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滿殿寂靜。

徐尚書倉皇失措地擡起頭，望著我，目光裏頭滿是驚恐。

“陛下，”他失聲叫道，往前匍匐了幾步，在我跟前頓下：“就算是給微臣千萬個膽子，微臣也萬萬不敢做下這等誅滅九族的事情，還請陛下清查啊！”他如是道，言辭懇切，好似當真是我冤枉了他一般。

只我早便從徐元香的劄記當中得知了這一切。

無論換做是誰，其實都難以想象，那一本被所有人都選擇性遺忘的劄記，竟會記下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想，或許徐元香心中也十分期盼著，我能夠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她將那本劄記放在顯而易見的地方，自己無法親口說出父親與叔父的所作所為，便借此告知我。

片刻的寂靜之後，眾人終於反應過來。

景奕然這次再也不掩飾他面上的差異神色，他許是也不曾想到，徐元香的生父，已然位居尚書之位的徐忠奎，竟會做下這等謀反的事情來。

我低頭俯視著面前不停磕頭的徐忠奎，目光卻仍舊是是冰冷的。

我比誰都還要清楚地知曉，正是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看上去待我十分恭敬的徐忠奎，竟會一步步，將手伸進後宮之中，害了素灩，也害了他的嫡生長女。

“徐忠奎啊，”我冷笑一聲：“朕對你，當真是太失望了。”

徐忠奎似是還想臨死掙紮一番，我卻再不願意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擡腳便朝著另一側的景奕然走去，爾後微微頷首道：“辛苦了。”

景奕然初時一楞，許是並不曾想到我會說出這三個字來，只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朝我躬身行禮道：“這是微臣的本分。”

我點了點頭，略有些心不在焉，先前的震怒過後，我知曉眼下我並不能將徐忠奎怎麽樣，總之如今已然讓燕珩先去徐府捉拿逆賊。

環視一周，我突然發現並沒有看到杜仲，這些大臣們雖說人數眾多，可我看了一圈以後，很快便發覺到，裏頭好似還有好些人並不在。

於是再度開口之時，我的語氣之中已然帶上了好些困惑道：“朝中所有大臣皆在這裏了嗎？”

旁側的景奕然道：“回陛下的話，並未，還有好幾個大臣，因著不願入宮來，已經被關到了牢裏去。”

他倒是清楚得很，我睨了他一眼，突然想起先前燕珩所說的那句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登時只失笑。

我遂又問道：“諸位愛卿眼下在此處待了多久了？”

有大臣拱手道：“回陛下的話，自從陛下稱病不上朝以後，便陸陸續續有人被請進宮裏頭來。微臣等亦也是後來才知曉，自己是被困在這裏頭的。”

這的確並沒過多隱瞞，瞧著外頭的架勢，顯然便是想要將這群大臣給困在裏頭。

其中緣由想來也應當極為簡單，便是不願意讓這些大臣們發覺有人意圖謀反，而我人卻不在宮裏頭。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覆又想起閎兒來。

倘若猜得沒錯，他眼下應當是在徐府那裏，只是我不知曉我那未曾謀面的皇叔，是否會對閎兒下手。思及至此，我方才後知後覺地又開始焦急起來。

一時之間，我不曾開口，殿內的眾人亦也不再主動開口，除卻徐忠奎時不時地磕頭聲音響起，殿內此時倒是頗為靜謐。

半響之後，景奕然許是看出了我的擔憂，於是湊上前來，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陛下可以暫且放心，那人如今不會對小王爺下手的。”

聽得這話，我原本略有些躁動不安的心，登時得以緩和，平覆了下來。

偏了頭去看景奕然，後者毫不避諱地與我四目相對，目光之中所流露出來的，卻是一抹令人安心的情愫。

少頃之後，我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殿內再次陷入一片靜謐當中，直至外間驀地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伴隨著一聲高喊：“末將等救駕來遲。”

是周德義，我一下子站起身來，周遭的大臣們面龐之上亦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來。

景奕然道：“周將軍來了，想必北營軍的逆賊，已然伏誅了才是。”

我並不清楚先前景奕然究竟做了些什麽，可是如今看來，似是所有的事情皆是與他有關的，不過具體如何，還得事後再去問了。

原本正在磕頭求饒的徐忠奎，在聽得景奕然那句：“北營軍的逆賊，已然伏誅了”之後，面色劇變，一下子褪去所有的血色。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所有的神情變化，聽見外頭刀劍碰撞的聲響，周德義一面試圖領著人沖進來，一面還不忘高聲喊道：“裏頭是大孟的皇帝，如今賊人已然伏誅，莫不是你們還想跟著一道上路去不成嗎？！！”

這句話顯而易見地起了些許作用，外間的刀劍碰撞聲漸弱，我笑了笑，輕輕的松了一口氣，重新坐了回去，準備安心等待著周德義進殿。

就在這時，原本跪在地上的徐忠奎，不知曉什麽時候竟是突然站起身來。

他穿著平素裏上朝的朝服，這類衣袍本就寬大，以至於他站起來的時候，隨著動作，竟是晃了晃，爾後他徑直朝著我直奔而來，寬闊的衣袖裏頭，隱隱約約有寒光閃現。

“陛下！”耳內是景奕然的一聲驚呼。

所有的一切發生地委實太快了，我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那廂徐忠奎已然是沖到了我的跟前。

一個黑影驀地出現，擋住了我面前所有的光亮，我聽見利刃刺入身體的聲音，耳畔有彼此起伏地驚呼聲，混雜著“護駕”的驚恐叫聲響起。

空氣之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我情不自禁地仰了頭，只見景奕然捂著肚子，朝旁側一歪，倒了下去。

殷紅的鮮血在身下開始蔓延，景奕然原本捂著肚子的手，隨著倒地的動作被震到一側，露出了下頭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來。

爾後周德義帶人闖進殿內來，我卻一動不動，目光只落在景奕然肚子那裏的傷口，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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