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與，上一次我和你說到你母親不願意我和三皇子走的太近，因為她母家是親太子，她要我不參與任何一派，只要跟著皇上就可以，可是我當時不明白你母親，三皇子和我同窗四年，我不忍心瞧他被打壓，便伸手幫了一下。”

阮清越跪在蒲團上，看著純餘兩個字，這是他母親的字，閨名秀奕。

而阮無用喝的有些多了，坐在一邊，慢悠悠的說。

“我只幫了那一次，皇上便知道了，自此我升官更快了，很快就成了禮部侍郎，跟隨三皇子。而我和你母親娘家和外祖母家秦家就越發不來往了，其實那時候，聖上更屬意三皇子，但是太子是皇後所出，名正言順，只是性情暴虐，朝中大臣也都覺得三皇子適合繼任大統，我們一直順風而上，多年來，也沒有什麽大錯。”

阮清越屏息凝神，知道關鍵的地方來了。

“秦家是書香世家，秦老爺是二品翰林掌院，我雖是三皇子的人，但是也在秦老爺手下過，後來起為禮部侍郎，才脫離了他們的掌控，那幾年在翰林院，我可以說是與他們所有人為敵，但我不後悔，到現在讓我選，我一定還是要選三皇子！”

“不過秦老爺心思深沈，沒有公開與我為敵，明面上我和他也是沾親帶故，但是暗地裏他舉發我，說有辱文人的名聲，奪取了我白山書院的掌院的權利。”

“其實這一招就是想要掌控白山書院出來的學子，我和三皇子不願意瞧見他們被太子奪取，恰好那時候太子手底下一個禦史牽扯出貪汙的案子，聖上最容忍不了的就是貪，我和三皇子自然是推波助瀾，一下子就將太子的把柄牽扯出來，聖上也知道了，只是這牽扯的太大了，他想下手也不知道怎麽下，當晚他遣散了宮人，只召見了三皇子”

阮無用說道這裏，有些哽咽，“若我知道我們將太子逼得太絕，讓梁家和秦家沒有依仗，他們就不會逼宮了，三皇子和聖上也不會死！”

“都怪我一時沖動，你外祖父梁由是禁衛軍首領，掌控著全城布防，還有你曾外祖父手握一部分兵馬，在很早的時候就暗暗調遣回來，等到那夜，他們全部沖進了宮裏面，當著聖上的面，殺了三皇子，逼著聖上禪位。”

阮清越忍不住顫抖，原來他爹是三元及第的狀元，會是在山村之中，原來是因為這樣的秘事。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三皇子府上的侍衛，有宮人掙紮來報信，找到我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了，我知道這一場戰恐怕難以贏了，當即找到還在繈褓中的六皇子，六皇子是和三皇子同出一母，三皇子沒了之後，太子的矛頭一定是六皇子，還好我找到了，只是我忘記了你母親也懷著孕，回去的時候，你外祖父帶著人圍住了我府上，逼著我交出六皇子。”

“我早已將六皇子托付給了長侍衛，叫他連夜送出城，但是我為三皇子一派，太子容不得我，你外祖父顧念這你母親，想要你母親與我和離，可是你母親沒有，你外祖父氣的當時就要和你母親斷絕關系，可是你母親從始至終不願意離開我，說要與我一起認罪。”

“最後，我和你母親包括所有家裏人都被流放，但是太子已然登基，眼裏容不得我，明面上流放，暗地裏派來人殺我們，你母親當時懷著你，已經八個月了，就要臨盆了，我求到梁府，只求著救你母親一命，可是那秦家知道了，竟然逼著你母親畫了斷絕關系的文書，生怕太子遷怒於他們。”

阮清越聽到這裏，已然淚流滿面，他想象的出，在破舊潮濕的牢籠裏，他父親跪在梁家和秦家人面前，他的母親奄奄一息的被強制的畫押。

“在流放到北海的日子裏，我和你母親受盡了折磨，手上的疤痕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但是他們一直沒有下殺手，直到你母親臨盆，太子派來的殺手終於來了，他們就等著這一天，等著我們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他們一把火燒了驛站，你是在火裏面出生的，所有人都死了的時候，你生下來了，並且活過來，但是你母親因為身體虛弱，加上難產，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阮無用臉上眼淚縱橫，他似乎又記起了那一天，火海裏面，孩子的哭聲。

而阮清越早已泣不成聲，仇恨一瞬間就占據了他的心，他恨的咬牙切齒。

“但天無絕人之路，那夜忽然下起了大雨，火滅了，我才能逃出生天。”

