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百賢會之後，顏尤星，過了一段逍遙快活的日子。

因為在京城中沒有沾親帶故的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便被熱心的朱老先生收留在太書院裏，衣食，住所皆與沈月初他們沒有兩樣。

五更雞叫時分起來誦讀，書院裏有看不完的竹簡書，哪怕是每日看到三更都覺得看不夠。都閑暇之餘與那些同窗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日子過得不亦樂乎。

也是因為眼看著離自己上任的日子越來越近，顏尤星才戀戀不舍地告別沈月初和在書院新結交的朋友，踏上去往荊州任職的歷程，不然，他真想在書院裏渡過餘生。

走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京城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成了一個黑點，顏尤星才收起了視線。可耳畔總還縈繞著那些親切的聲音。

門簾外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顏先生，既然您如此不舍，當初又何必……”

趕車的車夫是個俊郎的少年，喚作牧野，是皇上親自指派給顏尤星的隨從。小小年紀便武藝高超，自小便跟著禁軍統領文昊在軍中歷練，所以雖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心智卻較平常這個年紀的孩子成熟了許多，性子也要穩重一些。

“嗯?當初？”顏尤星對牧野這句話表示有些聽不懂。

“我看您比沈先生更適合留在書院，您當初怎麽就想起來要來做官呢？”

顏尤星望著苦澀地笑了笑，望著遠方緩慢地開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自幼家境貧寒，爹娘在家鄉務農，靠著一畝三分地勉強維持著生活。眼看著老大不小的，家裏面卻連上門說親的人都不敢踏進半步，生怕委屈了別人家的姑娘。”

想到這兒，他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今天怎麽會和一個小孩子說這些!？

於是他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不說了，說了你也聽不懂。”

那個叫牧野的孩子也沒有多問，專心趕起自己的車來。

在“噠噠噠”的馬蹄聲裏，顏尤星的思緒如同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越飛越遠。

人人都說當今聖上昏庸無能，縱情享樂，不理朝政，顏尤星本人之前也曾經這樣以為。可此番京城歷程結束後，親自面見過聖上的顏尤星反倒有了些與從前不同的看法。

當初分配官職的時候，皇帝得知自己是土生土長的荊州人士，就特地將荊州知府這一職位給自己留了下來。對當今皇帝，顏尤星內心是感激的。

而且事後皇帝還親自單獨召見了當時選擇任職的幾個人，詢問他們對分配的官職是否滿意。只是當問到自己的時候，他總感覺皇上的話裏面還有別的意思。他依稀記得皇上說了句“天下風雲，盡掌握在爾等晚輩手中，朕，已然老矣。”，總之很是讓人費解。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本就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官員分配，皇帝都這般費盡心思，就足以說明他對朝政並不會疏忽，能傳出那樣的消息，一定是有人從中作祟。

顏尤星就這樣時而思考，時而看看窗外的風景，不知不覺大半天都已經過去了。

這段時間牧野一直很安靜，臨近正午的時候，門簾之外才又傳來牧野的聲音，“顏先生，前面有個小攤，您要是餓了的話，我將車停一下，咱們吃點兒東西。”

顏尤星揉了揉幹癟癟的肚子，“你不說我還沒發覺，那就停一下吧，還真有些餓了。”

牧野便將馬兒呵住，拴在了小攤子旁邊的柱子上。

正當兩人吃的起勁的時候，湧上來一群叫花子，搖著破舊的瓷碗對在此用餐的人行乞。

要是單單一個還好，可他們這成群結隊地一個接一個上來，簡直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一般人都不想理他們。攤子的主人見狀，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生意，立馬叫小二將這些人轟走。

顏尤星感覺這些人的口音聽著有些熟悉，便叫住了正欲返回傳菜的小二，“這位兄弟，你知道這些乞丐是從哪裏來的嗎？”

小二不屑地撇了撇嘴，“當然知道啊，從荊州來的唄。”

荊州？果然是荊州。“荊州離此地並不近，你怎麽就這樣篤定呢？”

“嗨呀，荊州這陣子鬧瘟疫，染上瘟疫的也許會留在那兒等死，可是健康的人有腿哇，要命啊，自然會往四面八方流竄。所以這時候你要是看見成群結隊的乞丐，八成兒是打荊州來的。”

“哦，原來如此。”顏尤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自己離開多時，偏偏在臨近上任的時候，家鄉居然爆發了瘟疫。

二人吃完面後，四處走動了會兒，便又重新坐會了馬車裏。

顏尤星閑來無事，企圖拿起隨身攜帶的書看上兩眼，可是每次拿起來，看不了幾個字便覺得腦海中一陣眩暈，胃裏也翻江倒海的格外難受，只得作罷。

時間飛逝，不知不覺中眼看天馬上就要黑了，卻還是沒找著個能落腳的地方。

牧野心裏也很著急，他揚起手上的鞭子，對著馬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馬兒吃痛，快步朝前走著。然而過了一會兒似乎感覺危險解除了，便有重新慢悠悠地走起來。

牧野漸漸掌握了規律，每次瞧見馬兒有慢下來征兆，便狠狠地補上一鞭子。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幾次，馬兒總算是長了記性，保持著一個穩定的，較快的速度向前。

牧野見狀，滿意地喊話給坐在車裏面的顏尤星，“顏先生，照現在這個速度，天黑之前咱們肯定能找著住的地方的!”

顏尤星笑了笑不說話，孩童的心總是這般清澈透明，簡單真摯。當初剛過到自己名下的時候，他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只是因為在禁軍裏算是年紀最小的，所以老是被人叫做“老幺。”

於是顏尤星便專門兒給他取了個正式的名字，牧野，寓意放牧原野，自由自在。說起來還真是挺配他這個自由自在的人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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