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重影應陌喬的吩咐待人前往回春堂將剩餘的那半歸靈草悉數帶走，並如約將姜老要的東西奉上，在對方看到只有半株玉荊草時，十分惱火，奈何無論對方如何說，重影也只反覆回覆一句：老板說了，有何疑問大可以等她回來直接問。

“他肯乖乖等我回去。”陌喬用木牌在桌案上擺著八門，一邊聽重影匯報。

“倒是沒有，原本是要隨小人前來玲瓏閣的，但不知為什麽突然變了態度。”

“突然變了態度？”陌喬翻一門最上面的牌的手一滯，轉瞬恢覆正常，繼續手上的動作。

“是的，突然。”重影道：“若非小人急著將剩餘的歸靈草帶回，定會留在暗處查探一番。”

陌喬聽了，不置可否，將天門順利擺開，繼而著手其他門：“明日午後隨我去一趟段府。”停頓兩秒後補充道：“稍後你去翠香閣通知一聲黃鸝，讓她明日午時抽空陪我一起，且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她的去向。”

重影一如既往恭敬應聲。

翌日午時，黃鸝在街上轉了幾個彎後來到陌喬的轎攆中。

乍見她一身男裝，且不同以往小廝模樣，而是漫金色白領團梅花長袍，風度翩翩，冷傲岸然的颯爽身姿，叫她身為女子亦不由得怦然心動。

黃鸝坐在她對面左側的位置，轎攆緩緩被擡起行進。

“雪姐姐，你這一身真好看，若真是個男子，定然會迷死萬千少女。”黃鸝一臉明媚的笑，誇讚道。

“日後見我這番裝扮，切不可喚我雪姐姐，也不可對外人道我為女兒身。”陌喬一改平日淡淡神色，對她冷冷道。

黃鸝一凜，木然點點頭。

她似乎覺得還不夠，纖長而冰涼的手撫上黃鸝白嫩的臉頰:“我可以信任你，對麽。”

黃鸝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殺意，雖不懂那意味著什麽，但無疑是危險訊息，臉頰上那片冰涼的溫度在緩緩摩挲，仿佛只要自己說一個不，那美麗的手指瞬間就會長出尖銳的指甲，狠狠戳進她的皮膚裏。

她從未見過這樣可怕的雪姐姐。

“宋....宋......”一時間緊張的話也說不完全。

“任何人都不可以。”

黃鸝僵直的脊背上，莫名滲出一層冷汗，機械地點了點頭，其實就算陌喬不嚇她，她也會信守承諾，只是陌喬，還未完全信任她。

“此行我們是去往段府。”陌喬收回手：“需要你在尋段家小姐段月霜時，聲稱自己是陌小姐身邊的丫頭，她若不懂，你便拿出此物示與她看，並且，這個東西，只能讓段月霜一人過目。”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只黑底彩線的荷包遞與她。

黃鸝接過，看著手上算不得好看，甚至是有些醜的荷包，醞釀兩秒道：“黃鸝明白了。”

不多時便到了段府後門附近的玉棠溪橋下，重影將轎攆簾子掀開，黃鸝率先跳出來，聽他指路罷，小跑過去尋人。

陌喬緩緩從裏面走出，行至一邊的柳樹旁等候。

段府後門的這條路，甚少有人經過，玉棠溪水面結冰，並且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兩岸相接的玉棠橋倒是打掃的很是幹凈。

柳樹葉子早已雕零落盡化作泥土，此刻光禿禿的只餘萬條垂絲，以及樹幹上堆積的陳雪。

她心中有一絲忐忑，不知段月霜是否會答應自己幫這個忙。縱觀整個清水鎮，只有段家千金的身份才能將她計劃中的影響力推至頂端。

萬一她拒絕......總歸是不完美的。

對於段月霜，的的確確是利用，且毫無成本的利用，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此請她幫忙，她甚至連交換的籌碼也無，對方憑什麽會答應她，連她自己都覺的不合邏輯，卻不知為何還是來了。

