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王百態昨夜突然聽聞崔氏和白氏的那樁案子，擔心的一整夜都沒睡覺。可是他卻沒有膽子在逢若歇息的時候去取狀紙，所以王百態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時候卻在逢若的門前徘徊不定。

天色尚未大亮，天幕上還有微光閃爍，誰知此時那門卻咿呀一聲開了。

從中走出一身素凈白衣，渾身上下未有他物的逢若。素白衣裳布料算不得最上等，只能算是普通的棉布，便是這般卻掩不住滿身的清貴風華。他手中閑捉了一把玉笛，衣擺未動，人已至王百態身前。

“王大人起的很早。”逢若掀開唇角淡淡的笑道。

王百態透著微光也把逢若今日裝束打量了個大概，於是頷首道:“本官昨日聽聞崔氏和白氏在滁州起了事端，遂一夜難眠，不知顏公子為何如此早起？”

“王大人不必憂心此事，在下今日便是為了此事想去事發之地探查一二。”逢若神色溫和的開口道。

王百態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逢若身後兩個面生的婢女，於是試探的開口道:“既是如此，不知本官可否能與顏公子同行？”

“大人客氣了，顏某現下是您的師爺，大人自是可與在下同行。昨日在下聽聞此事並未知會大人是因為還未探查一二，全憑狀紙上的狀詞不足定案。所以在下本來想著此等小事不必讓大人憂心，自己處理了就是，不曾想還是擾了大人。”逢若擡眸瞥了一眼天色微亮的晨夕，慢悠悠的開口道。

王百態見逢若說起白氏和崔氏兩族此次的碰撞時一臉輕松，恐他輕忽釀成大錯，從而被白氏和崔氏敵對，於是急急開口道:“白氏和崔氏兩族積怨已深，顏公子切勿莽撞，此事需從長計議，否則白氏和崔氏不會放過公子的。”

逢若掀開唇微微笑道:“多謝大人關心在下，在下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崔氏和白氏在下還未放在眼裏，左右蹦噠不了多久了。”

王百態被逢若那輕松的語氣也弄的糊塗了，逢若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哪怕他是顏氏一族的公子懂得岐黃之術，可懂岐黃之術又跟治國不同，王百態現下還是不能確認逢若在朝堂上有逆轉乾坤的能力。

逢若如何不知王百態心中所想，卻不出言解釋一二。

逢若和王百態並排出了府衙，身後跟著兩個溫婉可人的婢女。幾人走至案發的酒樓巷口，逢若一撩衣擺在巷口那家早點鋪子坐下，卻是在那裏要用早膳的架勢。王百態見此也不猶豫，就勢坐下。

王百態自從當了滁州的知府，像如今這般來街頭巷尾的小吃攤上吃東西，次數少之又少。王百態見逢若神色自若的坐下，自己便開始打量著這不甚滿意的早點鋪子。說是個鋪子，還不如說只是在巷口擺了一個小攤子罷了。幾張油膩的桌子，並一堆木凳子，以及桌子上的一把大傘撐在頭頂，後頭並無房屋店鋪。因著人來人往不少，早點鋪子飯菜清甜可口倒是漸漸傳出了名聲。

這早點攤子可謂是簡陋至極，王百態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以逢若的身份為何會在這裏用早點。他那日可是記得在牢房裏逢若給他擺的那一道，這位公子不像是個能吃苦的主兒，可今日逢若之舉，卻讓王百態愈發捉摸不透他了。

現下時辰尚早，這攤子跟前有一對中年夫妻在忙活著。逢若幾人點了早點，不一會兒那夫妻就端上來一碗清粥，一盤酥脆焦香的煎餅，並一小碟下飯的鹹菜。

逢若吃的津津有味，就是身旁的兩個婢女太過拘謹，逢若讓她們也一起用早膳，她們只道不敢逾越。逢若也不再管，自顧自的用著早膳。

煎餅酥脆焦香，吃到嘴裏滿口香味兒，五谷雜糧的米粥香濃量足，就是點粥贈的那一小碟鹹菜也是別有風味。白菜絲切的細如發生，拌了蠔油和秘制的酸辣醬汁入味兒，吃起來清甜爽口，讓人忍不住大快朵頤。

王百態也是吃慣了大魚大肉之人，偶而用這街頭巷尾粗茶淡飯，反而倍覺新奇，早膳都多用了一碗。

逢若和王百態用罷早膳在此稍作停留，讓身邊的兩個婢女尺素和寸瀾用早膳。

停留間逢若毫無架子的跟那剛歇下來的中年夫婦交談道:“早就聽說嬸子家的飯菜十分爽口，今日一嘗果然，怪不得客如雲來呢。”

那婦人是個爽朗大方的，聽此立馬開口接道:“小公子實在是客氣了，這小店簡陋，縱是人來人往，也不過是掙個糊口的米錢罷了。哪有公子說的客如雲來，回頭客罷了。”

“這世上之所以有名滿天下的酒樓，靠的可不就是回頭客。嬸子太過客氣，我瞧著是嬸子和阿叔是個知足常樂的，這小店的規模約摸著得有十來年沒有動了。”逢若笑呵呵的叫著人，那中年夫婦聽了逢若的話，楞了一下後，片刻相視而笑。

