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青雖然從大丁嘴裏知道了胡師爺的下場，可沒有這麽詳細，不過此人罪有應得，可以說死不足惜。

宋老倔本來以為宋小青會跟他懇求，是否可以繼續去做小買賣，反正她的名聲沒有受損。但宋小青卻很安靜，除了每天下地之外，只偶爾會去私塾那邊。

小河村沒有單獨的私塾，村子裏能夠念得起私塾的人家也比較少，周邊的幾個村子一共才有一個私塾，只有一位先生，教著三十來個學生。

私塾的位置倒是距離小河村不太遠。

宋小青偶爾就會去那邊隔著墻聽裏頭瑯瑯的讀書聲。

宋大寶要養傷，現在就是家裏最清閑的那個人，有時候也會跟著宋小青一起去，有時候先生在裏頭講解一個字怎麽寫，他就看到他家姑姑也會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還似模似樣的。

後來宋小青花了一把糖的代價，跟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達成了協議，讓他每天都把他學到的內容教給她，而她就會長期供應他糖吃。

小孩兒也不小氣，還會把自己已經不用的書送給宋小青。

宋小青在這方面表現的極為聰明，書上的內容學兩遍就記個差不多（當然這是在別人眼裏看到的，其實宋小青本來就對書上的那些字能夠半猜半認，再加上小孩兒給念，學起來能不快麽？）。

老宋家人對這些一開始都采取的視而不見的態度。可是後來當宋小青托人花錢買書的時候，他們就不能再視若無睹了。

宋老倔把宋小青叫過去，跟她說：“小青啊，你小打小鬧，沒關系，爹當你打發時間呢，可是你幹什麽要買書，你才認識幾個字？一個小閨女家家的，老弄這些有的沒的幹啥？你就不能安分點？”

宋小青蹙了蹙眉，耐著性子說道：“爹，我不過是要多認幾個字，怎麽就不安分了？”

“你看誰家閨女沒事幹去學堂了？”宋老倔看宋小青執拗的樣子心裏就來氣，“誰家的閨女不是本本分分在家裏等著嫁人？就你花樣多！”

宋小青也有些生氣，但是基於對他的尊重還是隱忍著，“爹，為啥一般人家有點錢了，就想著送子弟去念書？還不是因為在大家心目中念書的人更容易有出息？那些當官的有錢的，不都是念過很多書的麽？

“當然了，我並不是要當官，咱們大夏也沒有女人當官的例子，我只是想多認幾個字，將來也買點書，學著更好地種地。”

“胡說！”宋老倔怎麽肯信，“種地的都是咱們窮老百姓，你見哪個念書的人還來種地？他們寫的種地的書能信嗎？”

宋小青深吸一口氣，據理力爭：“爹，這您就不知道了吧？聽說朝廷六部，其中有一個戶部，裏面就有專門的人管著怎麽種地，他們會把各地種地的經驗教訓加以總結，然後記錄下來，有些本領特別高強的人，甚至還能改良糧食品種呢……”

“宋小青！”宋老倔猛然打斷了她的話，“誰家老實本分的小閨女整這些歪門邪道？還什麽朝廷六部、戶部，你才多大點人，知道多少事兒？這都是聽誰說的？是不是有人給你灌迷湯了？你說，你去縣裏都見了啥人了？”

宋小青驀地紅了眼圈，被別人冤枉她不往心裏去，可是這可是她爹！呃，好吧，原主的爹，但現在也是她的爹！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往她頭上潑臟水？

“爹！”她也拔高了聲音，“我哪回去縣城裏落過單了？哪回身邊沒跟著人？你問問我二嫂，問問大寶，我見過什麽人！

“我知道，因為我去縣城裏做小買賣，又給徐記賣了幾個方子，賺了點錢，外頭說酸話的人很多，可是他們說什麽我都不在乎，因為他們不知道我是啥樣的人，他們自己會怎麽做想當然就會認為別人也會怎麽做。

“可是爹，你是我親爹！別人不知道我是啥樣的人，難道你也不知道？家裏別的人也不知道？這錢是怎麽賺來的，你們都不清楚還是咋的？

“我要是有那些歪的斜的，我還至於……”她挽起袖子讓宋老倔看自己手背上胳膊上的傷痕，“這都是炸那些芝麻球被濺出來的油燙傷的，一開始紅一大片，還起過水泡，現在這麽長時間過去了，痕跡還沒完全消退呢。

“爹，要是你被燙一下就知道到底有多疼了，我要是走歪門邪道，我至於這樣嗎？

“我做的菜你們也眼巴巴地看著呢，人家現在館子裏賣得也很火，是我給人家灌了迷湯人家才肯花大價錢來買嗎？

“好，就當是我給人王管事灌了迷湯了，使了見不得光的手段了，那去徐記吃飯的人呢？也都是我使了手段了？

“爹，人家別的小閨女愛惜臉面，都不肯大中午曬著日頭去地裏幹活，我肯去！我要是豁得出去，我為什麽不好好養著我這張臉？因為我不是靠臉吃飯的！我靠的是我的頭腦，我的雙手！我想憑借我的頭腦我的勤勞，帶著家裏一起賺錢，過上好日子！”

她越說越覺得心酸，越說越覺得委屈，眼圈也紅了，但是眼淚始終都不肯落下來，“爹，我沒想到，第一個在我面前抹黑我的人，不是外人，是我親爹！”她說完，把腳一跺，轉身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守在門外的家裏其他人，板著臉在他們跟前經過，徑直回到房中，“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宋老倔在原地張口結舌，腦袋似乎都打結了。宋小青的一番話就好像一盆涼水澆在他身上，令他透心的涼。原本熱得發脹的腦袋也冷靜了下來。

臉上神色變幻莫測，眼底充滿了懊悔。他真是老糊塗了！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身為一家之主，他拉不下臉來去跟宋小青道歉。

門外守著的老宋家其他人臉上都露出不讚同的神色，宋大寶更是第一時間沖到了宋小青房門外，拍著門叫道：“姑！姑！你沒事兒吧！”

宋二寶和宋小寶彼此看了看，也小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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