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嫂遞過來一個碗，以及一條毛巾，“這個，拿去敷臉，是小青讓我給你的。”

宋二鐮看到碗裏都是小塊的冰塊，覺得臉上更燙了，含含糊糊和宋大嫂道了謝，端著碗回屋去了。

宋二嫂悄悄跟了進來，一言不發拿著毛巾包了冰塊給宋二鐮敷臉，宋二鐮精明，她也不傻，而且宋二鐮是她的丈夫，她一切都以宋二鐮為主。

包了冰塊的毛巾貼在臉上，絲絲縷縷的涼意很快透了過來，原本熱辣辣的臉孔舒服了很多，他沈默了半晌，才說道：“小寶她娘……往後咱都老實點。”

宋二嫂嘆了口氣，“她爹，其實吧，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在這個時候要什麽。小青……突然變聰明了，對咱們家來說是好事……可是她畢竟過了年虛歲都十五了，還能在家裏留幾天？我一個當嫂子的，犯不上和她過不去……”

宋二鐮苦笑一聲，“看來就是我一個人被銀子迷了眼啊！”

宋二嫂忙道：“她爹，你也別想太多了，咱們這不是……窮怕了麽？”

他們以前過的是什麽窮日子啊，一年到頭都吃不到幾次葷腥，小河裏倒是有魚，可是那魚也不好吃啊！

也不對，只不過他們這邊流行的做魚的方法都是一樣的，鍋底加鹹菜或者蘿蔔纓子、白菜幫子，然後放魚，添作料、加水，多放醋多加鹽，大火燒開，小火慢燉，起早燉上傍晚吃，要麽就是傍晚燉上起早出鍋。

如此這般燉出來的魚，倒是魚刺都是軟的，身上每一分都不會浪費，但同樣的，也吃不出來多少魚味，有時候比鹹菜還鹹。

若是油水大一些，肯定也不難吃，但問題在於，根本就沒有多少油水，靠著魚肚子裏那點油……能有多少？

不過，最大的好處就是哪怕只有一小盤菜，也足夠一大家子吃一頓的了，齁鹹啊！

若是一下子燉了一大鍋，這一大家子，好幾天都不用做菜了。

可是後來宋小青做了一次酸菜魚，他們才知道，原來魚肉的滋味竟可以這般好吃。

再加上家裏漸漸寬裕，不必一味儉省，後來再做魚的時候，便不會放那麽多鹹菜和鹹鹽，又貼了油，偶爾還加上一兩塊肉骨頭，如此這般燉出來的魚才有些魚滋味。

宋小青賺了錢，填補了挪用的銀子，家裏還剩下不少呢，雖然宋老倔還是極力提倡節儉，可是家裏的日子確實比以往有了顯著的不同，首先就體現在了飲食上。

從前他們吃的都是粗糧，逢年過節偶爾才能摻上白面。

可是自從宋小青從王管事那邊賺了錢，家裏雖不見得是頓頓純白面，卻也能夠頓頓摻雜白面一起吃。一個月還能吃上一頓肉餡兒餃子。

若是幾個孩子聯合起來求上一求，說不準還能吃上一頓燉白肉。

這日子不是越來越滋潤了麽？

她沒有任何理由去得罪這樣一個能幫著家裏賺錢的小姑子，還指望著小姑子臨出閣之前能給娘家多賺點錢呢。

宋二鐮長嘆一聲，“這麽說來，家裏只有我一個糊塗人了！”大哥那個人悶不做聲的，可是大嫂不糊塗，小青又是她一手拉扯長大的，跟當娘的也差不多，就算是將來小青嫁了人，不理會二哥二嫂，也不可能不孝順大哥大嫂，何況小青從小就和大寶親厚。

想到這裏，他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宋二嫂趕緊寬慰：“你也別想太多了，咱們說到底還是一家人，這件事你做的不合適，小青也不見得就全對。”

宋二鐮嘆了口氣，“行了，不說這個了。”

宋二嫂不好一直在屋子裏，畢竟年關將至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她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宋大嫂，她本身也沒有大礙了。

等宋二嫂出去，宋二鐮拿裹著冰塊的毛巾捂住臉，慢慢躺在了炕上，閉上了眼睛。

宋小青的確是受了宋老倔一通數落，說她有多大的怨氣，關起門來兄妹倆怎麽吵都行，怎麽能在外人面前甩臉子？這不是讓外人看笑話麽？

都是一家人，什麽事關起門來不能解決？

宋小青低著頭，一副受教的模樣，心裏卻頗不以為然，若是她當時忍了，二哥還能得到應得的教訓麽？以後自己做事還不是要照樣束手束腳？

所以能夠幹脆利落解決的問題，為什麽要優柔寡斷？

宋老倔見她一聲不吭，悶悶吐出一口氣，郁郁說道：“我的話你都聽進去了沒？”

“是，”宋小青擺出乖乖女的姿態，“爹，我都記住了，以後不會了。”如果再有下一次，可就別怪她使出什麽激烈的手段來了。

宋老倔眼神略有些覆雜，“不過，小青，咱們大夏的確有這個律法，沒出嫁的閨女不能有自己的私產……但是，你也放心，你賺的錢，爹都給你攢著，將來給你做嫁妝。”

宋小青擡起頭來，認真看著宋老倔，“爹，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一家人要是一直相親相愛，不彼此算計，我就是掏心掏肺也無所謂，我覺得我有本事帶著咱們家賺大錢，將來別說翻蓋房子了，就是搬到鄉裏、縣裏甚至更繁華的地方都不在話下！

“可要是還沒怎麽著呢，自己家裏人就開始相互算計，也太讓人寒心了。爹，外頭那些人是怎麽說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吧？他們都說我年紀不小了，該出嫁了，而且您自己前些時候不是也說給我找好了人家了？我還能在家裏留幾天？

“就算我在家的這段時間，什麽都不做，等到嫁人的時候，爹也能把我給風風光光嫁了，至於我到了婆家是怎麽樣放開手腳做的，大概就跟家裏沒啥關系了吧？”

宋老倔的臉色異常難看，他覺得宋小青說話太直白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可是略一回思，就知道宋小青說的完全都是大實話。

從他自己開始，往上數三代，都是小河村裏的窮人，還是倒數裏頭排得上號的。

他打從記事開始，就知道老宋家從來沒見過銀錠子。

可這個小閨女，在鬼門關轉了一遭之後，非但腦袋清醒了，還變聰明了，不光讓他見到了銀錠子，還見到了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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