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門，便見陌喬一副悠然的樣子喝著茶。

段明渠邊撣落肩上的浮雪，邊笑道：“喬兄久等。”說著不待她客氣請他落座，便自行坐了下去，隨意的模樣，就如同見到他進來的陌喬，也不曾起身迎接一般。

若非她實際是女兒身，恐怕真容易讓人以為二位是相見恨晚的好友。

“在下也只是剛到。”說著為他倒了一杯茶，段明渠笑著接受，並道了句謝。

“這翠香閣有一道招牌菜，‘枸杞醬香燜雞’，味道是極好的，喬兄可曾嘗過？”段明渠回憶，自推出新菜起，除了當天品嘗過外，再就只吃過一次，還是他吩咐仆從前來預定，等了七八天，才排上，委實不容易。

陌喬嘴角淡淡避開他的問題，反道：“段公子喜歡？”

“這是自然。”說起來有些興奮：“只是不知今日，喬兄能否讓小弟一飽口福。”

雅間內，燒著地爐，源源不斷為室內供暖，來這麽一會，便有些熱了。

陌喬取下披風，重影殷勤接過，整齊的搭在小臂上侍在一側。

“既然段公子同意與我做生意，這招牌菜，定然是要請的。”她自說自話。

段明渠，苦笑，他曾幾何時說過要同他做生意，不過是答應與他相談罷了。不過料想結果無異，也並未多計較。

蓋因時逢段氏產業危機，若頑固守舊，終將被時代所淘汰，這個道理他比他爹看的清，眼前這位年輕公子，身上每一次所穿的衣衫皆於傳統中不乏新意，想來若他有衣莊上的生意談，必定非同一般。

“還請喬兄明示。”他直奔主題。

陌喬纖臂一揮，示意重影將他臂彎上的暗紫色白虎毛領披風遞了過去。

段明渠接過，細細翻看，每一處刺繡紋理的走針，以及接縫處的針腳，還有披風毛領上的對接做工，暗藏在綢緞下的為肩定型的手法，皆讓他暗暗稱奇，心中不由思忖道：這綢緞上不如段氏中等貨，若是以段家上等綢緞作為衣料，貉子毛作為毛領，定也能買上好價錢，市面上披風也不過表面看上去這般，卻不如這挺闊，動輒便會滑肩移位，要經常整理才行，這款披風倒規避了這項缺點。

在細細摸那塑形的軟皮時，朗眉微蹙，疑惑道：“這皮是......”

“虎皮。”陌喬淡淡道，接著啜了一口茶。

“虎皮？”他不禁驚訝，虎皮在民間商賈中甚是難得，需要經驗豐富且不乏功夫的獵手捕獵才能獲得，是以一般虎皮的價格在市面上雖算不得太珍貴，價格卻持居高位不下。

“不錯，同這毛領源自一處。”

段明渠一聽，頓時啞然，白虎乃虎中極品，他見所未見，更不用說以它的毛皮來做衣裳，這披風豈不是價值千金？

“可是南明白虎？”他急於確認。

陌喬不解:“何為南明白虎？”

“南明白虎，據說只在東岳山南明灣一帶活動，全身潔白如雪，無一雜色，瞳孔如琥珀，甚是罕見！”

聞言，陌喬搖了下頭：“段公子想多了，在下還沒有那個能力。這不過是山上一只吊睛白底黑斑虎，取其下頜最純色的位置剪裁制作罷了。”

段明渠恍然，收斂神色，的確是他想多了，不過即使這樣，這披風依舊值得價格不菲。“喬兄這披風源自何人之手。”

“正是在下。”她毫不掩飾。

這倒是讓他刮目相看，堂堂一少年公子，竟然精於女紅，委實讓人難以想象，燭火下，執針刺繡細細縫的場面。

偏他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忍俊不禁：“喬兄好手藝！”

“虎皮價高，面向皇室出售尚可，於平常人，可用豬、牛皮代替。毛領亦可用兔毛狐貍毛代替，價格上，想必段公子比我更懂這裏面的行情。”她建議道。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虎皮只為皇家定制。毛領的制作他也正有此意，想來那些千金小姐們，定會喜歡。

段明渠點點頭，表示認可:“那喬兄打算以怎樣的價格將它轉讓於我呢？”

她嘴角淡淡，令人費解的搖了下頭，輕描淡寫道：“五五分。”

此言一出，讓段明渠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從未有過的嚴肅：“喬兄可是認真的？”

五五分？他段氏衣莊，有自己的工人，廠房，以及衣料，貨源，對方卻僅僅想憑借這樣一件樣衣換五成利潤，要求未免太過苛刻。

“認真不能再認真了。”陌喬淡淡道：“固然我只有這樣一件樣衣，但即便我將它給了你，你手下的工人，我看也未必做得出。”

“喬兄竟如此自信。”他心中很是不願，五五分成意味著什麽，每一筆利潤皆要與他對劈，而段氏還要自行承受全部成本。即便是最無腦的商人，也不會願意答應這樣的條件，更何況久經商場的段家少爺段明渠！

“段公子當知，在下自信，蓋因有自信的資本。”陌喬據利力爭：“那日在玲瓏閣便與段公子坦白過，如今我們合作的結果並非只是你選擇玲瓏閣所致，更因為玲瓏閣也選擇了你。”話落見段明渠依舊一副不為所動的神色，不由得加上一把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段氏成為皇家禦用衣莊多年，應該有不少人期待這椅子上換換人吧。”

言下之意自然不必明說，即便具體情況陌喬不知，但也猜得出，段氏必然成為，若沒有持續立足的資本，遲早會被替換下去。

也正是因為如此，段明渠聞聽她後半邊話，略有動搖。

沒錯，段氏地位現下岌岌可危，雖然面上依舊是光鮮亮麗的皇家禦用衣莊，但實際上蔣氏衣坊在朝廷某人的推舉下，隱隱有取而代之的勢頭，而他段氏，只憑借的是自己多年積攢下的良好信譽以及過硬的質量，沒有任何政治支持。

倘若失去皇家，無異於段氏的半壁江山崩塌，他身為段氏接班人，怎能允許在自己這一代將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三七分。”段明渠盡量為自己爭取利益。

“五五，不商量。”陌喬誠摯道：“在下願親臨指導，保證首批順利出廠。”

“喬兄，要知道段氏付出的成本，遠多於你。”他蹙眉，不忍放棄這個機會，卻又不舍大半的利潤。

“段公子以為在下只於段氏出了一件樣衣和制作指導嗎？”陌喬亦表露出無比認真的神情。

段明渠不解，難道不是麽？

那廂沒有再繼續講話，似乎在給他時間回答，他亦沒有隨口應答，而是垂首，細細撫摸那披風的毛領，一面深思，半晌他恍然，一臉明朗，接著便爽快答應道：“好！就依喬兄！五五分！”

話落，隨他而來的貼身仆從一臉驚訝，原本以為少爺定會拒絕，怎得這兩日行為頻頻出人意料，他連忙提醒：“少爺，萬萬不可......”

段明渠擡手，打斷他的話：“阿遇，不必再說，我意已決。”

“可是老爺......”

“老爺那邊我自有交代。”

既然話已是說到這兒份上，他一個仆從自然不好說什麽，只是隱隱為他擔憂，老爺，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

段明確卻不以為然，蓋因他曉得這五五分成換來的是什麽，並非只有這一件披風的制作，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就是她陌喬但凡有關衣莊的生意，皆僅與段氏合作，更是用這五五分成，換來了市場壟斷的機會。

如此來看，這樁生意，並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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