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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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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妝妝將邸報壓在朝報下,回過神來,忙蹲下身去,仔細端量依舊昏迷的宋延年。

縱觀多年看戲經驗,能自由出入宮城的盜匪應當是膘肥體健,孔武有力之人,斷不該是宋延年這副眉目清雋的模樣。

她托著腮,看了半晌,又用巾帕擦了擦嘴角。

細皮嫩肉委實好看。

南楚朝廷印發邸報,用以公示消息以及其他公辦用途。民間商戶可以自行印發朝報,內容五花八門,不拘一格,辰時便可在沿街攤販處購買。

顧妝妝撿起桌上的朝報,打開,許久未見的一個連載故事,又開始重新影射了。

她舔了舔唇,上一回看到這個故事,還是婚前,雖然沒有寫名道姓,但是通過蛛絲馬跡可以看出,裏面的主角是她顧妝妝。

比如小門小戶,攀上大腿,死死不放,嫌貧愛富,矯揉造作,害死他人未婚妻...

她看了會,便揉了揉額,放在旁邊。

“嘆氣作甚?”

顧妝妝冷不防被他嚇了一跳,扭過頭,見宋延年無力的睜著眼皮,淡淡的看著自己。

她撲過去,驚喜的低喊,“夫君,你總算醒了。”

說著,眼眶中凝了霧氣,紅紅的,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

宋延年扯了扯嘴角,蹙起眉尖嗯哼一聲,“誰欺負你了。”

說話都疼,他擡起手,腰間的傷被掙裂一些,疼的他倒吸了口氣。顧妝妝紅著眼眶靠前,雙手捧住他的右手,道。

“沒人欺負我,我害怕。”

她把眼淚蹭到宋延年的手背上,又順勢擦了擦鼻尖。

宋延年笑笑,渾身好似在熱沙裏滾過,每一處皮膚都腫疼煩躁。他抽出手,拇指擦過顧妝妝的眼角,“糖人好吃嗎?”

“啊。”顧妝妝張開嘴,回過神,搖頭,“都化了,還被你的血泡了。”

宋延年眼神暗了下去,覆又慢慢擡起,恢覆光亮,“別怕,我死不了。”

顧妝妝點點頭,想問他為何受傷,昨夜去了何處,可她望著那張慘白的臉,終究沒敢問出來。

宋家富可敵國,自然什麽都不缺,也無需冒險去宮城偷盜。邸報上的海捕文書,興許只是巧合。

顧妝妝望著他,抽了抽鼻子,“怕,我怕死了。”

昨夜看著他狀如死灰,顧妝妝想了幾百種脫身法子,無一不有破綻。

她掀開被角,又將目光投到他面上,指了指傷處,“都捅透了後腰,我以為你活不過來了。”

宋延年垂下長睫,掩去思緒,“放心,不會讓你做小寡婦的。”

他鮮少說這樣的玩笑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顧妝妝暗道,我也不是怕做小寡婦,只是怕被人沈了塘,可惜那幾十箱匣的嫁妝。

她將被角揶好,聽到宋延年輕輕地咳了一聲,便趕忙起身尋了溫茶。宋延年平躺在地上,又不便起身,顧妝妝從懷中掏出巾帕,沾了水,扭頭想起什麽。

“夫君,這是新繡的帕子,從未用過。”

言外之意,不臟。

昨夜林林總總用了十幾條巾帕,顧妝妝想,待過幾日,需得重新繡一些備用。

她將帕子貼著宋延年的唇,小心翼翼的擠進水去,又重覆幾次,見宋延年依舊嘴角幹裂,不由皺眉。

“夫君,你還渴嗎?”

“嗯。”嗓子啞的更為嚴重,宋延年攥緊手,只覺腮頰有些發熱。

顧妝妝咦了句,手心貼在他的額頭,忽然驚聲低呼,“夫君,你好燙,我覺得還是找胡大夫過來看看。”

胡大夫是府中老人,嘴嚴,若囑托好,必不會多說什麽。

宋延年拽住她的小手,往身前一拉,“妝妝,我想喝水。”

顧妝妝睜大眼睛,見他嘴角噙著笑,眼底烏青,掰了掰他的手指,道,“夫君先松開我的手,我去再沾一些。”

“你餵我。”

他眼眶微紅,緊緊盯著顧妝妝的唇,舌尖舔了舔血痕。

顧妝妝一楞,旋即喝了一口,低頭,兩人雙唇相接,水流溢出,宋延年裹住那份柔清甜,臨近末了,又啄了啄她的鼻尖。

心滿意足。

“妝妝,你去偏房好好睡一覺,將曾賓叫來便好。”

宋延年松了手,顧妝妝如蒙大赦,慌忙起身,捂著臉頰奪門而出。

她去偏房洗漱一番,又換了幹凈的衣裳,沒敢耽誤,往宋夫人的院子奔了過去。

曾賓見宋延年躺在地上,一時間不知自己是該站著還是該跪下,他騰著手比劃了半天,便聽宋延年低聲吩咐,“過來,搭把手。”

曾賓忙單膝跪地,宋延年攀住他的肩,一咬牙,撕扯著傷處好歹站了起來。

他撩起衣角,皺眉。

曾賓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他捏了捏鼻子,搖頭,眼睛胡亂掃視,“那個,公子,我不是笑你,我是...”

