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青山風格的蓬萊小築雅間內，一仆一主，一跪一坐。

安靜的幾乎能聽見心跳聲，淩若聞其語氣不善，自覺不便多做解釋，遂顫巍巍柔聲叩首道：“奴家不敢......”

陌喬垂然已久的長睫，緩緩上揚，收回俯視的目光，端起已經涼透了的茶，深深看著裏面的幹葉，淡淡道：“有什麽不敢的，這是你的能力。”話落隨著一口輕短的嘆息吩咐了句：“起來吧。”

淩若聞言，怔忡片刻，依言照做，卻始終不明白為何公子這樣多變，前一秒還懷疑自己甚至動了殺意，後一秒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讓她起身。

淩若的聰明固然可疑，但並不能因此斷定她與翠香樓一事有關。誠如她方才所言，若與‘盼子歸’是同一戰線上的，她斷然沒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況且此前她的確與淩若不相識，即便對方有意接近，也未必知道‘盼子歸’的存在，淩若不會是走漏消息的人，黃鸝也不會是。

她年紀尚幼，很多事情看不透，也不善於偽裝，這麽久，她對她的忠心還是可以信五分的。那麽就只剩下翠香閣除宋瑤以外的其他人。

想著，便吩咐淩若去將宋瑤喚來。

淩若心中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她也識趣的沒追問，按照公子的吩咐將宋瑤請到了公子身前。

宋瑤乍一聽陌喬推測時，先是對她似乎有些小題大做的憂慮表示半信半疑，再是肯定的替翠香樓人做擔保，即便如她所言，透漏消息的也絕對不會是她身邊的人。

這身邊的人，無非是阿來，孫侯和老蔡。黃鸝和淩若是陌喬的人，宋瑤一開始便排除在外，至於廚房其他做事的阿姨們，則根本接觸不到什麽重要的事，想透露也不知道。

“宋姐，這翠香閣你開了多久了。”陌喬不再強行讓她相信身邊有內賊，而是迂回地那她畢生心血說事。

宋瑤一聽，放下方才的激動，轉而帶著幾分疲憊和鄭重：“我十七歲跟著父親在路邊擺茶飯攤，後來爹死了，憑我自己堅持道現在。從不起眼的路邊攤到如今的酒樓，時間一晃，也有十一二年了。”

為了這酒樓，她付出了一生中最美的年華，到如今依舊孑然一身。

陌喬正中她痛點道：“十一二年的翠香樓，說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也不為過了。宋姐，若有人要害你的孩子，你還要顧念著什麽虛無縹緲的情誼人人迫害嗎？”

“當然不會！”宋瑤想也不想，直接堅定道：“我宋瑤什麽都沒有，只有這翠香樓，若有人要動它，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話落，想到陌喬前面的話，泛起了猶豫：“可是......孫侯老蔡他們也跟了我很多年，翠香樓能有今日，少不了他們的功勞，他們不會做對不起翠香樓的事兒的，雪.......喬爺多慮了。”

“多慮？”陌喬冷哼一聲，擡眼示意淩若，將最近諸事聯系為她簡明扼要的敘說了一遍，包括諸事發生的時間規律，以及身懷‘盼子歸’熏衣香的人出現的頻率。

宋瑤聽罷，連連搖頭，口中還默念：“不會是他們，不會的......”

言盡於此，其實宋瑤心裏也已經動搖，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畢竟與自己共事那麽多年的夥伴，一朝又嫌疑成為翠香樓的叛徒，怎麽都難以接受。

“宋姐須知，領養和親生總是有差別的。”陌喬最後善意提醒了句。

這領養和親生的關系，宋瑤再明白不過，也曉得陌喬此刻說這話的意思。猶豫半晌，狠狠咬著豐潤的嘴唇，咬的泛白，最後下定決心似的，嘆了口氣，緩緩激動的情緒，勉強鎮定道：“喬爺現在是什麽意思。”

她將涼的茶推遠，雙手十字交握抵在桌面上，淡淡道：“翠香樓是你的，我本不該多管閑事，但從我拿取翠香樓菜品分成的那刻起，無論發生什麽事，對我來說，也都不再算閑事。你可明白？”

宋瑤神態自若，這個中利弊她作為一個多年老板的身份，自然清楚，遂不加多想，自然而然回答道：“明白。”

陌喬聞聽她回答的那樣隨便喝理所當然，臉色一沈，仿佛極北蒼山的千年冰淩，動輒能刺傷人般，冷冷道：“你不明白。”

“雖然翠香樓有我菜品分成，但還不至於讓我非管不可。這賺的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必要時候該舍的，我也不會多留。”陌喬聲音陰沈緩慢，卻讓人聞之冷冽：“清水鎮第一樓的名號，我給得了你，自然也給得了別人。此時端看你是何態度。”

這席話委實如一桶冷水將宋瑤從裏到外澆了個透心涼，這才恍然陌喬前面的話是何用意。原本多日相處下來，她即便神色淡淡，待人疏離也以為了解她一些，她會與自己有幾分情誼，直到聽到方才那句‘清水鎮第一樓的名號，我給得了你，自然也給得了別人’時，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己從未看透過她，也一點也不了解她。

半晌，她想明白似的，吐了一口濁氣道：“翠香樓是我的‘孩子’，有人害他，我不會姑息，更不會感情用事，縱容幫兇。”

陌喬得了她這話，冰冷神色緩了緩，心放下幾分。

“那最好。”說著起身理了理衣袖：“明日我要出一趟遠門辦些事，不知歸期。此行切不可聲張，知道麽。”

最後一句多餘的提醒便是要她一定‘聲張’。

宋瑤了然點點頭，見她今日仿佛特意穿回以往喬老板身份的裝束，沒再遮掩道：“小人不敢。”

她淡淡嗯了一聲後，擡步邁出雅間。

自樓上至樓下，引來不少客人的目光，或因他姿容俊逸，氣度非凡，或因她身著華服，財氣逼人，也或許......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理由。

總之神色淡淡，腳步輕緩自然的坦坦走出翠香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繼而前往重影住處。

陌喬到他宅院時，重影正在院中打沙袋。這還是之前陌喬隨口一提建議他的，沒想到他如此奉若聖旨，照做了。

這樣一看，似乎比最初見他時要強壯許多，也長高了一些呢，勢頭將將要超過她似得。

如此一來，就更能以假亂真了。

陌喬想著，那廂已是擦好額頭上的汗，迎上前來，畢恭畢敬問候一句：“老板。”

她也廢話不多說，開門見山道：“明日你需代我出鎮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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