阮無用的眼裏恨意一點點升騰起來，他冷凝的面龐，轉眼看了一眼牌位，隨即道：“榮與，你已經得了壽城縣考的頭名，你不能再考下去了，再考下去就是舉人，很多人會看到你，發現你。”

阮清越慢慢擦幹眼淚，手指甲已經鉗進了肉裏面，他重重朝著牌位一磕頭，再起來，眼裏是滔天的恨意，“父親！我聽你的。”

阮無用咬牙，“我也恨，只是我們一介平民，哪裏能與皇帝鬥，我們註定要輸，恨也就罷了，我不希望你也離開我。”

“我省的，父親。”

阮清越一字一字道，心猶如在滴血，他一直想知道的，一直好奇的母親，被母親自己家人殘害至死，若不是因為運氣極好，那一天他和他爹也葬身火海了。

看著阮清越的眼神逐漸冰冷，阮無用只是嘆息，阮清越的性子和秀奕一模一樣，心思深沈，聰明伶俐，但是心志堅韌，隱忍至極。

“將這些事情告訴你，我也只是不想瞞著你，你很聰明，也許也會像我一樣三元及第，只是那並不會是什麽好事，眾矢之的並沒有那麽輕松，我寧願你平淡的過上一輩子，也不要你為你母親報仇！你懂嗎？”

“可爹你恨嗎？”阮清越終於忍不住，擡頭便質問道，卻發現他的父親雙眼裏的恨意不比他少，即使經過這麽多年，也未曾消失。

“恨，但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阮無用抹掉臉上的淚痕，“六皇子當年被抱走，來著了壽城，所以我也跟著來了，長侍衛一路受追殺，我在壽城找到他，但是他身受重傷，我沒有辦法，帶著兩個孩子一個重病之人根本逃不走，我便將六皇子寄養在壽城一處農莊，我暫時躲敝追兵，來到姚家村，這裏幾乎人跡罕至，沒有人問你從哪裏來，最重要的是沒有人追來，我才放心的在這裏住下來，長侍衛也在這裏住下來，只是他躲在後山裏，你也知道，他教了你這麽多年功夫，我也知道。”

阮清越心裏一驚，還以為瞞的好好的，卻還是被父親知道了，不覺有些羞赧。

阮無用繼續道：“然後我去找農莊的時候，農戶家已經窮的揭不開鍋，準備賣掉自己剛剛出生的小女兒給一戶姓林的人家，我當時靈機一動，便出主意，說將六皇子賣過去，我分文不取。”

阮清越哎呀一聲，“姓林的一家？”

阮無用道：“對，就是澤縣林家。”

阮清越忍不住嘶了一聲，“想不到這事情碰巧了。”

阮無用聞言疑惑，“什麽巧合？”

“阿晉的仇家就是那個林家！”

阮無用皺眉，“阿晉是個好孩子，你且要珍惜，不要害了她。”

“父親放心，這一生我定然護平安！”阮清越的話擲地有聲，一點也不含糊。

阮無用長嘆，“你真像當年的我，不過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切記，六皇子在林家，名叫林川，你記著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孩兒謹記！”阮清越再磕頭。

父子二人又嘮嘮叨叨說了許久的話。

夜已經深了，阮清越扶阮無用睡下，回了自己房間，輾轉難眠。

最終披上外衣，翻出自己家院子，瞧見姚晉房裏燈火通明，不覺心中一暖，翻過去，就撬開了姚晉窗戶。

姚晉知道今晚阮無用要和阮清越交代事情，大約也就是怎麽流落到這裏的經過。

兩個人本來是達官貴族，卻流落到這裏，其中曲折定然是不小。

所以姚晉只好打起精神，她知道阮清越不過才十六歲，縱然是聰明至極，但人生並不長。

果然瞧見自己的窗戶被撬開的時候，姚晉一樂，趕緊支起了窗戶，“你又跳窗戶？回頭我得把窗戶封死了。”

“你封死了，我怎麽探花？”阮清越嬉皮笑臉的爬進來。

姚晉剛剛放下窗戶，就被阮清越抱了一個滿懷。

“怎麽了？”姚晉低聲問，雙手環住阮清越的腰。

“我跟你說個事情”

“你說。”

阮清越把剛剛阮無用說的話原原本本說給姚晉聽，一點也沒漏，越說越傷心，就埋在姚晉的懷裏不願意動彈。

姚晉聽完，感慨萬分，柔聲安慰幾句。

不過姚晉也真的沒有想到，他家果然和帝王家有關系，竟然還是仇人，還私藏了一個皇子。

相比這些事情的沖擊，姚晉更加震驚阮清越竟然第一時間就告訴了自己。

姚晉垂眸，眼裏閃閃亮亮，鼻子也紅了。

被人這樣信任的感覺，實在不差。

“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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