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被燕珩這麽一問，我顯然有片刻地頭腦空白。楞了好半響，方才如夢初醒道：“你說什麽？”

伴隨著話音落下，席間一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的身上，倒叫我只覺不自在，抿了嘴，我“唔”了一聲道：“依朕看來，眾愛卿言之有理。”

其實我當真是不知曉說什麽，那些人說的話我本就聽得迷迷糊糊，眼下乍然要我開口，我哪裏知道能夠說什麽。腹中空空，只能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好在燕珩聽了神色依舊，沒有半點詫異，覆又轉過頭去，對著下首眾人沈聲道：“若是總待在京城外頭也不是辦法，拖得越久，陛下的安危便越發不能保障。眼下最為重要的，還是先行護送陛下回京，再想辦法入宮去。”

“胡送陛下回京？”說話的是先前那個膚色稍稍白皙的年輕將領，他微蹙眉頭，似是不大讚同燕珩所說：“將軍，我們好不容易才將陛下從京城之中給送出來的，如今又要送陛下回去，那先前的準備與努力，不是都全然白費了嗎？”

這也正是我心中的疑惑，能夠將我平安地護送出來，本就花費了好些力氣，如今不過才出京，燕珩卻又要將我給送回去。

不過燕珩顯然十分地有耐心，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先前我已經同諸位說過了，陛下在京中無人護衛周全，大司馬以身涉險方才將陛下托付給了鮮卑國皇子，這才得以與我們匯合。如今陛下與我們同在，行動之時顧慮便就會少些，只是眼下還需得及時回京，否則時辰一旦耽誤太久，後果並非諸位能夠預料的。”

聽得這話，諸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再有人出言質問，我也登時明了。

有些事情原本便不是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只是聽到“大司馬以身涉險”之時，我仍舊免不了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也不知曉眼下景奕然究竟怎樣。

不過須臾的功夫，燕珩很快便與那幾個將領達成一致，決定趕在日落之前，京城裏頭還在專心致志地搜尋我蹤跡的時候，趁其不備，一鼓作氣地沖進京城去。

只我甚覺詫異道：“為何不沿著朕出京的密道進去？”

燕珩的聲音低低地響起：“陛下有所不知，我們的人太多了，那密道委實不大方便。”

我“哦”了一聲，便沒有再說旁的話。燕珩讓人將我先行送回營帳，許些事情他們還需要花費時間去敲定。

今日似是晴空萬裏無雲，我在營帳內呆坐了許久，心中不僅牽掛著閎兒，還牽掛著景奕然等人，以及宮中我那些手無寸鐵之力的妃嬪們。

留在營帳內伺候的小兵，許是察覺到了我內心的苦悶，驀地出聲道：“不若小的給陛下烹茶罷？”

恰巧營帳內炭火暖熱，旁側的桌案上正好擺著一副茶具。

我難免有些意外，擡眼朝那小兵望去，只覺得不可思議，半響方“嗯”了一聲。

其實我對於烹茶並不在意，只眼下非常時刻，我坐在營帳內除了心存牽掛以外，倒是不知曉能夠做什麽。

這處營帳本就是燕珩的營帳，想必桌案上的茶具應當也是他的才是。只是沒想到這小兵擺弄起這些來，動作竟是行雲流水。

雖說心中仍舊還是苦悶異常，可我免不了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小兵，驀地問道：“你們在這裏待了有些時日了嗎？”

這營帳內的擺設，儼然不是倉促準備下的。

那小兵專心致志地燒著水，乍然聽見我問他，垂眸一笑，語氣甚是輕快道：“回陛下的話，約莫半個月前罷，小的們隨將軍一路從邊城趕回來的。”

此時的他已然沒了昨日伺候我用膳時候的小心翼翼，我沒有想到燕珩竟是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領著人趕回來了。只是轉念又一想，我先前還不知曉燕珩回來一事，說到底，這就像之前我險些遇刺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的計劃，唯獨我一個人被瞞在鼓裏。

心情驀地一下低落了下來，我盤腿坐在毛氈上，正悶悶不樂之際，那小兵已然是煮好了茶，斟了一杯，雙手奉到我的跟前，只道：“陛下，請。”

我訕訕然地接過，卻是沒有半分心思去喝。

握著茶杯過了好半響，只聽得那小兵小聲道：“陛下，茶水涼了，小的再給您重新斟一杯罷。”

話音落下，我便又將茶杯遞了回去。小兵埋頭斟茶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來，於是便問道：“你們將軍與大司馬，是舊相識嗎？”

燕家向來忠心耿耿，我是不信再沒有我的授意之下，景奕然要求燕珩率領精兵趕來，會是十分地順利。

果不其然，那小兵聽得這話，手上的動作驀地一頓。只他仍舊垂著眼眸，聲音倒是輕飄飄地響了起來：“回陛下的話，小的將軍的確與大司馬是舊相識，陛下許是不曾聽聞，大司馬幼時與小的將軍是鄰裏呢。”

鄰裏？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只是讓我更為意外的，還是這小兵竟然會如此清楚這些，我笑了一聲，只道：“難為你對你們將軍如此熟悉。”

那小兵聽了這番話，連忙道：“回陛下的話，小的是自幼伺候將軍的，自是比旁人要清楚許多。”

原來是自幼伺候燕珩的，看來不是小兵，反倒是小廝了。

一想到我住在人家燕珩的營帳之中，喝著燕珩的茶，用著燕珩的小廝，心中不免泛起一陣愧疚了。若是此次能夠平安處理我那皇叔的事情，我定要找些賞賜來彌補燕珩才是。

這般想著，我越發覺得自己心思慎密。

那小兵重新捧過茶來，我一面伸手去接，一面隨口問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那小兵忙道：“小的四喜。”

“四喜圓子？”我下意識地如是道。

那小兵似是有些羞赧，耳根驀地紅了起來：“不是，是四面八方的四，歡天喜地的喜。”

四喜，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總覺得這名字與四方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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