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到最後，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再沒有力氣支撐，昏昏睡了過去，手卻依舊握著她的。

罪大惡極的，應該是她才對......

陌喬靜靜端詳她的顏，強悍的外表下，卻有著那樣一顆倔強而柔軟的心。

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善良的姑娘，相較於自己的步步為營，心裏一種莫名的情緒，越發濃烈。

仿佛有兩個自己，在為宋瑤那段話各做出天壤之別的解釋。是真心真意，還是虛情假意，別有目的，她第一次分不清……

明明，在現代這般手段行事，在正常不過，為何此時卻對自己的做法莫名生出一種是非感，竟然有些懷疑自己，是否錯了......

黃鸝將藥端過來時，陌喬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打盹，手依舊被昏睡過去的宋瑤握著。

她輕手輕腳來到二人面前，輕輕喚了一聲“雪姐姐。”

陌喬睡的不沈，剛剛黃鸝進來時，就隱隱聽到她的腳步聲，此刻經她輕輕一喚，自然容易醒來。

緩緩睜開眼睛，回了回神兒，作勢接過藥碗，黃鸝道“我來吧。”

“還是給我吧。”說著已是從她托著的木盤裏取過藥碗，用湯匙輕輕攪了攪：“若有蜜餞或者糖果，拿來些，這藥極苦，怕是會咽不下去。”

黃鸝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出去尋蜜餞和糖果。

陌喬還是第一次這樣照顧病人，面對昏睡的宋瑤，和心裏經久不散的異樣情緒，讓她楞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宋瑤。”她聲音淡淡，卻不由自主附上一層溫度，讓人聽了頓時少幾分距離感。

“宋瑤，醒醒。”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片刻見她勉強睜開眼，緊蹙的眉心在聞到面前的藥氣後，皺的更甚。

“良藥苦口。此時翠香閣正需要你，所以快些好起來才行。”她放緩語氣，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一些她的痛楚。

她勉強擠出一個算不得笑的笑容，努力側身而不牽動傷口，經陌喬一勺一勺將藥餵了下去，剛巧在最後一口結束，黃鸝帶來了酸梅幹，一口含住好幾顆，這才沒有讓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藥吐出來。

身體一洩力，頓時趴了回去。

陌喬為她蓋好被子：“門前味道遲遲不散，直接將門換了吧，銀子由我來出。”她邊整理邊道：“事情總會有個結果，你先別急。”

“雪妹子，謝謝你……”

謝謝提前告知，雖然並沒能幸免；謝謝來看望她，餵她吃藥……

陌喬神色覆雜，想張口說什麽，最後還是放棄了。

“你先好好休息，改日再來看你。”說著直起身將外敷內服的藥盡數交給黃鸝，並囑咐道“外敷內服配合著用，一日三次，在飯後服用。”

黃鸝連忙應下，再看宋瑤時，發現她已再次合上雙眸。

陌喬動極輕，不想再驚動她，是以拒絕了黃鸝的送行，徑直走出房間。

出來時，孫侯站在一旁，目光不善地盯著她，她恍若未覺。

“雪姑娘，老板的情況如何？”阿來關問道。

“不是很糟。”她如實回答：“外敷內服的藥皆用過了，若照料得當，三日後便能下地行走。”

她說的甚是詳細，更多的是為了給立在一旁的孫侯聽。

“門前的味道一直散不去，便換兩扇門。”說著從錢袋裏掏出十兩銀子：“要換，就換好的。銀子由我來出。”不待阿來反應，便塞進他的手裏：“此事我已同宋瑤談過，其餘的不必顧慮。”

阿來聽她如此說，也不好再做推辭，但心裏多少有些不大願意花著銀子來換門的:“其實已經沒什麽味道了，不過是那幫人心理作祟罷了。”

“所以才更需要換。”話落不再過多解釋，直接出了翠香閣。

翌日，翠香閣按照她的吩咐，大張旗鼓地換了門，引得不少行人圍觀，這一舉動顯然出乎意料，誰能想到因為潑了糞水，不單單是清洗，連門都換了嶄新的，可見東家對店面、對客人的在意程度。

