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慧美對自家女兒做的事情不說陳貴這個丈夫兼父親驚訝的匪夷所思，就是在一旁的陌羽都覺得甚是驚詫的可怕。

往日趙慧美次次護著陳嬌嬌，甚至指使陳嬌嬌欺負她，今日卻能狠下心來去把女兒的臉抓出三道血紅的印子來，不禁覺得挽著自己手，一臉淡漠平靜的娘親有些邪乎的瘆人。

“怎麽，怕了？”陌喬目視前方，仿佛不是跟她說話一般。

陌羽被言中心緒，低下頭癟嘴沈默著。半晌，忐忑地軟聲問道

“娘親有天，會像陳嬌嬌娘親那般對羽兒嗎？”

陌喬一怔，停下腳步，俯身讓自己與陌羽肩膀在同一個高度，收斂了方才冰冷的神色，將聲音放緩放柔：“當然不會，羽兒是娘親的寶貝啊。”

她回頭望了一眼趙慧美家的方向，心軟道：“娘親，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陌喬面色一板，語重心長又不乏嚴肅教育道：“羽兒是否記得娘親病時，他們是如何對待娘親和你兄妹的？”

她點點頭。

“若說陳嬌嬌與你交好，玩鬧時不小心傷了你，我們另行看待。但她分明有意欺負你，你若心軟，豈不是讓她對你更加肆無忌憚?”

陌羽反應半晌，醒悟過來一般點點頭：“羽兒明白了。”

也不知道她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她乖乖聽話就讓自己省心不少，遂起身安撫地摸摸她的頭，領她回家去了。

想來那趙慧美日後萬萬不敢再招惹於她。

初三，陌喬再度一身白衣鬥笠來到孔義和府上時，輕茹在青慧的陪伴下歡歡喜喜地將她請進孔義和房中。

她心細如塵，知曉陌喬行醫時不喜外人在場，是以屏退了其餘眾人，只留下之前參與其中的青慧和穗兒。

“神醫不知如何稱呼？”她親手將青慧手裏端上來的茶接過奉與坐在椅子中的陌喬。

陌喬取下鬥笠，接過茶盞，以小蓋鐘輕拂了拂水面，半真半假謅了個名字：“白雪。”

輕茹溫婉一笑，很是感激道：“雪姑娘妙手回春，夫君遭此一劫，幸得姑娘相救。”說著掀裙便要下跪。

陌喬連忙起身相扶:“夫人切莫如此，白雪醫術不同尋常，若非夫人斬釘截鐵的做出決定，令夫君也不會得救。”

輕茹就勢起身，想到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依舊有些恍惚，當時只一個念頭想要孔義和活過來，不論用什麽方法，現在看來，多半慶幸自己心存堅定的信念。

她坐到陌喬對面，聲音溫婉亦如她的模樣，雖有些不可磨滅的細紋，但那份知書達理的氣質卻不容忽視。

“雪姑娘擡舉。”她謙虛了一句，想起被安置在下人房中的那幾個婢女，問道：“雪姑娘那日餵給府中幾位婢女蒙汗藥令其沈睡幾日，不知是何用意。”

陌喬呷了一口茶，將茶盞放置二人間的桌幾上，淡淡道：“白雪行醫有個規矩，便是不能對外表露姿儀，還請夫人配合。”說著將實現預備好的藥粉推至她面前：“這藥不會取人性命，只是讓她們今後生活的單純一些。”

輕茹望著那包藥粉包看了片刻，自認處在深宮大院的女人曉得不少腌臜藥，心下已是了然，但猶然不忍：“這藥服下後便形同癡傻瘋癲，日後要如何生活。”

至此輕茹明白眼前這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女子並非是先前自己想象中懸壺濟世的女神醫，心下生出一種不知是福是禍的情緒，讓她微微不安。

“你既要夫君活，就別管他人了。”陌喬神色語氣，皆淡淡的，仿佛讓數個活生生的人變得癡傻瘋癲根本不算什麽殘忍的事。

這藥一旦服下，豈不是讓人生不如死？

“雪姑娘方才說，不便對外表露姿儀，那見過雪姑娘面容的，豈不是都要服下這藥?”輕茹聲音裏難以掩飾的緊張和恐懼。

陌喬聽得出她弦外之音，遂補充道：“夫人為人，白雪自認可以相信。但其他人......”說著，桃花冰眸掃向輕茹身後的青慧和穗兒。

兩人被這目光掃的一顫，連忙跪在輕茹身前求饒道：“夫人饒命！婢子一定守口如瓶，半個字都不會洩露出去的！”

“是啊是啊夫人！穗兒不想變成傻子，求夫人饒命！”穗兒緊緊抓住輕茹裙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她，生怕眨眼間就聽到那個斷送自己一生的決定。

輕茹亦不忍，忙求情道：“雪姑娘......青慧自幼陪在我身邊，是可以相信的；穗兒還小，能不能......”

