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咱家的福滿樓和宅子一起賣了的話，豈止是能還清債務，咱們還能剩下幾百貫呢！”

胡明等的就是慕容雲汐這句話，他強自壓著心裏的激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眉飛色舞，“到時候把這幾百貫交給你阿娘，大叔我幫你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做點小買賣，也能夠讓一家人衣食無憂的生活下去了。”

說罷，胡明看著似乎已經呆住了的慕容雲汐，頓了幾息後又補充道：“大姐放心，到時候還完債，剩下多少貫錢，胡大叔就會給你們多少貫，我是一文錢都不會拿的，大叔我可是真心實意的幫你們，誰叫咱們就跟一家人似的呢。”

慕容雲汐心說，你他娘的裏裏外外已經昧下了老娘一千貫，再從買家那邊吃點回扣，這一筆買賣就夠你少奮鬥十年的了，還尼瑪一家人，真是太不要臉了！

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慕容雲汐最後的耐心也已經耗盡，她的面上緩緩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慵懶說道：“那怎麽好意思呢胡大叔，可不敢讓您白白出力，您看這樣好不好，剩下多少貫錢，就全都歸了您吧，我跟阿娘，只要能還了債就算燒高香了。”

“嘿嘿，那怎麽好意思呢，怎麽著也得給你們孤兒寡母的留一兩百貫救命錢吧，我辛苦點倒是不要緊，就是……”

胡明初時還沒感覺到異樣，可待他越往下說，越察覺出慕容雲汐的神情有異，終於沒有將話說完，臉色便青一陣白一陣的變幻著，停下了話語。

“繼續說啊，胡大叔，您確實很辛苦呢，絞盡腦汁昧著良心要黑下我們孤兒寡母的救命還債錢，費盡心思坑蒙拐騙要將我們孤兒寡母趕盡殺絕，”

慕容雲汐面上的似笑非笑，漸漸變得如數九寒冬般冰冷，那一雙原本浮滿了水霧的怯懦雙眼，也漸漸變得如寒潭般深邃，神劍般銳利，話語如刀，字字刺入胡明那仿佛已經沈入九幽之下的的心中。

“親愛的胡大叔，您敢做這種缺德帶冒煙的事情，難道真的不怕舉頭三尺有神明，讓您的後世子孫在人間世世代代為奴為娼，死之後墜入十八層地獄受那無盡歲月的折磨嗎？”

慕容雲汐面上帶著冰冷的笑意，那張小臉依然是那麽的童真稚嫩，但她那嬌嫩的櫻唇只見吐出的話語裏，卻充滿了跟她的樣貌完全不符的惡毒。

其實以慕容雲汐前世的性子，定然不會如此直白的處理此事，她一定會微笑著將刻骨的仇恨放在心底，等待合適的時機，躲在黑暗裏，讓胡明生不如死，完成最波瀾不驚卻最可怕的覆仇。

只是在這一瞬間，她的心底卻突然湧起了驚濤駭浪般的憤怒，她努力控制自己可還是沒能如願，反而被這一波顯然來自於慕容大姐的失控情緒綁架，以一番無比惡毒的話語，徹底揭穿了胡明的真面目。

然而，雖然將仇恨就這樣直截了當的擺到明面上，不是慕容雲汐昔日的做事風格，但奇怪的是，當她遵循著內心的沖動，一口氣將這一番話傾瀉出來的時候，她的內心裏湧動的，卻是以往從未感受過的痛快淋漓。

此時她才明白，原來在前世，一直習慣於隱在暗處以陰謀發動致命一擊的自己，永遠也無法體驗到堂堂正正向著敵人正面沖鋒時，那種無與倫比的豪邁快感。

這種感覺如此新奇，甚至讓她感到興奮乃至迷醉。

但對於胡明來說，那感覺就不怎麽美妙了。

被慕容雲汐的惡毒語言劈頭蓋臉攻擊的時候，胡明覺得自己兩眼發黑，血直往頭頂上沖，就像一腳踩空，從懸崖下向著萬丈深淵不停地墜落，墜落，一波波覆雜的情緒就像兜頭席卷的罡風瘴氣，淩厲的拍在他的靈魂上，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徹底撕碎。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沒有了不斷墜落的感覺，那無處不在的靈魂被撕扯的窒息感才慢慢消失，周圍的一切才慢慢回到他的感知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仿佛是一條被扔到了岸上垂死掙紮的魚。

又過了半晌，他才覺得自己好過了一點，終於能夠感覺到身旁夥計們的攙扶與亂七八糟的呼喊，也感覺到了喉間的一抹腥甜，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要自喉間拼命噴湧而出。

而這一段在胡明的感知之中極為漫長的時間，在慕容雲汐與那五位夥計的眼中，卻只是短短數息時間。

他們只看到，隨著慕容雲汐的話語越來越惡毒，胡明那原本便在青白之間變幻的面色，漸漸變得煞白一片，他的雙眼也漸漸失去了神采，而整個身軀也似乎站立不穩，開始東搖西晃起來。

見此情形，五個夥計裏面，有三個人幾乎同時沖了上去，一邊伸手攙住了搖搖欲墜的胡明，一邊焦急地在他耳邊亂喊起來。

又過了數息時間，只見一抹潮紅突然湧上了胡明那變得煞白的臉龐，緊接著他便突然張開嘴，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

在胡明剛剛張開嘴的瞬間，站在他正對面的慕容雲汐，便手疾眼快地向後急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他這一大口暗紅老血。

慕容雲汐註意到，那兩位並未湊上前去攙扶胡明的小夥計，雖然並未站在胡明的正面，他這口老血無論如何也噴不到他們身上，可他們二人卻是不約而同地向後連退三步，面上掛著的是不加掩飾的鄙夷與憤怒。

雖然此刻胡明吐了一口老血，已經是直喘粗氣搖搖欲墜，慕容雲汐卻不會就此繞過他，她冷笑一聲，那清亮的稚嫩嗓音聽在胡明的耳中，卻如惡魔的召喚。

“想不到胡大叔堂堂男子漢，也跟婦人一般，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呢！怎麽樣，現在胸口是不是又悶又痛？沒關系，等下記得去成藥鋪子裏買上十斤紅花十斤當歸嚼吃下去，保證藥到病除，自此便可經期高枕月事無憂！”

慕容雲汐這字字魔音穿耳，胡明忍不住面上就是一片潮紅，喉間又有腥甜之意隨之湧動，他拼了命的壓制著，終於將這一口老血勉強咽了下去。

“快……走！”

胡明從牙齒縫裏氣若游絲的擠出這兩個字，便在身旁三個夥計的攙扶下，邁開如面條般軟趴趴的一雙腿，向遠離慕容雲汐的方向挪去。

這一刻胡明的心裏已經沒有了被拆穿後的羞憤和無地自容，也沒有了被慕容雲汐花樣惡毒辱罵後的憤怒與百口莫辯，此刻他的心裏，只有滿滿的、對於死亡的恐懼。

他真的怕再在這裏待下去，自己就會被這個小毒婦罵得活生生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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