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渠原以為紅心賭坊與玲瓏閣此後定勢不兩立，當聽聞此事時，還不盡信，但現在當事人親口承認，著實讓他反應不過來，不明白她這又是何意。

那蔣易桓與紅心賭館似乎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若是陌喬與紅心賭館聯手，這其中蔣易桓是否參與，誰又能說得清。他放慢腳步，窺視一眼走在前面的單薄身影，揣度其是否有朝秦暮楚的意思。但看她行事作風，實在不像自己剛剛想的那種人，可人心隔肚皮……

“段明渠。”

他恍然回神，這一聲名字的稱呼，雖連名帶姓一起，卻聽不出有絲毫負面情緒，反而讓他有種拉近距離的感覺，心中不免驚異，第一次有男人這樣喚他的名字而不讓他反感的，甚至，想多聽兩次。想到這兒，暗中猛的掐了一下自己：段明渠啊段明渠，你是怎麽了。

“我陌喬做事雖喜歡留有後路，卻不是喜歡撿丟棄過的東西的人。”她看穿他之前的反應，暗示道。

既然選擇了段氏，便不會再回頭找她已經拒絕過的蔣氏。

段明渠聞言，有幾分慚愧，當即道歉：“是我小人之心了。”

陌喬擡手拒絕他的道歉：“我並非君子，你多想也實屬情理之中。”

他無言以對，側首看向這個比自己矮上近一個頭的俊美公子，總是一副雲淡風輕，超然灑脫的淡漠模樣，就像山頂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也不知會否有那麽一道陽光能將她融化。

機敏如她，仿佛能看透每一個人人心，那樣的城府和手段，有事甚至可以說算是卑鄙，可卻教他厭惡不起來。

陌喬被他異樣的目光盯的不明所以，饒是她深度人心，卻獨獨看不懂帶有別樣感情的眼神：“看夠沒。”

段明渠莫名竟然紅了臉，尷尬笑笑：“喬兄，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憑你這一副好皮囊，就是追求相府千金，也未必不成。”

陌喬淡淡看了他一眼，語氣一如平常：“你見過相府千金。”

“這倒沒有，不過聽說相府千金，國色天香，只是已過了豆蔻年華，卻還未婚配，只因為沒有她看得上的俊俏小郎君。”說到這兒促狹一笑，上前湊近，幾乎肩並肩：“我看你不如去試試，如果有幸一朝成為當朝丞相女婿，後半輩子可就衣食無憂了。”

陌喬心中嗤之以鼻，不說她並非男兒身，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會依靠別人權勢讓自己享受，她好鬥，因為成就感讓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我見你朗眉星目，也著實算得上好皮相。若有幸成為當朝丞相的上門女婿，此後段氏危機，也算不得危機。你也不必費心思與我爭那五分利了。”陌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當真是半分虧也不肯吃。

段明渠亦不甘示弱：“我這兒哪能與喬兄比，不過冰山一角，那相府千金挑剔的很，可看不上我。不像喬兄你，只見過一眼，就連我……”口型剛轉變，險些將不該說的話順嘴說了出來，好在及時停住，可這句斷的，委實讓聽了的人尷尬。

陌喬就是再不懂感情之事，那對方都已清清楚楚說出了口，她又如何能不知，早在前世，男同在她眼裏，早已司空見慣，卻始料未及，古代也興這個，忙緩了緩略微僵硬的神色，拒絕道：“段公子若對在下有非分之想，恐怕我們的合作只能到此為止了。”

段明渠一怔，先是沒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非分之想”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待他回味過來時，苦笑著搖頭道“喬兄誤會了，你我都是男人，段某怎會有其他齷齪想法。”

話落，目光所及便是來時的路口，原來在二人來來往往互相調侃中，不知不覺已是走到了正大門。

剛邁過門檻，段明渠轉移話題：“天色不早，是時候回去了。待成衣做完，我就命人送去你的玲瓏閣過目，再議價格等事宜，告辭。”

“告辭。”陌喬抱拳告別。

“請。”因她是他請過來，是以離開時也理應自己墊後。

陌喬當仁不讓，直接上了來時的轎攆上，與他的轎子，一前一後離開五裏坡。

剛進清水鎮，二人便各自離去。

陌喬在轎子裏感覺行了半晌，夜香的味道淡了許多，於是隔著轎簾子問外面緊緊跟隨的重影：“鎮上都清理幹凈了？”

重影雖在外面，看不見裏面的老板，禮數卻半分都沒有懈怠，畢恭畢敬回答：“沒有，老板。轎夫覺得街上味道太重，聞了惡心，也怕讓您聞了不好受，這才換了條小路，只是有些繞遠。”

裏面沈默半晌，沒有回應，原以為她沒聽清，準備再重覆一遍，剛一張嘴，話音未響，就聽裏面的人吩咐道：“去最近的一家段氏衣莊。”

重影一怔，連忙道：“現在嗎？”

“現在。”

語氣依舊淡淡的，聽上去毋庸置疑。

他答應一聲，當即讓轎夫調轉方向，去最近的一家段氏衣莊。

將到未到主街，惡臭的氣味迎面襲來，或許就因為如此，行人較平常少了泰半，零星有的幾個，也是步履匆匆，掩住口鼻而行。

倒是便宜了賣香囊的店鋪，平日裏經營慘淡，到了今天，門檻卻似要踏破了一般，僅僅半天時間，現貨幾乎搶售一空，有的香囊店鋪老板，眉開眼笑，也不像早上那般因為臭氣罵爹罵娘了，相反當成老天給的機會，結果就坐地起價，一下子賺了不少。

付過乘轎子的錢，便帶著重影進了衣莊，段氏衣莊，名副其實，服務和質量皆算得上依舊，她挑了三色中等衣料，分別是藏藍，姜米，和深棕。

讓重影意外的是，老板竟然征求他的意見：“這三色如何？”

重影對行頭向來不註重，一身原本湖藍色的棉布衫洗的發白，他自然不會挑選，只是既然老板問，他也不好不答，只笨拙道：“重影不大會看，只是覺得這藍色看著舒服些。”

他以為老板此番又是為她自己采購行頭，前日存放在這店裏的，還未取回呢，一時猶豫，不知是否該提醒她一句。

還未等他有所決斷，驀地見她將三匹布料放到尾隨的店鋪夥計手上，似是聽到老板對他講了句：“你喜歡就好。”

正懷疑自己是否幻聽，接著便被另一個夥計拉了過去：“小哥兒過來，給您量一下尺寸。”

他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正在查看衣料花色的老板，沒等問出口，聽到那名夥計解釋道：“是您家少爺吩咐的，快過來吧。”說著拉著他向衣莊裏面走，邊走還邊羨慕道：“小哥兒，你真好福氣，遇上這麽個主子……”

直到夥計為他量體裁衣罷，隨陌喬出了衣莊，依舊恍恍惚惚。

“以後跟在我身邊，穿得不能太差。”會拉低她的身份和氣場。

陌喬淡淡道，對方正要開口，被她不著邊際的擋了回去：“不必推辭，好好為我辦事就是。”

重影曉得自家老板最討厭廢話，她主意已定，任憑誰也改變不了，若一味拒絕，定會惹她不高興，是以不再多說，只應了一句：“重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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