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連著下了三日，街道上厚厚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一道腳印足足半拳深，好在今日放晴，明媚的陽光一掃前日積攢的陰霾，讓人心情亦變得大好。

一身絳紫色梅花暗紋長袍的白玉公子放下風帽，扯開衣領上的系帶，將黑緞狐貍毛大氅褪下交到一臉笑意迎上來的沈遠手中。

“墨公子，茶水已為您準備妥當，樓上請。”

“哈哈哈，你小子，會來事兒啊”墨懷香狡黠地指著他笑道：“今日有什麽新花樣？”

身後的隨從亦步亦趨。

三人一邊向樓上走，一邊聊。

“花樣兒今日沒有，不過有位貴客想同您玩上一局。”沈遠神秘兮兮道。

“哦？是嘛？誰？”墨懷香顯然對沈遠口中的人十分感興趣。

“您進去就知道了。”

說著幾人已是來到了墨懷香一貫定的雅間門前。

沈遠輕輕推開房門，向裏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墨懷香帶著隨從緩步邁過門檻，走至裏面，見一英氣逼人的男子坐在賭桌對面，自己面前的茶早已倒好，只等他落座。

陌喬神色淡淡，很是客氣道：“你好，墨三公子。”

他曾在那場賭局中與陌喬有過一面之緣，對她印象說不上差，但也委實算不上好，太聰明的人總是不太討喜。

“喬老板？”墨懷香有些不敢置信，大咧咧坐到凳子上，饒有興趣地望著她：“找我有事？”

“有樁生意想和你談。”陌喬端起茶杯輕輕搖了搖。

“生意？”墨懷香哈哈大笑兩聲，聲音裏略帶自嘲：“喬老板想談什麽生意？”

“筆墨生意。”

“那不巧，墨家生意，我不染指分毫，喬老板的算盤怕是要落空了。”話落滴水未沾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哎~大冷的天兒前來消遣，卻壞了興致。算了，走吧。”說著便要帶隨從離開。

陌喬起身阻攔道：“且慢。”

墨懷香應聲停下步伐。

只見她悠悠然來到自己身邊，神色頗為不屑道：“墨懷香，墨家三公子，庶出，娘親貌美，姿容絕色，深得墨老爺歡心。可這女子以色示人，能有幾時好？一個庶出的公子哥兒，在家中地位如何，想必墨三公子比我要深有體會。”她一邊說一邊圍著他緩緩踱步：“待到令堂歲月流逝，美人遲暮，你們母子又要如何在墨家立足？我不相信，墨三公子甘心。”

她這番話一字一句皆戳到墨懷香內心藏得最深的痛處，平日對外表現一副滿不在乎，吊兒郎當的紈絝公子哥形象，實則比任何人都在乎。

陌喬深知，一個人在某方面表現的越不在乎，其實就越在乎，藏得深是因為不想面對，是逃避，逃避那個明明很不甘心卻無可奈何的自己，逃避那個怕因為足夠努力去展現自己的能力最終也一無所獲的自己。

墨懷香暗中手指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卻不覺得痛，眼底極力壓抑的不甘、憤怒幾乎如洪水將將決堤。

陌喬也不再催促，胸有成竹地望著他，重新做回到原來位置。

墨懷香在原地踟躕半晌，亦坐了下來一臉嚴肅道：“你想怎麽做。”

“墨家是做文房四寶生意的大戶，一向對外直銷，自家也有店面直營，但據我所知，眼下大客戶不容易開拓，銷售份額停滯不前，難創新高，同行業內不少新進商賈，良莠不齊，逼的墨家保持現狀亦十分艱難，不知在下說的，可有錯？”

陌喬幾句話便道出了墨家生意現狀，墨懷香雖然為染指墨家生意，但私下也會多有留意，墨家財產不爭不搶是不可能的，為了日後方便，肯定要偷偷做不少功課，她所說的問題自己想了好久才總結出來，卻不曾想對方一個外人，寥寥數語便將墨家生意此時出現的關鍵問題一語道破，其遠見卓識，非同一般。