“這都老胳膊老腿了，幹不動了，可又不能丟了祖傳的手藝，只能在這裏混日子罷了。能捱一日算一日，活著就是賺了。”那婦人的丈夫也咧嘴笑道。

逢若眼瞧著對面的天香樓開了門，這邊也不欲多說，於是自來熟的開口笑道:“阿叔看的倒是通透，是晚輩著相了。晚輩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若有機會晚輩改日再來光顧阿叔和嬸子的生意。”

“好，那小公子有空了可要常來。”那中年男子面容憨厚，看著逢若的眼神微微落在對面的天香樓上，心裏有了些許思量。

見逢若幾人付了飯錢，就要走遠，那中年男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拿著幾個銅板起身便追著逢若而去。

“公子，銀子給多了，這是找您的。”那中年男子憨厚的一笑道。

“多謝阿叔。”逢若也回之一笑。

“對了小公子，天香樓前幾日剛死了人，若是公子想要打聽什麽事，可以去找樓裏的劉吹兒，劉吹兒是個消息靈通。”那中年男子囑咐了一句。

逢若聽後感激了應了一聲，也沒多寒暄，與王百態幾人便來到了天香樓。

此時天香樓客人三三兩兩的，並不算多。可逢若一行人相貌出眾，瞧著十分打眼兒，剛站在天香樓門口，那眼尖的小二就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快請進，今個兒樓裏剛出了新菜式，幾位客官來的可真是趕巧兒了。”那店小二長的眉清目秀的，人也機靈，瞧著十分討喜。

“既是如此，那本公子還真是有口福了。”逢若勾唇淡淡一笑道。

“幾位客官是坐大堂還是坐樓上雅間啊？”那小二笑呵呵的問道。

“坐大堂即可，剛在對面嬸子那裏用了膳食，聽說這天香樓的凝霜茶可是一絕，走到了這裏自然是要嘗嘗的。”逢若淡笑道。

“顏公子當真要進去？”王百態眉頭微微一皺，覺得此事透著蹊蹺，可耐不住逢若主意已定，也只好跟著進去了。

“大人今日就當來游山玩水的，案子不急在一時。大人能看的出來的，我自然也瞧得清楚，我就是好奇這天香樓裏要引我前來的人。”逢若閑適的坐在大堂裏，神色淡淡的開口道。

不一會兒那店小二就上了天香樓的凝霜茶來，逢若從尺素手中接過茶水，輕呷了一口，眉頭一皺，放下杯盞。

這邊逢若還沒發表什麽意見呢，尺素的心裏倒是覺得十分委屈。她家公子身份高貴，這些鄉野之地的茶水，著實太過委屈了公子。於是尺素滿含歉意的說道:“公子出門在外，這鄉野之地確實沒什麽好茶，是奴婢委屈了公子，奴婢這就去給公子重新烹一杯茶來……”

逢若雖覺得這遠近聞名的凝霜茶有些差強人意，不過他現下在外面在外辦事，自是不欲惹太多麻煩，於是神色淡淡道:“不必。”

王百態當初有幸嘗過逢若的一盞剩茶，只覺得此茶只應天上有。如今雖嘗了這凝霜茶，卻也覺得不過就那麽回事。比之那日的剩茶，確實差了不少。心下對尺素的這番話倒也理解了，顏公子出身極好，鐘鳴鼎食自是不提，恐怕這茶也是他喝的最次的茶了吧。不過顏公子既然說不必換茶了，王百態看著他倒覺得愈發平易近人了。

誰知此時異變陡生，大堂裏客人不算多，那邊幾個身著護衛衣衫的精壯男子到尺素的抱怨，一刀疤男嗤笑一聲道:“哥幾個，這一大早的就有人來我們天香樓砸場子了。掌櫃的平日裏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們哥幾個，就是為了今日，我們可不能辜負掌櫃的大恩大德！”

“俗話說的好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趙三兒今日倒要好好會會幾位客官。”一牛高馬大的肌肉男倏然放下酒碗，順著那聲音之處走去，身後至少跟了有七八個人。看樣子都是練家子的，否則以尺素那般聲音，萬萬不會被他們聽了去了。

可逢若今日來不為別的，就是來砸場子的！

見到這些天香樓養的護衛逐漸逼近，他臉上的神色如常。謾罵聲不絕於耳，半分都沒有驚擾到他。

“小公子，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那刀疤男看著逢若的眸子都閃著冷光，逢若的突然就綻開一抹淡笑。

“鄉野之地，果然人丁也粗鄙。”

“大哥，這小白臉罵我們呢！讓弟弟來教訓教訓他！”那牛高馬大的男子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邁開步子就朝逢若走去，這大堂似乎都因為這異常沈重的腳步聲而顫幾顫。

王百態看著這幾人目露兇光，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任何一人，於是厲聲開口道:“大膽！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男子看著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威脅他，卻是哈哈一笑，狂傲不羈大吼一聲道:“管你是誰，今日攔我者死！”

王百態被這一聲大吼震得身形一晃，逢若一個眼神，寸瀾會意立馬扶住渾身癱軟的王百態往凳子上一坐。

王百態為官幾十載，還沒有見過這般猖狂的人。也沒有見過這般狠厲的人，今日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他總覺得這牛高馬大的男子一個拳頭下去自己小命兒就交代在了這裏。

命都沒了，還查個屁的案。如果當時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崔品言跟他一樣遇到的也是這幾人，王百態可以毫無疑問說崔品言必死無疑！

逢若勾唇一笑，淡淡的瞥了一眼氣勢洶洶的護衛，以及看熱鬧的客人，道:“江湖人，就要有江湖人的規矩。尺素，教教他們規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