頭一份了，點心的話也只是一些不容易放壞的面點。

宋二嫂手腳麻利刷鍋洗碗，燒了熱水，沏了茶，上了點心，在一旁笑呵呵看著，眼睛不停地往馮媽媽身上頭上瞟。

馮媽媽明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但也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只是跟宋小青專心說買花的事。

宋小青含笑應答：“您要是想去一趟花田裏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我們這可是鄉下，村子裏的路可不大好走。”

馮媽媽笑道：“這有什麽問題呢？我是替我們家太太來尋兩盆好花，我們太太愛花，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是要跑斷腿，也要幫主子達成心願，走點不好走的路又能算什麽呢？只要路走得值了，就夠了！”

馮媽媽話裏有話，姑嫂兩個都聽出來了，宋二嫂在這方面沒有發言權，因此只是看著宋小青。

宋小青微微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我必定不會讓馮媽媽覺得白來這一趟的。”

馮媽媽並沒有動桌子上擺著的點心茶水，直接站起來說道：“那咱們說走就走？”

“成！”宋小青也很痛快，轉頭問宋二嫂，“二嫂，咱們一起去？”

宋二嫂忙道：“當然啦！爹不就是讓我幫著你陪馮媽媽的？你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給你打下手！”

宋小青笑了笑，三個人出門，宋二嫂鎖了門，馮媽媽道：“那就上我們的馬車吧。”

宋二嫂低頭瞅了瞅自己臟兮兮的鞋子，又看了看人家馮媽媽並沒有沾染塵土的裙角，以及沒有任何臟汙痕跡的鞋幫，有些局促地兩只腳互相蹭了蹭，等馮媽媽上了車之後，她就坐在了車轅上，“我這鞋怪埋汰的，就不進去坐了。”

馮媽媽客氣了兩句，也沒有執意相邀。

宋小青把自己腳上的鞋子扒下來，在門檻上摔了兩下，把大部分的泥巴土塊都摔掉了，才跟著上了馬車，掀著簾子問道：“馮媽媽，天怪冷的，我就不跟二嫂一樣在外頭擠著了。”

馮媽媽欠了欠身，“快進來吧。”

宋小青當然也沒有那麽不自覺，兩腳泥就往人家幹幹凈凈的馬車上鉆，她今天沒下地，鞋上沒有多少臟東西，方才又摔了摔，此刻把著門邊坐下，並不會給人家弄臟了車。

宋二嫂在外頭指路，馬車晃晃悠悠去了地裏。

一開始馮媽媽還能保證端正的坐姿，後來實在顛簸得厲害，連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都有了些散亂，自然也就端不住了。

宋小青笑著說道：“媽媽還不習慣吧？我們這裏都是泥土路，要是不下雨還好點，一下雨，人、牲口、車，來回一走一碾，可就更不好走了。我們是走慣了的，不覺得什麽……”

話沒說完，馬車車輪陷進了溝裏，動彈不得了。

宋二嫂早就跳了下去，跟著車夫一起推車，又去道邊的地裏跟人借了鐵鍬過來，把路面鏟了鏟，跟車夫說道：“我們鄉下人都是這樣，路不好走沒啥，鏟一鏟，墊一墊就好了。”

馮媽媽眼神閃了閃，但什麽都沒說。

又走了好一陣，馬車才終於來到了地裏。

宋小青臨下車說道：“馮媽媽，其實你們這大馬車走鄉下這破土路還不如走路來呢，但是想著你們回去的時候得帶花，沒個馬車還真不行，所以我也就沒勸。”

馮媽媽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下了馬車，人還覺得有些晃悠，還是宋二嫂伸手扶了一把，她才站穩，剛一站穩立刻拂掉了宋二嫂的手，並且拿手帕撣了撣被宋二嫂碰過的袖子。

宋二嫂皺了皺眉，看了看宋小青，方才她還不明白，此刻卻知道為什麽小姑子沒有提醒馮媽媽要步行過來，又為什麽要坐進車廂裏，並且下車的時候那麽說話了，這個馮媽媽啊，分明是瞧不起她們了！

宋二嫂心裏有點生氣，馮媽媽充其量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奴婢，還不是自由人呢，哪裏就比他們高貴了？憑什麽看不起人？

她哼了一聲，也不看馮媽媽頭上金光閃閃的簪子和耳環還有身上齊整的衣裳了，一扭身，和宋小青說了一聲，先過去幫忙幹活了。

如今簡易的暖棚正在緊鑼密鼓收尾，再過段時間只怕就要下霜了，要不趕在下霜之前把暖棚搭好，只怕大部分的花都得遭殃。

宋小青知道宋二嫂是個精明人，看出來馮媽媽的態度並不是什麽難事，見她這樣，便笑了一下，領著馮媽媽往裏走。

馮媽媽站定，四處打量了一下，見這一片地都用荊棘墻圍起來了，周圍卻是連片的農田，微微皺了皺眉，正經的花圃她見得多了，可從沒見過這樣侍弄的，心裏對宋小青又多了幾分輕視，這麽年輕的姑娘，還是之前沒種過幾年地的，能養出什麽好花？之前能給太太送去幾盆紅幢，只怕也是走了狗-屎-運了。

宋小青可不管她現在怎麽想，她只想等會兒用事實給她打臉。

馮媽媽眉頭皺出來深深的褶子，她之前陪著羅氏去過不少花圃，人家那裏所有的道路都是用鵝卵石鋪成的，整整齊齊幹幹凈凈，這裏就是和外面一樣的泥土路，不過人來人往都踩得挺平整的了。

她稍稍提起裙子，看到裙角上已經不可避免沾染了許多塵土，眉頭皺得更緊了。

宋小青領著她和車夫一直到了花田那邊，這邊的棚子都已經搭好了，不過采光不是很好，進入棚子之後，一片黑暗。

馮媽媽深吸一口氣，道：“宋姑娘，這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我怎麽能知道你的花是好是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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