他心虛的低頭,嘴角抽搐了幾下。

綁的可真像一塊粽子。

“東西沒有拿到,宮中必然加緊布防。事後安排,你處理一下。”宋延年看著桌上的邸報,又撿起朝報,粗略掃了一眼,扔到曾賓懷裏。

曾賓接過去,忽然詫異,“誰這麽大的膽子,明擺著諷刺夫人...”

還能有誰,牙尖嘴利,囂張跋扈的語氣,除了馮蘭,不可能有旁人。

馮蘭之所以這般嫉恨顧妝妝,無非因著宋延祁。在書院,馮蘭便對宋延祁一見鐘情,百般糾纏,誰知那人不為所動,一門心思放在顧妝妝身上。

婚前馮蘭授意朝報老板詆毀顧妝妝,鬧得滿城風雨。宋延年趁此檔口上門提親,顧德海歡天喜地的一口應允下來。

彼時他放任不管,無非因著籌謀娶妻。顧妝妝嫁入宋家之後,他便私下處理了此事,如今平白無故再行鬼祟,想是那日赴沈家的宴席,惹惱了馮蘭。

宋延年搓著手指,吩咐道,“秘密買斷收攏臨安城所有朝報,她喜歡詆毀,便遂了她的願。”

“公子的意思是?”曾賓皺著眉頭,側身看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馮蘭可以讓花銀子讓朝報老板詆毀她人,那麽他們也可以反其道行之。

“不,根爛掉,花才不會長久。”宋延年蹙眉,摩挲著案上的花枝,輕輕一揉,“馮鶴鳴養的嬌貴外室,也該派上用場了。還有李縣令女兒的未婚夫,馮蘭喜歡,送她。”

細長的花枝彎成直角,褐色外皮繃到極致。

曾賓嗓子跟著拉緊,試探著問道,“如此,馮鶴鳴會不會與我們徹底翻臉?”

畢竟馮鶴鳴之於他們,還有用處,拔了根,意味著要舍棄這條枝丫。

“他知道該怎麽做...”

馮蘭在外囂張跋扈,仗的是馮鶴鳴的勢力,若要讓她偃旗息鼓,一蹶不振,那麽必須從馮鶴鳴身上下手。

而馮鶴鳴著眼長久利益,也定然不會因著馮蘭任性,不顧全局。

曾賓點頭,道,“明白了,公子!”

宋延年低頭,撿起帕子擦了擦手,又舉到鼻間,輕嗅,餘光掃向屋外的海棠樹,不禁笑道,“身後箱匣裏是我昨晚的夜行衣,運走銷毀,再去給夫人買個一模一樣的放回去。”

澄碧當空,纖雲不染。日頭懸在正上方,明晃晃的炙烤著庭院。

宋延年出門,去偏房,沒尋到顧妝妝,便去了宋夫人院子,甫一進門,聽到裏面有人說話。

他在門口頓了頓,挑眉望著半掩的窗子,盈盈笑聲徐徐淺淺,相談之人很是投機,只不過聲音不是顧妝妝的。

他冷斥了聲,大步跨進門去。

沈紅音見他進門,便施施然起身,福了福禮,柔聲道,“大公子安好。”

宋夫人驚,唇邊的笑意懸著未散,問,“妝妝說你宿在樊樓數日,何時回來的?”

宋延年不動聲色的掃了一圈,又拱手上前,回道,“昨日夜裏,母親已然睡下。方才聽聞妝妝過來給母親請安,怎的不見蹤跡?”

他避開沈紅音,身形微晃,扶著榻邊坐下。

宋夫人蹙著眉心,扇了扇面前的空氣,心疼道,“她也不知給你煮碗醒酒湯,瞧瞧,渾身酒氣,怎不沐浴清洗?”

宋延年出門前特意往身上灑了酒水,又用顧妝妝的口脂塗了唇,氣色才入得了眼。

“林嬤嬤,吩咐小廚房給公子煮碗醒酒湯,正巧紅音也在,晌午你留下來一同用膳吧。”

宋夫人轉眸拍了拍沈紅音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氣氛很是融洽。

“母親,我稍後有事,不必麻煩,妝妝去了何處?”他又問,人也站了起來。

宋夫人不以為然,嗤道,“她便是個懶散的,今日拖拖拉拉,臨近午時才來問安,長此以往,眼裏可還有我這個婆母。

我讓她去佛堂抄寫女則,以作訓誡。”

沈紅音擡眸看了眼宋延年,手中捏著錦帕,柔聲補道,“其實夫人嘴硬心軟,沒想真的罰她。可妝妝心氣高,主動請願過去。後宅之事,大公子不甚了解。”

宋夫人朝她笑笑,覆又抿了口茶,“紅音說的極是。”

宋延年眸底深沈,他看著沈紅音,冷冷一笑,“宋家後宅之事,想來與沈姑娘並無關聯。”

沈紅音的臉騰的竄紅,一雙杏眼立時染上水汽,她咬著唇,欲哭不哭的別開臉。

宋延年自覺已經留情,卻依舊心內不平,衡量半晌,又道,“昨夜醉酒,妝妝為了照顧我,徹夜未眠,母親若是罰她,便連兒子一同罰了才好。”

說罷,轉身甩開珍珠門簾,大步離開。

氣的宋夫人五內郁結。

佛堂位於西北角,比較清靜的一處宅院,單獨辟出,以供祭祀。

宋延年抖了抖身上的酒氣,擰眉從游廊折進月門,迎面便是一棵參天銀杏,碧綠的葉子繁茂旺盛,淡淡的檀香氣縈繞鼻間,他走到佛堂門前,杵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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