當即有人進店消費，這其中不乏那日在公堂上見到宋瑤白白挨了板子抱以同情的百姓，也有單純想念招牌菜——枸杞醬香燜雞味道的客官。

總之，酒樓的生意大有緩和的跡象。

陌喬一邊喝著茶，一邊聽重影將打探來的消息，簡明扼要地一一稟告。

她神色淡淡，不置一詞，似乎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眾仙居那邊可有什麽消息？”她垂眸，打量水月仙幹草葉在水中沈浮。

重影搖搖頭：“不曾聽說。那邊的人嘴巴嚴實的緊，什麽都不肯說。如今有關眾仙居的流言，滿城皆是，卻不見得對方有任何動作。”

陌喬放下茶盞，將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沒有任何動作就是對方的動作。”

重影聞言，眉頭一蹙，十分不解老板這句話的意思。

她拿起桌上果盤裏的瓜子，哢噠一聲，用手捏開，露出裏面飽滿的果仁兒：“越是掩蓋，不作為，就越說明此事對他有影響。”說著將果仁與瓜子殼分放兩邊，又拿起一粒，同樣捏碎，取出果仁兒，口中繼續道：“你可還記得那日公堂上，知縣孔義和面對宋瑤的訴訟是如何應對的？”

重影點了一下頭：“小人記得。”

陌喬點到為止，不再提醒，剩餘的由他自己琢磨，半晌有所醒悟：“老板的意思是，那日縣太爺的反應是早有準備，而且這提前準備的通知，也定然與餘楓脫不了關系。這就是他的應對？”

陌喬點點頭，她就是看重重影的聰明，一點即透，才願意將他留在身邊。

“是小人愚笨了。”重影慚愧。

她默默繼續剝著瓜子仁，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麽。

此事雖然對餘楓來說不痛不癢，但到底也算是在拔老虎須，豈會讓背後之人逍遙法外？此刻看似按兵不動，實際可能早有謀劃，只是以她現在的實力尚打探不到消息罷了。

她用心揣度餘楓接下來的動作，手上的瓜子仁兒越聚越多，直到堆積如小山時，忽地想到一事，手上的動作一滯，擡頭一臉正色看向重影:“那日你尋人辦事時，是如何對他們說的。”

重影稍一回憶，作答道：“老板放心，重影那日隱晦透露自己是紅心賭館的人，況且當時小人不曾露臉，即便有人追問，也不會懷疑到您身上。”

陌喬聞言，放下心中的石頭，隨口誇讚了他一句：“幸虧你有心。”

“跟在老板身邊，不敢不用心。”他畢恭畢敬回答。

......

三日後，十二月二十五，天氣晴好，萬裏無雲，冬日的陽光灑在石板路上，投下各種剪影，讓人心情沒有來的好。

“喬小兄弟！”祁典剛一邁進玲瓏閣的門檻便忍不住喚她，夥計上前招呼也不打理，徑直登上樓梯向陌喬常在的那間房間移去。

“喬小兄弟！”聲音裏滿是不加掩飾的欣喜。

守在門外的重影見一身墨綠色衣袍的祁典行至二樓樓梯口轉彎處，當即對門內的陌喬通知了一聲後，上前迎接，並為他開門。

房間內，陌喬正持幹鍋匙舀些許香料裝進香爐並點燃:“祁老板？今日怎有空到在下這裏來。”

香爐裏漸漸升出一縷香氣，裊裊飄到祁典身邊。

祁典精神一震，走到香爐旁，笑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香在喬小兄弟這裏格外好聞，可是添了什麽？”

陌喬面上露出因他忽然到訪而表現欣喜的神色道：“是添了些原有的螺籽香，有提神醒腦之效，祁老板若喜歡，在下便送您一些。”

“別！”祁典下意識反應有些強烈，忽而覺得不大妥當，圓場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就不向喬小兄弟討要了。”

陌喬心中冷笑，面上不動聲色：“一些香料而已，祁老板言重了。”

祁典明顯不願意就香料的話題繼續談論，當即轉移了話題:“喬小兄弟，你看我今日可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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