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送進嘴裏的菜動作一滯，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目光游離在碗中的雪白的飯粒間，一邊扒飯，一邊道：“嗯......許是這株玉荊草長的比較好，我也沒想到竟然夠了。”話落停頓兩秒擡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表演有些蹩腳：“誒？堆了，為何只有半株？另外半株呢？”

陌喬一眼不眨的盯著他，將姜老看的內心有些發虛，卻強忍著不讓自己躲避她的目光，半晌才聽她用淡淡的語氣輕描淡寫道：“送人了。”

“送人了？那麽珍貴的草藥你竟然轉眼就送人了？之前我同你要，你卻是千萬般不願，還要同我談什麽條件，就這半株，還是我花了二十斤歸靈草跟你換來的，你對別人還真是慷慨啊！”聞言他驀地激動起來，聽她雲淡風輕地講出那半株玉荊草竟是白白送人了，登時變得十分不滿。

她避重就輕，挑揀信息針對道：“姜老若覺得不滿，為何當時我托人送來那半株玉荊草時您不找我理論，此刻舊事重提，不覺得晚了麽。”

兩小只目光在姜老與娘親身上逡巡，看這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很是緊張，不禁嚇得一聲不敢吱，只往嘴裏扒飯。

“娘親，姜老伯你們......”陌邪不懂眼色的犯傻插嘴，話未說完便被陌羽在桌子下面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肉，然後連忙將話接過來，糯糯的語氣將氛圍緩和不少：“您們慢慢吃，我和哥哥吃完了，先去餵大黃。”說著跳下凳子，強拉著陌邪退出側廳，只餘下兩個大人。

“當時急需用藥，況且用來配藥的量恰好夠用，是以才沒有去同你理論。現在聽你說另外半株白白送人，我自然不高興，好歹我們相處兩個月，又有言在先，你這無異於出爾反爾。”姜老放下雙箸，理直氣壯道。

這一點陌喬承認，但東西在她手上，如何處置全憑她心情，既然事已至此，她只能盡量讓他心理平衡:“也不是白白送人。”說著很自然地夾取一塊雞翅到碗中，優雅地夾取上面一條嫩肉放進嘴裏咀嚼。

“我看依你這性子，也不會白白施人恩惠。”語氣有所回緩，重新拿起筷子夾菜：“可是換了什麽好東西？”

她暗中摸摸腰間藏著的那枚瑩紅的麒麟玉佩，口中淡淡回答：“沒什麽，一塊玉而已。”話落收回手想起一事：“對了，姜老，之前您的那塊瑩白玉佩，能否借我一觀。”

“幹嘛？”他神色一緊，顯然怕對方再對他的玉佩打主意，言辭間隱隱有拒絕的意思。

“您若是不願意就罷了。”將碗中的雞翅骨挑了出來放到桌上，左右是塊玉佩，雕刻的紋理也就那麽幾樣，相同與否想來對她也無甚關系，只是一時好奇。

姜老最終還是沒拿出玉佩遞與她看，而是轉移了話題：“你要那麽多歸靈草作何用？歸靈草雖有藥效卻也有毒性，一旦用量把握不準會使人喪命的，不會用來害人吧。”醫者醫心，自有懸壺濟世的胸懷，姜老這一點，做的十分徹底。

“我知道”回答之人毫不在意:“況且送出了東西您才想起來問，恐怕來不及了。”

“當真用於害人？”姜老大驚：“這歸靈草進貨量有限，但凡醫館采購皆需要到官府蓋章備案，你若用它惹出什麽禍事招來官府，全程搜查醫館，再對比一番進出藥材的賬簿，定能查詢到到此物出自回春堂，屆時你我都逃脫不了！！”

陌喬聞言亦是怔忡，倒是忽略了這個朝代的制度，她鎮定心神想辦法彌補這一漏洞：“您上次采購歸靈草是什麽時候。”

