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口是心非也好，說冷酷無情也罷，在半個時辰後，南宮珩還是端著一碗醒酒湯去了楚楚房間。

楚楚躺在床上，莫謙之坐在一旁，將她被子外的小手握在掌心，凝視著她的睡容，臉上浮現夢幻般的微笑。

那笑容裏，有幸福、有滿足、有濃得化不開的愉悅、還有……

南宮珩步子頓了頓又繼續，走到莫謙之身後站定，“謙之，你能一輩子只要楚楚一個，永遠對她好，不管太夫人如何刁難，都無條件的相信她、維護她嗎？”

擡頭跟他對視，莫謙之眼神堅定，“當然，我既然在意她，必然會護她周全，就算是我娘，也不能為難她。”

南宮珩默。

按理說，他應該相信莫謙之的。

可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些不痛快，總覺得莫謙之對定遠太夫人孝順又尊敬，反而會壞事。

定遠太夫人早年喪夫，獨自撫養兒子長大，總覺得莫謙之文武雙全、才華橫溢，若女子沒有博古通今的才華、傾國傾城的容貌和威嚴赫赫的家世，就配不上她優秀的兒子。

如季懷蝶所言，楚楚只是鄉野村姑，雖然懂琴棋書畫，卻也不是精通；容貌雖然很美，但家世拖了後腿。

定遠太夫人真的會願意，讓莫謙之娶楚楚做妻子？斷了前程不說，還會成為整個潁川的笑柄？

貴婦人圈裏會流傳著，定遠小侯爺沒眼光，竟娶了個出身卑微的小婢女做侯爺夫人，這讓那些大家閨秀的臉面，往哪擱？

朝中也會流傳，莫謙之為了顯示與珩公子關系好，與定國公府親如一家，竟然蔣尊屈貴娶珩公子身邊的婢女為正妻，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不管哪一條流言，都會將敏感的楚楚傷得千瘡百孔。

他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只是，看今日南宮老夫人的樣子，是鐵了心要他跟安定侯府聯姻了，如果他不將楚楚支開，恐怕後果會比楚楚嫁人更加嚴重。

沈默半晌，南宮珩道，“謙之，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的對楚楚有意，就先回去等我消息。”

莫謙之一楞，“等消息？等什麽消息？”

看著他的雙眼，南宮珩眼底閃過一抹不舍，沈默了片刻才道，“無論如何，楚楚侍奉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她還三番五次救了我的命呢？你要娶她，總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莫謙之蹙眉，沈吟抿唇，“我這邊自然是沒問題，我會讓娘尋媒人上門提親，只是楚楚她是孤女，爹娘早已過世，只能讓你來……”

手指一緊點頭，南宮珩沈吟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但你給我時間考慮，畢竟她跟了我這麽多年，又懂事貼心，不管是客觀上還是人情上，我都有些不舍。”

松開楚楚小手站起，莫謙之真誠看著他的眼睛，溫潤一笑，柔和道，“我明白你對楚楚那超越了主仆的情感，我會給你時間，等你考慮清楚了派人告訴我，我再安排媒妁之事。”

眉心舒展，南宮珩冷嗤，“我對楚楚怎樣，不需要你操心，你只需要牢牢記住說過的話、給出的承諾，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勾唇露出謙和的笑，莫謙之道，“當然，我會為我說過的每一句話負責，我不會讓娘傷害她半分，更不會讓她在府中受委屈。”

南宮珩挑眉，“如果太夫人尋她麻煩怎麽辦？如果她用人挑撥你們之間的關系、誣陷楚楚，你又會怎麽辦？”

想都沒想，莫謙之脫口而出，“當然是查出真相，還她清白了。”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南宮珩沈默片刻擺手，“好，你記住今日給我的承諾，他日若辜負了楚楚，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毀了你的所有給她出氣。”

莫謙之笑了，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縫，“我知道你的脾氣，我也知道，成親之後，這裏就是楚楚的娘家，我會處理好家裏的內務，就算是出門，我也會帶她陪同，以免被人暗中算計。”

這下，南宮珩徹底放心，對她擺了擺手，在楚楚床前坐下。

雖然已經向南宮珩提出求娶楚楚，但南宮珩還沒松口，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莫謙之也不好在楚楚房裏多待，又跟南宮珩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南宮珩也不挽留，只送他到衡逸居門口，便回去看著楚楚紅彤彤的臉頰陷入沈思。

楚楚到國公府之後，一直危機四伏。

曾經被人打的滿身傷痕、差點沈屍池塘；又因為鶯兒的貪婪，誤傷了莫謙之而被關入柴房，中了慢性毒不說，還差點被南公安淩辱；再後來素露在茶中下毒，陰差陽錯害死了素梅，楚楚陷入自責之中……

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不勝枚舉。

如果再留楚楚在府裏，她能平安順遂的過完一生嗎？

素露已經被趕出國公府，可還有一個之前與她形影不離的綠窈，誰知道她會不會趁人不備，跟素露一般對楚楚下死手呢？

定國公府在外面的生意越來越大，他也不能每日都在書房裏，如果因為他的疏忽導致楚楚出事，他於心何忍？

暫且不說楚楚是侍奉他多年的貼身婢女，就救了他性命這一條，他也不允許旁人傷害楚楚。

只是……

想到南宮老夫人面對楚楚時，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氣，南宮珩心裏又有些發怵。

南宮老夫人行事幹脆利落、殺伐果決，曾讓帶兵的爹爹都敬畏不已，如果他外出談生意，將楚楚留在府裏，難保她不會為了讓他娶季懷蝶，派人帶走楚楚為籌碼來跟他談聯姻之事。

任何可以影響到楚楚安全的隱患，南宮珩都發誓要排除、杜絕，可無論如何爭執，南宮老夫人始終是他的祖母。

祖孫之間有無法斬斷的血緣，他不可能每次都如今日這般，直接頂撞，這樣不但會造成祖孫不和，還會讓別有用心的人趁虛而入。

想到那個隱藏在暗中，多次想要他性命的神秘男子，南宮珩抿緊了薄唇，看著楚楚的睡容，久久不語。

他沒發現，在他和莫謙之說話時，床上人兒的手指動了動又僵硬，更沒察覺到那薄薄的眼皮底下，來回轉動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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