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就像是靜止了似的，只剩下他們兩個彼此擁抱著彼此。仿佛是大海中兩個好不容易緊緊維系在一起的浮萍，彼此都眷戀著彼此身上那一點暖。然後漸漸的淪陷在對方的溫柔中，像是飛蛾撲火，明知那是死亡，也選擇了。

不知過了多久，甯婍姮感到緊摟著她的手稍微松開了一些。

低沈的聲音打破了空氣的寧靜，“她陪伴正度過了朕最黑暗的童年，最兇險的過去。一直陪伴著朕成長長大，若沒有她忠心護主，只怕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朕。”

甯婍姮還是第一次聽到百裏奚有如此沈重和悲傷的語氣，她的心一點一點為他動容。她調查過百裏奚的一生，不對，是在登基之前的一切。他過的日子已經不能用艱難來形容，而是每日都在死神的刀子下過日子。要躲開武貴妃的迫害，臥薪嘗膽。只要吳貴妃一個不開心，遭殃的便是他。如意太後能護住他，但也招架不住武貴妃接二連三的暗地裏迫害。

那種隨時都會死去的感覺，她能了解。在她年幼時，也差點幾次丟了命。

“當朕能夠給予她最好的生活時，她卻死了，因為朕付出了她的性命。這一生，她都在為朕付出。”

那種悔恨還有痛苦是抹不去的傷痕，這是甯婍姮聽到百裏奚所想表達的。她突然地很理解百裏奚為何對這位晴夫人的執念如此之深，甚至想到要對香貴妃如此。那樣黑暗的時日，晴夫人對他的付出，他對晴夫人的依靠，那便是他唯一的依靠，是唯一的精神寄托。晴夫人的事，對他的打擊很大，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不僅僅是一份對他的忠心，而是他曾經的一個精神支柱。如此說起來，對付晴夫人並不是愛，那是比愛情還要深的親情不可取代的親情。

“是朕對不起她，不該將她送出宮，應當讓她留在宮中。”

一個帝王的悔恨和自責，甯婍姮輕順著百裏奚的背，希望這樣的動作能安撫他。誰會想到百裏奚會如此？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連她自己也沒想到。

“皇上逝者已逝，無需自責。你這樣痛苦，臣妾相信晴夫人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

“那時除了如意太後和莊敬太後，她就是朕最親的人。朕敬重她，尊重她，也希望能保護她。在朕心中，她的地位非同一般，那種愛，是無法取代的親情，是不可或缺的親人。”

百裏奚對自己的自責讓甯婍姮為之感到心疼，此刻她忘記了她的身份，忘記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她抱緊了他，她想讓他知曉她在他身邊，她會陪著他。

這一刻，甯婍姮腦海中突然竄出一個念頭，或許她與公子之間，也是百裏奚與晴夫人這樣的關系吧，是不可失去的親人。公子給了她生命，給了她新的身份，給了她新的人生。這是再造之恩，只是在這份情感當中，參與了她情竇初開的些許愛慕，所以才變得更深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說的或許就是她跟百裏奚。她也相信百裏奚不會隨意任何人以及這事，就像她從不與任何人提及她與公子之間的事。

就這樣任由百裏奚抱著，任由他的在她耳邊訴說著，他和晴夫人的過去。

他帶著她一起歷險他的過去，他的痛苦，他所承受的一切。他今日之所以能坐穩皇位，用的都是鮮血換來的，他兄弟的鮮血，他親人的鮮血，那些為他付出性命的士兵。他身上其實也背負著很沈重的擔子，只是他從不願意任何人表露。哪怕他現在與他說著晴夫人的事，那般的投入和哀傷，但對於江山之事，他還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

多少次，他差點死於武貴妃的迫害，那些驚險和黑暗的日子不是她所能切身體會的。她當殺手時，若是任務失敗也會死，但會死得幹幹脆脆，而不是如他要日夜提防著。

晴夫人的事，百裏奚明顯有些無法接受。當年百裏奚攻入皇城，正派人去接晴夫人，可晴夫人被吳貴妃的餘黨抓住了。他們對她用了心，甚至做出了畜生都不如的事，他再見到的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當初若不是朕把晴夫人安排在宮外，她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百裏奚滿是自責的話，甯婍姮離開他的懷抱，擡眸看著他。此刻他的神色滿是痛苦與悲傷，那眉心的褶皺讓她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撫平。