“可以。”陌喬冷冷打斷她的話：“但那幾個婢女，絕不能饒。”

言下之意就是以那些婢女的命來換這兩人的命。

輕茹見對方一副不可商議的決然神色，只得心一橫收起了那包藥粉。

陌喬見她心懷善念，為保萬一，冷聲提醒道：“夫人切莫因為一時的善念置親人安危於不顧。您夫君的命我既救得了，也能取得。他日江湖上若有半分關於白雪姿容的洩露，白雪定回來取全府上下的性命！”

輕茹廣袖外衫下的柔荑早已緊握成拳，本就蒼白的臉立時變得猶如白紙，就連唇上的一抹血色也隱隱消失。

半晌，斂去寒芒，起身轉至內室，輕茹帶著青慧和穗兒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

孔義和此刻在床上熟睡，皮膚下已經有了血色。

再度為其把了下脈，雖不同於常人跳動有力，但好在已是恢覆規律，只是還有些虛弱。

她收回手，盯著孔義和的臉道：“可曾醒過。”

輕茹放低聲音回答：“醒過，狀態還算不錯，喝了小碗粥。”

聞言點點頭，轉身看她，略施粉黛的眼下依舊有層青黑，遂好心提醒道：“夫人也當好好照料身子。”

輕茹頷首，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多謝雪姑娘。”

這一聲謝可與乍來時大有不同，多半是陌喬冷淡決絕給了她印象裏不小的沖擊。

她也不想刻意改變什麽，誰讓她本就是這種人。

收回心緒，轉頭讓青慧準備紙筆，又是寫下一副方子，交給輕茹：“近七日是傷口長合的關鍵，不宜動作過強。飲食上可帶些油水，七日後會有人替我來為令相公傷口拆線。以後按著這上面的藥膳與之前那副藥配合服用，月餘即可下地行動。若想痊愈，則要至少一季，夫人記得叮囑令外子，好生珍重。”

她微微福身，將藥膳良方遞給青慧收管，對陌喬清淺有禮道：“輕茹記下了。”

臨行前，青慧按照輕茹的吩咐為她取了五百兩銀票，剛一放進懷中，驀然想起之前忘記詢問的一件事，遂開口問道：“夫人可知外子為何受傷。”

輕茹清眸一轉，回憶道：“初一天未亮，夫君被破窗而入的一根帶字條的箭矢驚起，待看過那張字條後披上外衫匆匆出去了，我見相公許久不歸，便出門一看究竟，結果就在院中假山後發現相公被刺傷......”

那驚慌失措的感覺輕茹再度重溫依舊心有餘悸。

陌喬不會安慰人，只好心提醒了她一句：“這刺客多半與縣老爺相識，夫人小心。”

話落不待她反應便翩然離去。

隱在暗處的目光緊隨陌喬回了醫館後才褪去。

眾仙居暗室。

“可見到此人了？”一襲棗紅色衣袍男子，靠在太師椅裏，手中摩挲著那對光亮的胡桃。

“帶著鬥笠，沒有見到正臉。不過屬下一路尾隨，見其去了回春堂。”

“回春堂？”餘楓若有所思地重覆一邊，繼而道：“和那老匹夫是什麽關系?”

“這個屬下不知。”刀疤男道：“第一次見此人進出回春堂。”

匕首插進心臟都能救回來？呵呵，這還真是聞所未聞，想到此處向刀疤男確認道：“你確定那匕首刺進了孔義和的心口？”

刀疤男面無表情道：“屬下並未打算一刀致命。更何況老板一方面想警告孔義和，另一方面想追尋神醫蹤跡，所以那匕首只偏離心口寸許。”

即便偏離心口寸許，若非醫術高超，也會流血身亡。

這個女人......他定要攬入凜風門，好挽回門主的信任！

“孔義和這傷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痊愈的，給我盯緊了，定要找到這位女神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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