墨懷香暗自驚嘆，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喬老板有何見地？”

陌喬見他卸下偽裝，一副嚴肅模樣，定是對自己的後文感興趣，越發成竹在胸，不疾不徐道：“不知令尊可想過讓其他商家代銷？”

墨懷香纖眉一蹙，問道：“其他商家？”

她默然點了一下頭，墨懷香頗為不屑，嗤笑道：“其他商家不是有自家的產品賣就是采購量過小，前者自己占有資源，後者銷量低，做起來沒意思，可謂高不成低不就，喬老板以為此計可行？”

到底只是做賭館生意的，前一刻還以為一語道破墨家危機見地卓然，次看看來倒是自己高估了對方。墨懷香暗道。

“第一，墨家的文房四寶有它獨有的優勢，其他商家固然有他自己的資源，但是難以與墨家匹敵；

第二，一家小商戶采購量是小，成千上萬家又如何？一家若只向墨家采購五十件，十家便是五百件，一百家便是五千件，墨三公子還覺得這個數量小嗎？”

陌喬說的已經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墨懷香不是草包，略一沈吟便明白過來並且有了說服同行商家的理由，只是這小商家難不成也要他一家一家跑？

他促狹地看了一眼容姿不凡的陌喬，調侃道：“喬老板這麽輕易就將底牌透漏出來，這生意，你還有什麽資本跟我繼續談下去呢？”

陌喬聞言，哼笑一聲，毫不在意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神態恣然道：“我相信墨三公子定然不是過河拆橋之人。更何況墨家這生意，成與不成，在下還是有把握掌控的。”

墨懷香笑容僵在嘴角，想著此人真不知該用自信形容還是自負。

“好啊，只要喬老板答應我三個條件......”

“墨三公子不要急。”陌喬打斷道：“在下也有幾點要求，若墨三公子不能滿足，在下只好考慮換個合作夥伴了。”

墨懷香明知她這番說辭帶有明顯的威脅之意，卻又無可奈何。

畢竟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機會，一個在墨家長久立足的機會，若是能一舉改善墨家生意現狀，何愁父親不看重他。可他也不傻，對方既然最先選擇與墨家合作，說明墨家的文房四寶有她看的到的不可替代的優勢。

如此勢均力敵，他也不會放低身價委屈求全。

墨懷香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喬老板請講。”

“第一，墨家看中的行業內商家，我可以出面說服他們為墨家代銷；

第二，小商家的代銷，在下已經為您物色好了，正是宴隆全的老板魏舒硯，讓他作為墨家招募小商家代理經銷的總代，給他低於市面成本價的一成作為進價，條件是為墨家前三年銷售數量不低於五萬件，如果這三年裏，他的完成量不達標，墨家可以隨時與他解約，三年後，墨家和魏舒硯可以自行商談是否續約。

第三，墨家需要讓利十分之一給在下”

墨懷香看著面前精明如斯的陌喬，一臉嚴肅，這三個要求裏三方利弊具已陳明，只能他下決定。看來是早有預謀。

讓他給宴隆全的老板魏舒硯成本價低於市面一成，然後保證銷量年不低於五萬，墨家確實可以賺到錢，包括讓利給她十分之一，依舊有錢可以賺，這期間的價格、數量、費用，似乎都經過精密計算，再看對方胸有成竹的模樣，更是確定無疑，真是個可怕的商人，幸好並非是商業對手。

他的這個想法，早前段明渠也是這般想，沒想到過了不久，同樣想法的再次出現。

墨懷香暗自斟酌，讓利十分之一，墨家可以不費精力準備貨品，只等商家拿貨即可，小商家的代銷又有數量保證，這費用花的算值當，可就是不知她口中的宴隆全老板是否有那個作為墨家總代的能力。

“喬老板跟這個魏舒硯是何關系，怎麽這般肯定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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