她不由自主的擡手，雙手捧住他的臉，柔聲細語，“皇上，這並不是你的錯，你也不知曉如果當初晴夫人留在宮中是否會有更危險的事情發生。真正該死的是那些人，就算他們下了地獄，他們也應該為此飽受煎熬。”

聽著甯婍姮滿是關心的安慰，百裏奚漸漸的冷靜了下來。她身上總有一種與世無爭的寧靜，讓人看了覺得非常的舒服，似乎看不到任何的戰火，看不到任何的陰謀詭計。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朕為她建的寢宮，想看看嗎？那時她與朕說過她最大的夢想，是嫁給靠海的人家。因為她喜歡海，喜歡哪裏暖暖的天氣，她和你一樣不喜歡冬天。”

甯婍姮知曉這個時候能讓百裏奚更好過的事，答應他想做的一切，默默的陪伴著他，甚麽都不用說，不用做便可。

她點點頭，“皇上願意帶臣妾去，臣妾就去。”

百裏奚抓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在她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朕也只帶你去，她們都未去過。”

這裏的她們，指的當然是後宮妃嬪。百裏奚保密工作做的如此好，也怪不得當初她可是怎麽都打聽不到晴宮，更不知在這宮殿之中還有一座晴宮存在。

百裏奚牽著她的手，走到書架旁，“朕本打算明日告訴你，帶你去見她的。那時她與朕說過將來朕若是討了媳婦，一定要讓她見見。”

去晴宮見晴夫人，甯婍姮知曉這意味著什麽，這是百裏奚對她再一次的肯定，被他再一次的信任。她應該拒絕，不能任由百裏奚如此投入下去，對他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但那顆動搖的心不斷的在慫恿著她，去吧，去吧，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做吧。

當甯婍姮再回過神時，發現百裏奚不知做了什麽，書案後邊的地板打開了，一條通往下邊的嶄新階梯出現在眼前。

甯婍姮有些意外，原來養心殿裏有暗道。但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不可能，倘若再發生上次的事，可以直接從暗道離開。

在百裏奚的攙扶下，兩人下了暗道。

百裏奚點亮按到的火把，地板合上，他們一路走過去，火把一路點亮，將這不算小的通道照的亮如白晝。

走了好長一段路，甯婍姮的心是忐忑的。

她也能感覺到百裏奚握著她的手稍稍的用力，可見他晴夫人和晴宮一事，始終無法消除心中那些悔恨，他也應該因為悔恨和自責痛苦著。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說道：“皇上別再自責，你無法阻止已經發生的一切。”

百裏奚看了看甯婍姮，她的眸色中寫滿了對他的關心。這點至少讓他心裏頭舒服多了，她是關心他的，或許只是不善於表達。

“朕說過，有你在朕身邊，是朕所幸也。”

聞言，甯婍姮臉色有些慘白，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抿了抿唇，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強。但她卻不知她這個勉強的笑容帶給了百裏奚多大的安慰，此刻百裏奚真真切切感覺到她存在對他的意義，或許她是上天賜給他最好的禮物。

又走了許久，瞧見前邊隱約透著微光，一道石門出現在眼前，他們走到了暗道的鏡頭了。

百裏奚停下腳步在石壁上稍稍按了一下，“砰”一聲，石門打開。

兩人從暗道裏出來，迎面而來的清新氣息，外邊是一番天地。

農舍桃林，假山，小溪。溪水因是引自地下溫泉，潺潺流動著，還透著熱氣。

好像一下子闖入了哪個仙子的清修之地，寧靜的世外桃源。

青瓦房透著秀雅寧靜，甯婍姮還以為晴宮會是多麽華麗的地方，眼前看到的一切叫她確實吃驚不小。

百裏奚牽著她的手，朝青瓦房走去，邊走邊說道：“這是她以前這樣說過她想要的最理想生活，朕答應過她，一定會給她在皇宮中建這樣的房子。”

聞言，甯婍姮更是確定了，晴夫人為何是百裏奚的逆鱗。百裏奚對晴夫人的一切，猶如魔魘一般種在他心中。他竭盡所能的為晴夫人做一切，哪怕人已經死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讓百裏奚又走入了過去的痛苦中，甯婍姮望著他冷峻的側顏，哪怕他那般的孤戾，此刻也難以掩他的悲傷。

她動容的握緊了他的手，像是無聲的在提醒著他，她在他身邊。

感到手心傳來的稍冷溫度，百裏奚看向一旁甯婍姮，她臉上的關心溢於言表。

有她在他身邊，他也沒那般的難受了。

他說道：“這裏處於太液池的一角，暗道也才開辟好沒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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