或許想的太過入神，連身後來人都未發覺，直到耳邊傳來青鳥一般的聲音。

“喬哥哥！”不敢置信的激動和驚喜。

陌喬徐徐轉過身來，今日她一襲玫紅色束腰襖裙，襯得她楚腰纖纖，肌膚賽雪，濃密的睫毛下水汪汪的明眸，越發靈動可人。

她竟然會有些難以啟齒。

“喬哥哥，你怎麽來了？”說著拿出那只荷包，臉上浮現一抹紅霞，聲音降了些許：“這個...你戴在身上嗎？”

她淡淡嗯了一聲，暗自組織語言，該如何向她提起。

“昨日貴府老夫人壽宴，進行的可還順利。”她淡淡沈穩的假音讓段月霜聽著越發心動。

“嗯，順利。”她微微擡起頜，仰臉道：“還要謝謝喬哥哥，奶奶對我的壽辰禮物愛不釋手呢。”

陌喬身姿纖長，較一般女子要高挑，是以扮起男人來也甚少有人懷疑。

“那就好。”她別過身去，面向冰凍的溪水，不去看段月霜一臉純真無邪的模樣，始終難以開口。

“喬哥哥......”段月霜在她身後低著頭，手指間攪著帕子，下巴幾乎貼近胸口，聲音也甕聲甕氣的，似乎想讓對方聽清卻又害怕對方聽清：“沒想到你能來找霜霜....霜霜很歡喜......”

“霜霜。”陌喬最終還是沒能戰勝心裏那個自私的自己：“你既口口聲聲說感謝我，可否幫我一個忙。”她轉身直接道。

段月霜聽她喚自己小名，格外欣喜，想也不想回答：“喬哥哥直說便是，霜霜能做到的，定然竭盡全力。”

她說的無比認真而又誠懇。

“此事無論你答應與否，都萬不能同第三個人講，包括你哥哥。”她亦說的無比認真而又鄭重。

段月霜沈吟幾秒便應下來：“好，想必喬哥哥此番尋我就是為此事吧，還特意尋了個丫頭來掩人耳目。”

她天真無邪，但並不傻，認真回想一下就能明白對方的用意，若在他人身上，她定然不予理會，但此人是喬哥哥，她一眼望見，便再也無法從心尖上揮去的人，又怎會拒絕。

陌喬沒想到古靈精怪的她也有細心聰慧的一面，怔忡兩秒後直奔主題：“這是研磨好歸靈草粉末。”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小包油面紙包，卻並未急著遞與她：“這個劑量使人頭暈腹瀉，全身無力，是輕微中毒的癥狀。如果......如果......”第一次說話這般底氣不足，甚至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喬哥哥如何想的，直接講出來就好。”段月霜鼓勵道。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開門見山道：“我希望你可以服下，待病癥顯現，請郎中醫治時，提一句此前喝過聽曉茶樓的南湖碧羽。”

段月霜聞言，一眨不眨的註視著陌喬，後者第一次覺得自己厚顏無恥，遂做出一點讓步：“裝一回也好......只是就不容易讓人相信了。”說著有些遺憾的準備將藥包重新放回懷中。

不想卻被對面的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奪了過去。

“我答應你。”

青鳥般的聲音落在陌喬耳中，讓她有一瞬間恍惚，懷疑自己是否出現幻覺。

她沒有任何可以交換的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給予對方任何承諾，偏偏就答應的那般不假思索，她不明白為什麽，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對自己動心而已？

只因動心，便不問緣由，不求回報的允諾對方任何要求？

她實在不能理解。

“別的我不問，喬哥哥，我只想知道，我的這個舉動會否給家裏人帶來禍端。”段月霜緊緊攥著那包藥粉，怕極了面前的人說出自己最不想聽的答案。

幸好，不負所望。

“不會。”她斬釘截鐵回應。

“好！”段月霜笑靨如花，放下心中最擔憂的一塊大石後，再不過問其他：“我答應你。一定會做好，並且，除了你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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