姜老蹙眉回憶：“歸靈草治天花一癥有奇效，近年這病癥極為少見，是以這一味走的甚少，大約......是半年前采購的五十斤。如今只剩十斤了。”

“您這邊可有采購過關的憑證？”

“自然是有的，官府備份一份，自留一份。”

“取來我看一下。另外那日取走的二十斤，您賬簿可有登記？”

“那二十斤尚未來得及登記。你等一下，我這就取來。”話落連飯也不舍得吃了，當即起身出了側廳尋找那份憑證。

陌喬雙手交握抵在下頜上沈思。

這怕是有些麻煩了，賬簿和存根倒是好做更改，倒是官府的那張備份，若想更改怕是有些棘手，官府那邊不知現在進展如何，是否定了餘楓所派之人的罪責。

正擰眉謀劃，聽聞從正堂傳來一串匆匆的腳步聲，直覺是重影。

果然進來時，見到他一臉驚慌的神色，見側廳只有她一人，這才道：“不好了，老板!衙......”話未說完便見姜老手持一張該有紅章的字據前來，堪堪止住了話頭，繼而來到陌喬身邊，俯身附耳低聲幾句。

陌喬神色一緊，一臉認真問道：“何時初審！”

“就在明日！”重影三角濃眉眉心久凝不平，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我知道了。”按捺住心中的一絲慌亂，轉身去去姜老手中那份憑證，字句仔細斟酌後，看到了一絲希望。

雲歷135年六月二十七，回春堂入賬歸靈草五十斤整，特此批準，有章為證，他日如有用藥不當，賬實不符之處，須向通關知縣報備，陳情原委，酌情處置，此據時效三年，一式雙份。但有異議，須憑證一致方可判處，非，以府尹憑據為實。

陌喬一手持字據，一手以食指有節奏的輕擊桌面思考，五改三容易，倒是官府那一邊，需要找到存根才行，否則此案審理之時，姜老定然脫不了關系，自己亦與回春堂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姜老暴露，無異於將她和和兩小只置於危險之地，無論如何，都要她親自處理。

“這張字據先放在我這，您的賬本不必動，那二十斤歸靈草你也不要入賬。”話落起身欲離開。

姜老急道：“這麽說你當真用它做不茍之事？！”

陌喬嘆了口氣，若是不解釋，這老古板定然會糾纏不清：“姜老，你放心，這些歸靈草並沒有做毒人之用，算不上傷天害理，您就省省心吧。”

姜老欲再說什麽，然對方已是沒再給他機會，當即帶重影離開了回春堂，臨行前亦不忘擠出一點時間同兩小只簡單解釋幾句，兩小只雖戀戀不舍，但見娘親眉目間神色急切也不胡鬧，只乖乖應聲答應。

二人回了玲瓏閣，二話不說開始對那字據進行處理：“去將地爐燒起來，越旺越好，再想辦法弄來一個檸檬，擠壓出汁裝起來。”

說著自己掏出隨身攜帶的那支手術刀，以刀脊一端的尖銳去輕刮‘五’變‘三’的多餘之處。

重影明白形勢緊迫當即按照她的吩咐去一件件落實。

悄無聲息的更改文件，她一向信手拈來，是以有關法庭律師尋到的證據文件，再防覆刻作假，她都能改的了無痕跡，與原版無二，區區一張毫無防偽功能的紙，又如何能難得住她，只是沒有現代的器具借助麻煩了些。

重影回來時她已經完成字的更換，只是需要檸檬水做劑來撫平修覆痕跡。重影將裝好檸檬汁的細口瓶遞與她，當即以幹凈的毛筆沾取幾滴在作偽之處描摹一邊，又從桌案的暗匣裏取出又一棕色圓瓶撒上一些粉末，瞬間便被先塗抹的檸檬汁吸收。

將它拿到地爐旁烘烤至半幹狀態重新依照原筆跡描了一遍‘三’，再烘烤至全幹，果然一絲痕跡也無。

重影全程目睹，不禁驚嘆老板竟還有這般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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